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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船舱上了艚楼,江上风迎面而来,吹得乖官衣袂猎猎而动,挽在头顶的长发也在风中飞扬,小倩跟在后头,忍不住心神迷醉,她当初初见乖官的时候就和颜小姐看玩笑说[他触目如琳琅之玉,光映照人,身姿濯濯如春月柳,身处众人之中,似珠玉在瓦石间……]未尝便不是内心真话,如今乖官身高又长了些,身姿更加挺拔,这气度却是愈发不凡。
“这是拨草寻蛇兼杀鸡骇猴啊!”董其昌到底是亚元出身,对满南京城的权贵不说知根知底也是略有些了解的,两个时辰的时间,按说早就惊动六部了,可迄今也没见一个人出面,估计有些怕得罪国公府,有些存着看热闹的心思,有些左右摇摆,有些甚至巴不得,最好徐家的小国公能试探出郑国舅的行事底线来。说白了,徐文茂其实被很多老狐狸当枪使,用来试探郑家,要知道,如今郑家大张旗鼓在宁波盖国丈府,摆明了一副要常住的嘴脸,很多官员肯定就要担心,郑家掺和进南方军政,对自己到底是好还是坏。毕竟江南利益就这么大,如今多出一个强势的外戚来分,其实很多人都不愿意的。
乖官嘴角一撇,听到董其昌的话,他自然明白里头的深意,就对左右问了一句,“千里镜呢!”旁边立刻递过来一支千里镜,上头还有磨镜世家苏州吴家的铭文,天方妙手。
接过千里镜凑到眼前看了看,乖官随手把千里镜塞回去,忍不住哼了一声,“一个小胖子,我以为三头六臂呢!”身后孙应龙顿时满脸涨紫,这句话轻描淡写,但比狠狠抽他一巴掌还难受。
“季风。“乖官把双手在唇边做喇叭状大声喊道,随即艚楼顶端最高处的桅杆上头便传来一声喊,“国舅,末将在呢!”
“旗语,打开炮舱,扯下炮衣,上子铳。”乖官喊道,上头季风得令,站在挂斗内便打出旗语,他如今拿的是国舅爷的俸禄,九州岛两千石,相当于一个县令十年的正经俸禄,县令罢官就没俸禄了,可他那土地却是国舅爷明说可以传给子孙的,如何不卖命,说个难听的,即便造反也跟国舅爷了,至于什么国公小国公,我又不拿你一石米的俸禄,管你死活。
“国舅爷。”孙应龙赶紧挤过去对乖官说话,“不可啊!对面可是当代徐国公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这万一要是……”
“放心,死不掉他的。”乖官可没打算对一个纨绔仔细思量,一力破百巧,你手段再多,也要打得你哭爹喊妈。
他脸上似笑非笑道:“孙应龙,你不懂,他一个国公的弟弟,就来欺负我,我若被他欺负了,岂不是落了我姐夫的面子……”他这话真是让周围的人心中哭笑不得,对面的徐文茂怕也没想到,这郑国舅居然如此不按牌理出牌。
“凤璋。”董其昌伸手按住他手,“这佛郎机炮一打响,那就是得罪了满城的勋贵,你可要想清楚了。”他话里头意思很清楚,乖官砸了王阁老的家,顺手抢了申阁老的儿媳妇,而申时行和王锡爵一个内阁次辅一个内阁三辅,可说是江南文臣表率,如今郑家可以说是把江南文臣得罪的不轻,若是一开炮,再得罪了南京的勋贵,这文臣武将,顿时全成郑家冤家对头了。
乖官笑笑,“哥哥,你可是瞧过我那本书的,你觉着勋贵和文臣有什么区别么!”董其昌一愣,随即长叹,就放下了手来。
周围只有小倩略略知道一些,但限于学识,并不能全部理解,而其余的人可没看过乖官写的那本连书名都没有的书。
其实,这时候的大明和乖官写的星球大战[***]和国很相似,共和国议会上整天充斥着各种争吵,看似百花齐放,其实暗底下危机四伏,商贸联盟对共和国议会根本不买账,和大明的商人集团何其之相似。这时候九边安定,宁远伯李成梁的武功被夸耀为国朝两百年所无,女真被李成梁当狼一般养着,像不像共和国镇压反叛的克隆人大军?这时候谁会相信,这些人将会成为最终颠覆整个国家的力量。至于绝地武士会的诸位大师,好罢!其实我们可以把绝地武士看成是东林党或者是所谓正牌子科举出来的清流,即便史书上有那么一段所谓[众正盈朝]的时间,可大明依然往深渊滑去,满朝东林君子谁也救不了朝廷。
所以后世史学家虽然对大明的灭亡感到可惜,因为这的确是一个有可能崛起的时代,可同样的,史学家也认为,朱明不亡,是无天理,因为朝廷的确已经烂到根子上头去了,就像是《苏三起解》那一句著名的唱词一般[洪洞县中无好人]
既然如此,还是搬掉那个尸位素餐的群体,换一批人上位罢!这时候是万历朝,好歹根子还没烂,只是要下猛药,既然是猛药,会出现什么样子的情况,董其昌心知肚明,乖官也心知肚明。
董其昌心中说不出来的味道,看了看身边的乖官,心说这个难度比改朝换代或许还难些,凤璋虽然天资绝伦,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不过,若是都缩手缩脚,再过几十年,怕朝廷就真是没救了。
想到这儿,他就长吐了一口气,脸色坚毅起来,[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我却是不能松懈了,明年恩科,就拼命往上爬罢!有德妃娘娘的根脚,五到十年进内阁,再花十年变革,或许就差不多。
看身边董其昌的表情,乖官一笑,就往前走了数步,把手按在栏杆上,看着这龙盘虎踞石头城。
最兴奋的要说单大头,他看董其昌也不反对了,顿时眉花眼笑,狠狠一攥拳头,高声道:“还是少爷谱儿大,孙应龙,看见没,好好跟少爷学着。”旁边孙应龙闻言苦笑,心说我的小爷哎!这能比么!我又不是国舅爷。
这时候旗语以毕,十艘铁甲船在江上开始缓缓打横,艚楼两侧的炮舱打开,黑洞洞的,看着就叫人心生寒碜,对面船上的徐文茂一怔,就问身边的狗腿,“怎么回事?”
堂堂小国公,身边自然是有清客的,平时给小国公拍马屁惯了,也从未吃过瘪,几个清客闻言就撇了撇嘴,“小国公,无妨,这是吓唬咱们呢!”
“就是。”一个清客拿扇子拍着掌心道:“这可是太祖皇帝和老国公打下的江山,谅他区区一个国舅,无官无职,不过借了浙江巡抚的势,在下借他三个胆子,他也不敢开炮。”
徐文茂听身边清客一说,顿时定了心,他毕竟自小身份与众不同,相比较而言胆气也要大些,可他定心,不代表别的船上人定心啊!要知道这拦住航道的船可全是漕帮的船只,由于漕运总督麾下船只数万,连山东河南的船只都要听漕运总督调遣,可想而知,这漕帮的船到底有多少,拉出上百艘大船来拦住航道,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是,这些大船拉出来气势大,就像是后世香港黑道片中大哥们谈判拉出数百人壮声势一般,看起来很吓唬人,但他的作用,终究只能是壮声势。
故此,其余船只上头船老大就慌了,对方的铁甲船打横打开炮舱,这……是不是要打炮啦?
这些船老大常年在江河中跑,一个个都练就一个大嗓门,纷纷站在船头互相大喊,正商量着是不是找小国公问一问去,只见对面铁甲船上炮舱内就推出佛郎机炮来,青铜色的炮身在夕阳下闪烁着光芒,炮身因为常年在海上受到海风中盐分的侵蚀,看起来很是斑浊,可是,每一艘铁甲船上数十门炮,十艘铁甲船就是数百门,这斑浊顿时也妖艳起来,似乎沉淀着威风和杀气。
顿时,这边就全慌了神,怎么办,炮都推出来了,有些自己安慰自己,心说他不敢的,可再一想,对面可是用佛郎机强拆王阁老家的煞星,这不敢两个字,恐怕人家不会写。
这江面上每天商船货船往来数不胜数,这时候被堵着航道,也不知道多少船只,虽然江上宽阔,后头根本看不清楚,可站在船头大声喊话,一个传一个,就像是后世高速上头堵车,;喇叭声按成一片,一个传一个,很快连刚减速的都知道,前头出了车祸,死了几个伤了几个,如数家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