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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骑军互相冲突,马蹄溅起团团泥点。呼喝厮杀之声交相错杂,而血花就在不住飞溅。一场厮杀,就在眼前进行。
厮杀双方,一部是杨可世骑军,一部则是女真甲骑。
本来在杨可世算中,女真鞑子兵力已然空虚,唯一可能就是在宜芳凭城借一。做死守的打算。到时候不管是强攻宜芳,还是抄击阻挡萧言大军的女真防线背后,甚而脱身就走,主动权将是完全掌握在自家手中。
但却没有想到,宜芳女真鞑子守军竟然这般主动凶悍。从杨可世大军才冲出山口,就分成几十骑上百骑的小队,打着旗号,凶狠的逼了上来。从一开始,就死死咬住了杨可世所部前锋,让他们前进一步都显得困难!
这个作为先锋的指挥,向东开进之际,一开始就被游骑咬上,不时策马弛进一轮飞射,然后快速退开去。等到周遭游骑赶来,聚拢起百余骑的规模之后,随着一声号角响动,女真鞑子的黑旗前指,就这样披甲挺矛,向着这个于途饱经骚扰的发起了冲击!
双方一撞之下,就是血肉横飞。
而这个指挥占据兵力优势,可居然就落在了下风!
细究原因,其实一点也不复杂。
杨可世这支骑军,虽然号称精锐。但是西军马战健儿,随着白梃兵胜捷军还有熙河选锋归于萧言麾下,已然是去了相当大部分了。再度重建起来,就算是有小种支持,战力还是不比以往。
而最要紧的是,杨可世所部就算人还能鼓足余勇而战。可马却着实不成了!
杨可世所部随鄜延军东进,三千余战士,配马就是一比一的,备马也只能以骡驴等充数。蔚水河谷中来回转战,最后冲出山口,直进宜芳。纵然精心保护着坐骑,人没吃的也要给马喂足。有的时候更是下马步行减轻坐骑负担。但是战马仍然掉膘严重,疲惫不堪。
马力不足,则被女真游骑咬着的时候就无法突进摆脱。而双方甲士马战对冲之际,自家战马提不起速来,如何能不吃亏?
双方兵刃翻飞,不住传来甲胄金属撕裂之声,还有骑士落马,战马惨嘶之声。双方闷着头一阵互砍互捅。宋军马战队形前面阵列给打得七零八落,指挥使拼命督促后队跟进加入战团之际,女真军马又随着一声号角,转头打马便走,脱离了战场。
一番厮杀之后,宋军甲骑落马四五十骑,伤者只是在泥泞中翻滚,空马炸缰到处乱跑。而女真鞑子留下的不过七八骑,一个伤者还爬起身来挺着手中断矛用女真语大声嘶吼。红了眼睛的宋军甲骑跳下马来,七八杆长矛从不同角度捅了过去,将这女真鞑子几乎扎成了筛子。
可环顾这一场小型马战厮杀的战场,满地尽是自家儿郎死伤,人马都重重喘着粗气,最后发泄一下,又能济得什么事?
指挥使紧紧握着手中兵刃,茫然的扫视四下。
宜芳左近已经不像是蔚水河谷一样,四面都是山势逼来。周遭好大一块地方,只是丘陵起伏而已。只在远处才有群山起伏,而燕王所部,就在东面群山之间正在强攻。
这百余骑女真已然退出了三百余步开外,回到设立的马桩子处,人人都换了坐骑,就在马上饮水吃干粮,恢复气力。一双双狼也似的目光,仍然只是在宋军队列中盘旋。
而远处不断有号角应和声响起,正是在四下游荡的女真游骑正在呼应。这些马力充足,剽悍能战的女真鞑子,纵然人数并不算多,张开的这一道警戒幕也称得上单薄。却也不是杨可世所部这支疲惫的骑军能轻易突得破的!
而要赶到宜芳,甚而杀入岚水河谷群山之间,与燕王所部会合夹击女真守军。尚有数十里的距离,可这几十里的距离,此刻仿佛就如天堑!
指挥使猛然大吼:“来人!去回禀杨将主,让他赶紧将大队上来!女真鞑子硬得狠,就凭俺们,直娘贼的打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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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距离战场千余步外的一处丘陵之上,几名女真骑士正立马其上,并未曾打出什么旗号。他们所拥之人,正是完颜斡鲁。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宋军这数百骑前锋,就如蚂蚁般大小。正在整理阵型,集结得还更密集了一些。显然已经是无法再向前突进,只能以阵列应对女真游骑的骚扰。生怕队形松散了,一直观望游荡的女真甲骑就狠狠扑上来咬一口。
而适才结阵的女真军马,就吊着他们,等待着宋军如果敢于再度前进露出的破绽来。
站在丘陵高处,回望四下,号角声到处响动。每一处号角声响起的地方,就代表着有数十骑女真勇士在四下游荡,封锁着广大的正面。一旦遇敌,瞬间又能聚合起来,然后咬着宋军狠打!
而在完颜斡鲁身后丘陵之下,还聚集着近二百骑女真甲士,人人都备着三马,作为最后的机动兵力。现下看来,甚而都不需要完颜斡鲁领着这百余骑亲自上阵,就能挡住宋军向东扑击的脚步!
完颜斡鲁所部,仗着马力充足,将骑军离合不定的优势发挥到了极点,就这样硬生生的挡在了杨可世所部东进去路的前面!
站在完颜斡鲁身侧的一名谋克,正是当日建议死守宜芳的,这个时候也满脸钦佩之色。
“斡鲁,要是真守宜芳。被这些南狗吓住了,传出去真是要在娄室乌烈他们手下面前抬不起头来,说不得希尹那些鸟谋克都得嘲笑俺们!俺知道错了,这就放俺出去,冲垮眼前南狗,把南狗的旗号给斡鲁你拿过来!”
完颜斡鲁淡淡一笑:“一面南军指挥旗而已,有什么好稀罕的?等着罢,总有一日,某带领你们拿下那南人燕王的大旗!”
说起燕王这两个字,斡鲁忍不住向东看了一眼。
某未曾从东面抽调一兵一卒,兵力既厚,这南人燕王再有本事,也终于对这场战事无能为力了罢?这数万南军,注定就要覆灭无遗!难道你还能亲自冲杀过来不成?你也须只是一个人,一枪通过去,也是一个透明的血窟窿!
那谋克请战之意被斡鲁挡了回去,走动几步,又焦躁起来:“娄室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转?俺们困守在这儿,也着实久了,早些将这些南狗扫荡干净,也让宗翰放俺们过河走一遭去!”
完颜斡鲁镇定的一摆手:“娄室如何会耽搁?就是北面,宗翰也必定遣人回转,说不得就是蒲察乌烈冲在最前面............”
想到北面,斡鲁突然浑身一颤。
飞鸢堡!
飞鸢堡防务,自然是在他管辖之下。这是沟通岚州与岢岚军的要地。而此前为了填补东面防线,斡鲁已然将能抽调的军马都抽调过来了,此刻飞鸢堡留守的,不过就是一个不满编的蒲里衍带着上百不顶什么用的杂胡辅军而已。
要是南军扑向宜芳只是虚晃一枪,大队却去争夺此间。这就是一个天大的漏洞!
一瞬间斡鲁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西面视线当中,一面面宋军旗号次第出现。每一面旗号之下,都是成百的骑军。缓缓向东压来。
宋军越来越多,只不过一刻功夫,已然至少有千骑的规模!
前锋结阵的宋军指挥,旗号乱摇,鼓号之声大作。而这向东开来的宋军大队,也以旗幡鼓号之声应和。宋军前锋骤然响起了欢呼之声,刚才狠狠吃了一个亏而受到重挫的士气,又再度高昂起来!
而周遭监视的女真游骑,也骤然紧张起来。在步下休息的也全都翻身上马。号角声也变得急促起来,四下的女真游骑,得到召唤,也开始向着这边聚拢!
斡鲁的神色,却有些放松了下来。转向身边一脸战意,恨不得就直冲大队而来南军的那名谋克。
“者珲,带领人马,北上去援飞鸢堡!然后钉在那儿,只等返回大军到来,再回来候命!”
叫做者珲的谋克再没有想到,斡鲁居然给他下了这样一道军令。直愣愣的看着斡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斡鲁面色顿时就沉了下来。顿时就让者珲一激灵。虽然是斡鲁身边亲卫谋克之一,但是若不从军令,斡鲁行起军法来只会加倍狠辣!
他顿时就躬身:“者珲领命!”
抬起身来之后忍不住还是说了一句:“斡鲁,南军势大............”
完颜斡鲁哈哈一笑,不屑的扫视了不断出现的宋军阵容一眼:“就凭这样的南军,某足够纠缠到娄室他们赶回来了!南朝虽大,真正能是俺们女真勇士对手的,唯南人燕王一军而已!”
宜芳以西,出蔚水河谷以东的这片相对平缓的丘陵地带之上,雨后烈日高照,将一片泥泞渐渐蒸干。而在阳光之中,女真游骑渐渐汇拢,而大队自蔚水河谷冲突而出的宋军也在稳步向前,无数甲胄反射着耀眼的光芒,这场对鄜延军的战事,似乎就要在宜芳城下,分出个最后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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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东面山间,攻防战事,仍然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大队宋军甲士,正猬集在女真守军最后一层防线之前。层层布列。
骑军居于岚水河谷大道之上,与女真骑军或者对峙,或者互射,或者对冲。都在竭力互相牵制。
而步军则沿着山势层层排开,床弩和千辛万苦运来组装上的三梢五梢炮,在步军的掩护下,一刻不停的朝着女真人的防线发射着铁枪抛射着石块。
女真防线的军寨,壕墙,寨栅,望楼,箭台。为飞射的铁枪所动摇,或者为落下的石块溅起一阵阵的尘烟,缓慢的在毁坏着,崩塌着。而女真守军就咬牙死死的忍受着这所有一切的打击,在抛石射箭的间隙,尽力修补着防御工事。而更多女真军马,只是在养精蓄锐,等待着宋军真正攻扑上来,那时再做真面目的拼杀。
在床弩和投石机的火力打击掩护之下,宋军射士已然缓步向前,上千张弩机已然上弦完毕,上千驽矢锋尖在阳光下闪动着一片片鱼鳞也似的光芒。
军将控制着队列行进速度,在进入了射程之后,就是一阵密集的弓弦乱颤之声,无数驽矢在这一瞬间遮蔽了阳光,扑向女真守军的军寨防线!
按照前两日的宋军打发,射士这一轮射完十余支驽矢之后。大队步战甲士就要上前,挑开鹿砦,填平沟壕,推倒掩护矮墙,然后直薄寨栅强攻硬打。
可是在今日,这一轮射士射完之后,第二队涌上来的,仍然是射士。而床弩和投石机的发射也一刻未曾停止过。宋军大队步战甲士仍然在后坐着等候。有些觉得讶异的女真军将冒险探出头来,就只能看见大群大群整齐坐着的宋军甲士,还未曾有动作的意思。
此前那个连日来都亲自领军冲杀在前,挥舞着狼牙巨棒,生龙活虎的南军将领,都看不见了身影。
宋军攻势怎生就缓下来了?
被女真军将惦念的那名悍将,自然就是秦明。
本来岳飞传下号令,神卫军前厢终于换下去休整了。秦明也被严令下去老实躺着,爱吃吃爱睡睡,一切由他,只要不朝前凑就好。
可是现下秦明,还是缩在作为出发攻击女真军寨依托的半山腰间寨栅之后,探头探脑的直朝前望。身边亲卫不住催促于他。
“秦将主,你这擅自上前,俺们可是担着好大干系!岳帅却是要你抵死不能出营门一步!看一眼也就够了,快些下去罢。后面送上来雪花也似的花糕羊肉,俺们去为你找个古董羹涮了吃!小人不是自夸,能把羊肉片得比鱼脍还要薄三分!”
秦明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双眼喷火的盯着前面战事。心里面只是嘀咕。
“前面只是狠打,俺们狠打也罢。现下却是按部就班而攻,这倒是正理。可这却是俺的功绩!将俺送到后面躺着,难道不想让俺这个熙河军出身的最后得成大功?直娘贼,俺却不怕闹将出来!”
最后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女真鞑子不断增兵,死死堵住这条防线。不管强攻还是缓攻,都不是旦夕可下的,虽然不爽,但是下去喘口气也罢。将来还有的是立功的机会。话虽然是如此说,秦明心下还是有些犹疑。
这一阵急攻一阵缓攻的到底是什么个盘算?军中有风声说是接应鄜延军,那鄜延军现下又是如何了?听说折可求与刘光世都弃军而逃,最后导致败局,而燕王正在竭力救援。若真是如此,折可求和刘光世砍了脑袋也直娘贼的不冤!
此间防线,看来女真鞑子是要严防死守了,大军不得西出接应上鄜延败军。难道这一番努力,就成虚费了?鄜延军一败,河东战局西线就完全垮了,燕王还能将出什么手段,来挽回这个局面?
秦明身在熙河军中的时候,从来未曾将自家主帅当成一回事。但入燕王麾下以来,听到的都是萧言一路走来奇迹一般的胜利,感受到的就是身周将士对萧言死心塌地的崇敬,不知不觉耳濡目染当中,身临此刻混沌不清前途莫测之局的时候,也不自觉的就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了萧言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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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一山势高处,萧言和岳飞并肩而立,居高临下俯视,女真军寨防线,岚水河谷中的骑军对峙混战,尽收眼底。甚而西面的宜芳低矮城墙,都能隐隐约约的看见。
可就见不到鄜延军大队涌来,直扑宜芳城下,甚而抄击女真鞑子防线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