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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后苑的甬道清冷,透着几分死气,不见人影。
从承天门方向传来的喊杀声隐隐约约,想来赵叔向的兵马,已经开始向承天门发动攻击。
“这里,本是通往瑶华宫所在。
不过去年瑶华宫走水,以至于渐渐荒废。平日里这里没什么人,所以颇为冷清……顺这条路往前走,便是后苑角门。这也是通往后苑最近的一条路,很少人会留意这里。”
瑶华宫,是安置那些被废嫔妃的地方,也就是俗称的冷宫。
张大年在前面领路,一边走一边向玉尹介绍。
他是个太监,走路时步幅很小。不过频率很快,以至于玉尹不得不全速行走,才能跟上张大年。
“本来,妙静仙师住在这里,还算有些人气。
去年瑶华宫走水,妙静仙师便离开瑶华宫,搬去大相国寺附近的私宅里安身,便没有人在这里走动了。”
“妙静仙师?”
张大年解释道:“就是元祐皇后。
只可惜她命不好,两度遭遇贬黜,也是个可怜人。”
元祐皇后,孟宝红?
玉尹突然想起了这个女人,的确是个可怜人……她是哲宗皇帝的第一个皇后,可是却两度遭遇贬黜,幽居瑶华宫。不过,历史上孟宝红真正出彩,还是在靖康之后。
当时徽钦二帝被掳,皇室宗亲几乎绝迹。
时伪楚皇帝张邦昌为平息民愤,便请出了孟宝红。
孟宝红力挺赵构登基,稳定了局势……后来又是她力主诛杀张邦昌和王时雍,铲除了国之奸贼。可以说,南宋之建立,孟宝红出了大力。只是在后世史书中,对她的记载却寥寥无几。
玉尹心里一动,旋即便隐去了念头。
孟宝红一生坎坷,最后出彩,也是迫不得已。
如今钦宗虽死,可徽宗尚在。想来有他支持,太子赵谌登基,便不会有什么问题。
赵佶,已不太可能登基了!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虽说赵桓之死和他并无关系,但这个声名却彻底毁掉。
赵谌是赵桓生前立下的太子,可以说,只要赵谌活着,便无人能够阻止赵谌登基。
不过,若早想到孟宝红,先前便不必那么死命去救赵佶!
玉尹心里想着事情,以至于张大年后面说了些什么,却没有听清楚。
“玉郎君,玉郎君?”
“啊?”
“在想什么?”
玉尹脸一红,轻声道:“并未想什么。”
“呵呵,玉郎君可是担心老奴会变成拖累?”
“这个……”
张大年哈哈大笑,“郎君且请放心,老奴虽是个残奴,可若比起拳脚功夫,郎君未必能够胜我。天底下能胜我的人,不过寥寥。想那陈希真算一个,其余若陈广之流,绝非我之对手。”
玉尹听罢,吃了一惊。
这厮,莫非还是个宗师?
只不过怎么看,都看不出张大年有宗师气度,乍一看和普通人并无二致。
不过,玉尹却不会小觑了他。
既然他说出这种话,定然是有这个底气。
太监,武林高手……莫非这张大年,还是一个如东方不败似地人物吗?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前走。
穿过后苑角门,才行进数步,忽听有人厉声喊喝:“来者何人,可是反贼党羽?”
不等玉尹开口,张大年便抢先道:“咱家福宁宫总管张大年,奉太子之命前来护驾,敢问圣人可无碍?”
小路两边的桃林中,一片寂静。
片刻之后,就见一队骨朵子从林中窜出,拥着朱琏和朱绚以及郑庆云、狄玉辉等钦宗十夫人从桃林中走出。朱琏眼中透着一抹哀伤,朱绚则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至于十夫人,一个个都不过二八年华,在这种情况下,也显得有些慌乱。
只是朱琏仍保持这几分冷静,“张大年,你没有反吗?”
张大年噗通便跪在了地上,大声道:“若非官家,老奴在十年前便已成了死人。谁都可以反,老奴却不能反,官家的恩义,老奴便是粉身碎骨,也无法偿还。”
朱琏眼中,闪过一抹轻松之色。
想来她也知道张大年的厉害,所以方才也非常紧张。
目光落到了玉尹身上,朱琏神色一松,“小乙,你在。”
玉尹连忙道:“臣私自还京,罪该万死。”
朱琏微微一摆手,“你有救驾之功,何来死罪?
你之前的书信,十八姊已经递给我……可惜当时本宫并未在意,以至于……小乙,官家他……”
朱琏的声音有些发颤,眼眸中,甚至还有一丝期盼之色。
玉尹没有回答,只轻轻点头,朱琏的眼泪,顿时流淌出来。
“方才康履那贱婢说时,还以为他胡言乱语。”
朱琏也知道,现在不是她流泪的时候。闭上眼,深吸几口气,沉声问道:“小哥何在?”
“回禀圣人,昨夜小乙拜访茂德帝姬,请她今日拜访福宁宫。
拙荆虽不才,却武艺高强,正在福宁宫中守护太子。此外尚有王燕哥和周凤山二人在,另有臣麾下一员大将随行太子和道君左右,此刻想来已离开皇宫,往下桥苑去了。
请圣人莫再犹豫,虽小乙杀出皇城。
下桥苑尚有太子背嵬五百,短时间内,反贼休想攻破。
只要能撑到明日,说不得便会出现变局……臣此前已让人前往卢馆镇通知姚平仲,请他率部返回。最迟明日天黑,姚平仲所部便会抵达。到时候叛军不足为虑。”
事发突然,朱琏一点准备都没有。
方才她正带着朱璇和十夫人在后苑游玩,康履带着一干叛军便冲上来想要劫持朱琏。索性朱琏生性谨慎,便是在后苑戏耍,也安排了骨朵子和一干五龙寺大内侍卫随行。听闻赵桓被杀的消息,朱琏是强撑着主持局面,将康履等人斩杀……
而今,玉尹出现,却让她卸下了肩头的重担。
“既然小乙已有安排,便依小乙之言。”
她回过身,目光扫过众人,厉声道:“从现在开始,本宫便拜小乙为帅,所有人等,必须听从小乙吩咐。若有人违背,便格杀勿论。哪怕你身份再高,也绝不饶恕。”
这话,是对十夫人所言。
狄玉辉郑庆云等人,说穿了不过是小女孩儿。
这时候若有半点动摇,必然令局势变得更加紧张。
朱琏说完,便把手中宝剑递给了玉尹,“持此剑,所有人包括本宫,听从小乙吩咐。”
玉尹也知道,这不是客气的时候。
叛军随时都可能会打过来,多耽搁一分钟,便多一分危险。
玉尹接过朱琏递来的宝剑,便沉声下令骨朵子分为两队,一队负责保护朱琏等人,一队则负责开路。本来,玉尹打算他率人开路,让张大年负责保护朱琏等人安全。哪知道,却被张大年拒绝,笑呵呵道:“郎君即为主帅,怎可轻身涉险?还是有郎君率队负责保护圣人,老奴带人开路……已多年不杀人,却不知道当年所学,是否还能派上用场。”
说罢,张大年从一个骨朵子手中要来了一口宝剑。
玉尹想了想,觉得张大年所言不差……既然张大年是一个宗师,那想必比他战力更强。
一行人刚准备动身,却见一名骨朵子从外面飞快跑来。
“圣人,大事不好,叛军已封锁拱辰门,正朝临华门而来……”
临华门,便是后苑东门。
玉尹闻听,不由得一蹙眉。
他对皇城并不熟悉,该怎么走,实在不好决断。
好在,有张大年这个地头蛇。
“既然临华门走不得,便迎阳门走……只是路程远一些,要穿过延义阁,走宜佑门,过左承天祥符门,从东华门杀出去。赵叔向虽控制了三衙禁军,但禁军主力却不在开封。所以他手中兵马不会太多,既然占领了承天门和拱辰门,那么东华门的叛军必然不会太多。只是皇城外的情况,自家却不太清楚,不晓得是否安全。”
远处叛军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玉尹知道耽搁不得。
左右都是一搏,他一咬牙,“就以张老公所言,咱们从东华门杀出去。”
随着玉尹一声令下,张大年带着一队骨朵子在前面开路,他领着另一队骨朵子,紧随张大年身后。
此时,叛军已冲进临华门。
张大年手持宝剑在前面开路,犹如砍瓜切菜一样,带着一队骨朵子,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
当玉尹保护着朱琏等人冲出迎阳门时,身后一队叛军正在逼近。
看了一下随身的兜囊,里面只剩下八枚掌心雷。此次玉尹入宫,不可能携带太多掌心雷,一共就带了十枚近来。见叛军越来越近,玉尹一咬牙,拿出一枚掌心雷点燃了引线,而后迅速塞进兜囊里,朝着迎阳门方向一扔,转身就飞速逃离。
“快走,快走!”
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
话音未落,就听得轰隆一声巨响。
迎阳门在八枚掌心雷的爆炸声中,轰然坍塌。
数十名叛军被埋在废墟里,玉尹只觉得身后扑来一股灼热的气浪,一下子把他掀翻在地。
在地上滚了两滚,想要爬起来,却觉得后背火燎般的剧痛。
原来,方才的爆炸,还是伤到了玉尹的后背,此时已经是血肉模糊。
一只柔荑伸过来,“小乙,快走。”
玉尹抬头看,却是朱璇。
他没有犹豫,拉住朱璇的手,用力站起身子,而后拉着朱璇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