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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蔓嘴唇发抖,面色苍白,紧紧的捏着拳头,恨不得冲上去活生生的打死范寻。他没收到范金生的消息已经半个月了,心里已经有些不安的感觉,可是他一直相信范寻的判断,他相信范金生就算不能击败越国水师,也不至于受太大的挫折,也许是在海上追得远了,消息一时来不及送回来。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范寻送来了范金生的消息,全军覆没,无一漏网。
范蔓不相信这个消息,即使范寻献上了范金生的佩刀,他也不肯相信。
八千纵横涨海多年的水师会被人全歼,无一生还?谁信?
然而范蔓朝堂、战场厮杀打拼多年,怎么说也是一方枭雄,虽然很生气,但他还是让自己没有爆发出来,他知道,这个时候发脾气于事无补。
“越国究竟有多少水师?”范蔓吐了一口浊气,放下了范金生的佩刀,平静的问道。
范寻汗如雨下,他一接到石苞的郑重声明时,就知道自己又被越国人骗了,要么越国人的兵力远远不上一万,要么越国的战船远不止他看到的那些,当然更可能的是两个都不对。开始他还有些侥幸心理,希望石苞又是在诈他,可是后来远远的看了一眼范金生,并且拿到了范金生的佩刀,他相信了。
魂飞魄散的范寻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从林邑赶回来特牧城,三昼夜的连续奔驰,让他筋疲力尽,生理、心理都到了崩溃点,这时只要范蔓对他吼一声,也许他都会力竭而亡。
范蔓没有对他吼,但是这种藏在心里的愤怒,更让人心惊。
范寻强撑着没有倒下去,只是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现在只知道错了,究竟错了多少,他还是没数。越国究竟有多少兵力,他们的战船究竟强悍到什么地步?这些也许范金生有数,可是范金生在越国人的手里,他们根本没有交谈的机会。
越国人是故意的,范寻明知如此,却无可奈何。
“臣……不知。”范寻最后吐出这几个字,软软的栽倒在地。范蔓身子一动,犹豫了片刻,叹了一口气,命人把范寻抬下去休息。他的视线落在范寻带回来的国书上,依旧是端正大气的汉字,可是现在在他的眼里,每一个字都是张牙舞爪,面目狰狞。
良久,范蔓打开了国书,看了两个字,他就皱了一下眉头,几根特别长的白眉抖动了一下,随即眉头紧锁。
孙绍的口气很客气,与范蔓猜想中的嚣张相去甚远,他先是解释了金瓯岛之战,当时他不在场,所以范金生全军覆没的事情不在他的计划之中,是扶南水师追得太紧,将士们气愤不过,这才下了狠手。然后他很和气的说,打也打了,可是冤家宜解不宜结,还是讲和吧,我愿意把范金生送回来,只要你付出十头战象的赎金,我的要求是,这十头战象的士卒全是土生土长的扶南人,能说简单的汉话。至于你们的水师士卒,我正在甄别,如果是扶南人,那么他们的去留我不加干涉,愿意留在我越国水师的,我欢迎,愿意回扶南的,我放行。其他人,我不能这么轻易的放了,要不然没法对将士们交待,你要付赎金,赎金多少由你定,不管多少我都接受。
然后,孙绍话锋一转,开始谈双方谈判的事情,孙绍狮子大开口,不仅向范蔓强索金陈国以南的狭长地带,还要求范蔓将包括林阳国(古泰国)在内的西海岸全部交给他。他的理由很简单,你没水师了,占了海岸也没有实力把守,连个海盗都对付不了,不如交给我,我帮你对付海盗。
与这个条件相比,其他诸如要求扶南国每年向他提供多少稻谷、俄厄港的驻军权之类的,都不值一提。孙绍要的这些地方大部分是扶南国的属国,真正由扶南直接掌握的土地占扶南国的面积不到一成,但是这是商人来往于天竺和大汉以及南海诸岛之间的通路,每年收的商税占到扶南国全部赋税的六七成,这些如果全部交给孙绍,那扶南国就再也没有实力发展了。
就算扶南土地肥沃,仅靠种地又能发什么财?积累三五年也未必够打一场大战的。
范蔓气得咬牙切齿,大手将国书紧紧的攥成一团,他怒目圆睁,鼻翼翕张,粗重的呼吸息清晰可闻,好在范寻不在他的面前,要不然会不会被吓死还真难说。
范蔓将国书扔在一旁,站起身来,背着手,在殿里快速的来回踱步,他的步子又大又急,踩在地板上咚咚作响,壮硕的身体,矫健的动作,让人根本看不出他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者。他时而快速的踱着步,时而停下来,仰着头看着装饰得精美绝伦的屋顶,时而又摇头叹气,时而又连声冷笑,过了好一会,他才忽然停住了脚步,凝视着已经被他揉成一团的国书,冷笑一声:“来吧,战一场。”
范长等人很快被召了过来,已经恢复了平静的范蔓将重新扶平的国书依次递给他们,语气从容的说道:“金生战败了,水师全军覆没,这是越国要求谈判的国书,你们看看当如何处理。
范长第一个看国书,还没看完他就跳了起来,破口大骂:“这些无耻的越国狗崽子,竟然敢如此欺负我,他们以为打败了我们的水师就能肆无忌惮了吗?父王,儿臣不才,愿请兵攻伐曰南,夺回林邑,给这些越国狗崽子一个教训。”
“你别急,等他们看看,我们再一起商议一下。”范蔓摆摆手,示意范长稍安勿躁。范长气得满脸通红,却不敢违逆范蔓的吩咐,只得气哼哼的坐了下来,将国书扔进紧挨着他的大将范钧。范钧看了,也是怒容满面,顺手将国书交给下一个。
时间不长,殿里就多了几个发情的野兽,一个个鼻息粗重,怒不可遏。
“先议议赎人的事吧。”范蔓淡淡的说道:“第一,要不要赎,第二,我们应该出多少钱赎。”
众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转向了范长,范旃战死,范金生被俘,范寻累得半死,臣子中就以范长为首了。范长犹豫了一下:“赎当然要赎,但是出多少钱赎,却要好好的商量一下。越国人狡诈无信,他们之所以不开出价格,而是让我们出价,看似大方,实则包藏祸心,儿臣担心,出的钱少了,会让将士们寒心,可能会出现有人贪慕越国的富庶,宁愿加入越国水师也不肯回来的事。他们熟悉我国海岸,有了他们的帮忙,对我十分不利。如果出钱多了,恐怕又有些难以为继。水师全没了,就算我们不答应越国的条件,恐怕商税也会大幅度缩水,这几千人的赎金……”
范蔓沉默不语,他从范长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些不和的声音,范长似乎不太愿意赎回这些人,包括他的兄长范金生,至于什么价格之类的,都是借口,扶南国立国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连几千水师士卒的赎金都付不起。
“你们怎么看?”范蔓把目光转向了范钧等人。
范钧等人都有些犹豫,他们当然不会听不出范长的话外音。范金生战败了,就算赎回来,他也当不成太子,太子之位是范长的已经是确凿无疑的事情,这个时候是否还有必要和范长过不去?可是,范钧等人又有担心,毕竟范蔓还在位,从他的心里,他肯定是希望接回范金生的,虽然他一直喜欢范长而不是范金生,但是父子毕竟是父子,他总不能眼睁睁的把儿子姓命断送在越国人手里。
“臣以为,正如长王子所言,赎是要赎的,只是花多少钱,却要斟酌斟酌。”
范钧等人说法不异,意思基本上却相同,既不得罪范蔓,又不得罪范长。范蔓心里冷笑一声,脸上却不露声色:“那好,我们派使去和他谈谈价格。现在,我们再议议他其他的要求,你们说,我们是割地还是不割地?”
“当然不能割。”范长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们虽然没了水师,可是还有足够的步卒,控制沿途的海港绰绰有余,他们的水师难道不要靠港吗?如果把这些地方都给了他,我们的实力大受影响,而他们的实力却猛增,这对我们来说,就是喝盐水止渴,越喝越渴,直到渴死为止。”
“如果不割,我们就要全国备战,不仅要征发国内的壮丁,还要征发属国的士卒。”范蔓担心的说道:“上次被那个刘老头一搞,说什么扶南人也是炎黄子孙之类的,现在民心不安得很,如果我们再征发他们与越国水师作战,恐怕会引起搔乱,而水师战没,我们的威信大减,属国也会有人蠢蠢欲动,征发他们……能行吗?”
范长语滞,他显然没有范蔓考虑得这么周全。不过他略一思索,随即反驳道:“那些蛊惑人心的鬼话,现在虽然特牧城传的很多,但是普通的百姓有几个知道?只要重重打击一下那些传谣言的家伙,控制住民心应该不成问题。至于那些属国,他们就算有异心,难道还能举家入海吗?他们的家人毕竟还是在土地上。征发他们的士卒与越国作战,正好抽空他们的实力,更利于我们控制,如果任由他们散在各处,万一受了越国人的蛊惑,岂不是要闹出更大的乱子来?”
范蔓不吭声,看着范长侃侃而谈。范长最后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水师虽然失利,但是扶南战力犹在,应该聚起大军,侵入扶南,夺取林邑,把越国人赶到海里去。他们没有了立足之地,难道能一直在海上漂吗?到时候,他们只有回朱崖去一条路。要谈判,也得到那个时候再谈,现在谈的话,扶南太吃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