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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3-06-28
第四章
有云氏商号的暗中操作,宋国纸币发行异乎寻常的顺利。三日内,以临安为中心,周边数十个州县便将一百万金铢的纸币发行罄净。到第六日,以急脚递送往各州的纸币已越过沅水,抵达最西面的筠州。
早已接到消息的祁远当仁不让,一举认购二十万石。至此,云氏手中控制的粮食已经售出二百六十万石。抛去损耗和一些富粮区州县的低价因素,程宗扬一共收入现款六十万金铢,而纸币更是超过一百二十万金铢。
云秀峰看著账册,良久露出一丝笑意,很好。
程宗扬笑道:我先与六爷算算成本——包括筠州的二十万金铢在内,这次粮食生意,云氏一共投入资金八十六万金铢。目前收入纸币一百二十万,钱铢六十万。还有晴州朱氏粮行定购的一百万石,以及存放在各地仓库中的四十余万石粮食。按照当初与云六爷商量的条款,获利由云氏商会与盘江程氏均分。现在六十万金铢的粮款归云氏所有,盘江程氏再支付云氏二十六万金铢,抹平成本。剩下的就是利润。
程宗扬在纸上列下项目,纸币一百二十万,双主各得六十万,剩余粮食一百四十余万石,程氏得七十万,其余归云氏所有。另外还有一笔——程宗扬另起一栏,写下十二万的字样,我在筠州的粮食交易,一共获利十二万金铢,其中六万也是云氏的利润。
云秀峰道:这笔收入你本不必给云氏分成。
程宗扬笑道:既然是云家出的本钱,自然要算在其中。
云秀峰也不推让,点了点头,收下这六万金铢,然後道:晴州粮价虽有波动,但始终未超过九百铜铢,不能按宋国粮价计算,这一百万石都归盘江程氏。
宋国境内四十六万石粮食,归云氏。
云秀峰说得没错,晴州粮价比宋国低出近一半,如果运到宋国发卖,单是运费就能将利润吃净,因此虽然一百万石,但价值与四十六万石差不多,当下程宗扬也不推辞,那就多谢六爷了。
至此,云氏与盘江程氏在宋国的粮食交易全部釐清。云氏收回所有成本,同时获得六十万金铢的纸币,六万金铢的现款和四十六万石的存粮,总价值超过一百万金铢,可以说大赚一笔。
而盘江程氏将所有的钱铢收入支付给云氏以外,另外还付出二十六万金铢,加上筠州收入的六万金铢,如果单从账面的现金计算,还亏了二十万金铢。
不过程氏钱庄的设立,使程宗扬不至於一下无钱可用。贾师宪从晴州提供的借款中提出四十万作为钱庄的本金,这样扣除付给云氏的二十万之外,程宗扬手中尚有二十万金铢的钱铢,六十万金铢的纸币和一百万石在晴州的存粮。如今宋国发行的纸币已达二百万金铢,其中一百二十万在自己和云氏手中,不用担心兑换的问题。另外一百八十金铢中,有一百万仍在户部账上,程宗扬要应付的只是八十万纸币。
如果这八十万金铢的纸币完全被一家拿到,程宗扬还要担心挤兑,但目前这些纸币散布在宋国上百个州县几百家粮商手中,二十万金铢的准备金,完全可以周转。
程宗扬算罢收入也感慨万千,自己不明一文地来到这个世界,现在将一百万石晴州存粮折价二十万金铢,计入贾师宪提供的四十万金铢本金之中,自己手中仍然不明一文,只是多了自己印制的总面额六十万金铢的纸——可以向宋国支付赋税的纸。
程宗扬依依不舍地放下账目,抬首笑道:该和云六爷商量商量另外一桩生意了。
云秀峰坐收百万金铢,脸上却看不到多少喜色,淡淡道:讲。
关於盘江程氏向云氏借贷的三十万金铢。按照条款,粮食交易的一半利润作为利息,现在已经付清。
云秀峰点了点头。
当初在建康,我向云三爷借了两万金铢买地,这几个月云氏向江州运送的各种物资零零散散加起来,差不多有三万金铢。另外小侯爷向云三爷借了五万金铢,加起来就是十万。本来我应该向云六爷支付二十万的粮款,这二十万便算作此次借贷如何?
云秀峰没有半点迟疑,可。
既然如此,半年之後,九月初四,我盘江程氏向云氏付清三十万金铢的款项。如果到时现金不足,以纸币支付,则以九折计价,如何?
八折。
好!程宗扬一口应诺,笑道:江州的物资,还要多请云氏帮忙了。
云秀峰微微露出一丝笑意,只要你肯将江州的水泥优先供应我云氏,一切好说。
终於与云秀峰谈完生意,程宗扬不禁感慨。这场粮战虽然没有江州战场那样刀光剑影,轰轰烈烈,但平淡的账目下,各方不知费了多少心力,调动了多少资金,摆平了多少关系。如今终於风平浪静,水落石出,粗略的一算,斩获之丰便绝不逊於战场,不仅双方各自获利丰厚,而且给宋国的财政捅了一个难以弥合的大窟窿。
算完双方各自的收入,接下来的交谈,气氛便轻松了许多。
云秀峰慢慢饮著茶,说道:我们云氏人丁不旺,这一代的兄弟活下来的只有三人。而我们兄弟只有栖峰生了一个儿子,年纪尚幼。
程宗扬道:云三哥好像没有成亲?
云秀峰目光黯然,我们云氏对三哥亏欠甚多。他抬起头,你知道,三哥是庶出的。
听说过一些。
三哥性子温和,我却冷硬了一些。
程宗扬笑道:六爷惜字如金我是见识了。
倒非惜字如金,只是事务繁忙,无暇长篇大论。
云秀峰顿了顿,商贾之家,若没有朝堂中人的支持,终究是不成的。先父在时,靠著与羊氏结亲,才好不容易将栖峰送入仕途。
程宗扬恍然而悟,难怪云栖峰出身商贾,还能在晋国当官,原来靠的是老婆家的门第。
三哥性喜游历,待人接物犹如春风,由他来作云氏的当家人,原本是最佳之选。但因为三哥是庶出,无法接掌云氏,先父便有意给三哥定下亲事,所选的是王氏家族的旁枝。
云秀峰眼中流露出一丝愤怒,但随即被良好的克制力掩盖下去,对於这门亲事,三哥原本无可无不可。但消息传开之後,建康士族群情汹涌,称士族与商贾之家的庶子结亲,骇人听闻,玷辱士族,莫此为甚!甚至讥讽王家卖女,要将其剔出士族。
想必云栖峰是嫡出,有云家的财势撑腰,与士族结亲也罢了。可到了云苍峰这个庶子,连云家的财势也不顶用了。
程宗扬道:原来如此,云三哥亲事不成,才心灰意冷。
你错了。云秀峰冷冷道:三哥的性子外和内刚,听闻士族非议,竟然直入王家,找到王家的小姐,一番交谈之後,带了王家的女儿私奔。
程宗扬怔了半晌,然後拍案叫道:云三哥竟然还有这等手段!真看不出来啊!
三哥年轻时风流倜傥,可比我强了许多。
程宗扬笑道:云三哥原来也是个风流人物。後来呢?
云秀峰握住已经变冷的茶盏,半晌才道:王氏那位嫂嫂虽然与三哥琴瑟和睦,终受不了士林非议,不上三年便郁郁而终,未留下一子半女。三哥在她坟前立誓,今生不再婚娶。
程宗扬这时才知晓云苍峰背後还有这样的故事,难怪他会寄情山水。
云秀峰道:人之一世,贤愚岂与嫡庶相关?
程宗扬连声道:正是!正是!
云秀峰话锋一转,丹琉也是庶出。
程宗扬正纳闷间,只听云秀峰道:先兄早亡,丹琉是他留下的遗腹女,过完年,便是二九年华,一十八岁年纪。虽是庶出,我云氏却视之与嫡女无异。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丹琉的生母是一位鲛女。
程宗扬打著哈哈乾笑道:怪不得大小姐水性这么好……
你在建康出入我们云家的事,三哥都和我说了。我们商贾之家,不讲那些繁文缛节。不过丹琉在海上多年,性子刚硬处,近於男儿——你知道了?
程宗扬心惊肉跳,云秀峰果然是挑女婿来了,一向惜字如金的他能说出这么多话,还真看好自己这个便宜女婿。只是——我要的可不是她啊!
云如瑶身份隐秘,无论云苍峰还是云秀峰都对她讳莫如深,如果自己坦言相告,云秀峰的反应难以预料。但现在误会已成,这会儿不分说明白,侄女代替小姑上了花轿,自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楚。
幸亏我程某人有先见之明,与云三哥平辈论交,娶了云丹琉,岂不是低了你们一辈?如果是云如瑶,这些都好说了。
程宗扬心一横,硬著头皮道:听说府上还有一位……
话未说完,房门轻轻一响,一名云氏的随从在外道:六爷,有讯息。
程宗扬与云秀峰商谈的都是绝密生意,云家的下人都自觉地不来打扰,这会儿突然敲门,必然出了极大的变故。云秀峰告了声罪,离席前去处置。
程宗扬自己坐在室内,一会儿想著怎么解释大小姐这桩误会,一会儿想著怎么开口说云如瑶的事,一会儿又担心云家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会不会是剑玉姬出手,短短一盏茶时间,竟然心乱如麻。
忽然外面一声脆响,似乎掼碎了什么东西。程宗扬闻声立刻弹身而起,一把拉开房门。
云氏与影月宗交情非同一般,外面万金难觅的影月宗弟子,云氏商会却颇有几个。声音传来处,正是旁边一间传讯的静室。程宗扬刚一靠近,就听到云秀峰的怒吼声,竖子敢尔!
程宗扬还想走近,两名云氏的随从却客气地拦住他,请公子稍等片刻,敝家主一会儿便出来,当面向公子告罪。
既然不是黑魔海来袭,程宗扬也耐住性子等候,心里想著究竟是什么事,会让云秀峰这种泰山崩於前都脸色不变的大东家当场摔了东西!
程宗扬并没有等太久,不过几句话时间,房门便即打开。云秀峰面沉如水地出来,对程宗扬道:今次却要食言了。
程宗扬一惊,怎么了?
云秀峰明显在压抑怒火,清瘦的面孔挂著一层寒霜,冷冷道:自今日起,我云氏与江州一刀两段,再无半点瓜葛。程公子若往江州运货,且另请高明。
程宗扬顿时傻了眼,刚才还言笑甚欢,一眨眼工夫却彻底变卦,禁不住失声道:怎么回事!
云秀峰拂袖道:不足为外人道耳!我云氏与盘江程氏的生意仍然照旧,但与江州就此恩断义绝!
程宗扬叫道:大家有什么误会,说明白便是了!
哪里有什么误会!云秀峰愤然道:好个小侯爷!竟然欺辱我云家头上来!且看你能猖狂到几时!我们走!
云秀峰一声令下,众护卫一起动手,片刻间便整好行李,备好车马,接著风卷残云般离开梵天寺,剩下程宗扬和秦会之面面相觑。
公子,出了什么事?
你问我?我问谁去!程宗扬在空荡荡的禅房里走了几步,忽然大叫道:剑玉姬——肯定是这个贱人!她早就算到这一出,等著看我笑话!死贱人!我干你娘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