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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鼓鸣冤,乍听之下似乎是草民进衙门的一个步骤,只是这也只是乍听而已,大明朝的诉讼,击鼓的却是少之又少,甚至有不少县衙,连鼓槌都未给你准备。
原因无他,重点在这个冤字。
大老爷们励精图治,晴天白日的,怎么可能有冤?
一般的诉讼,都是先报告里长,再由里长居中调解,带着人来与衙门交涉,衙门的公吏便准备好宗卷,递交给官老爷,官老爷再斟酌处置就是。
所以除了大案要案,地方衙门都带着一种随意性。这还是因为顺天府是在天子脚下,若是在寻常的州府县衙,那就更不会有告状一说了,古时有一个说法,叫做政权不下乡,乡里人犯了案子,都是由宗法来处置,有时由里长会同宗族的族长一同处置,就是这里长,其实也只是观摩而已,并不会提出自己的意见,毕竟宗族有宗族的规矩,人家处置自己的人,关你什么事?
因此,才有贞观之治,一年勾决的死囚才不过数十人,其实不只是唐太宗,就是在大明,除了洪武和文皇帝那种妖孽,清平年间,一年的判下来的秋后问斩之类的重案大致也不过百来件。
这倒不是说天下太平,连犯罪的人都少了,只是大多数的案件和纠纷,都由宗族代劳了,通常就是通奸者男的仗打,妇人骑木驴或是浸猪笼,杀人的偿命,胡说八道的挨巴掌,反正各地的乡法不同,各自有各自的花样。
民不举,官不究,大家都相安无事。
好在这顺天府比县衙要强了一些,邻里的纠纷,他们大多不会管,不过命案却不会袖手旁观,至于一些较大的纠纷,也会插手一下。不过这设在顺天府衙门外的鸣冤鼓,却是几年都没有人敲过。
柳乘风先是没寻到鼓槌,便用手去敲,这一敲却是不得了,这鼓面上立即掉落无数灰尘下来,一下子让柳乘风变得灰头土脸。
不过他击打的鼓声却是咚咚的传荡开来,这顺天府衙门里,无论是官还是吏,这时候都觉得奇怪,哪个混账的东西吃饱了没有事做,居然拿这鸣冤鼓来开玩笑。府尹老爷上任两年,都不曾有人敲击这鸣冤鼓,为了这个,老爷还不只一次的向人炫耀,说自己治下,无一桩冤情。可是现在……这不是打府尹老爷的脸吗?
而这顺天府府尹唐邵此时也被这鼓声惊吓了一下,原本他还在耳房里烤着炭火,与几个同僚煮酒闲谈,少不得聊几句时下最火热的话题,他正得意着,却听到外头有人击鼓,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不禁怒道:“何人击鼓!”
就算有冤情,直接报备就是,却是在这儿击鼓,这不是摆明了让自己难堪。
过了一会儿,便有个差役跌打滚爬的进来,道:“大人,大人,外头有人击鼓鸣冤,说是要状告……状告……”
唐邵沉着脸,冷冷道:“状告什么?”
差役苦着脸道:“状告……咱们顺天府衙门,还状告大人……”
原来是有人找场子来了。
这一下不只是唐邵脸色难看,就是其他几个堂官也不禁愤怒了,纷纷站起来,这个道:“何人这么大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状告顺天府,顺天府也是他能告的。”
另一个道:“岂有此理,这些刁民,竟敢欺凌到顺天府头上。”…
唐邵的脸色却变得有些古怪了,他不相信世上有胆子这么大的人,人家既然敢告,肯定是有备而来,便问道:“状告之人是谁?”
差役答道:“柳乘风……”
柳乘风……
所有人倒吸了口凉气,方才那一脸怒容破口大骂的两个堂官脸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柳乘风谁不知道,这个家伙还曾抢过顺天府的饭碗,而且据说此人和太子殿下走的很近,皇上对他也颇为欣赏,最近好像又和那寿宁侯和建昌伯厮混在一起,虽是个百户,却也不是轻易能招惹的。
只是这家伙不是近来被人弹劾招募私兵吗?这个风口浪尖,应当乖乖的老实呆着才是,怎么,居然敢来顺天府里闹事?
想到近几日朝中闹出来的风雨,那些原本带着几分畏色的堂官一个个闪露出冷色,有人道:“他一个百户,却来状告咱们顺天府,这是什么道理?锦衣卫亲军是不是连规矩都可以不要了?他们不按规矩办,咱们也可以不按规矩,大人,索性把他们赶出去吧。”
唐邵却是摇头,道:“赶走做什么?他来了也好,且要看看,这柳乘风要玩什么把戏。”
一声令下,吩咐差役们升堂。
随着一声声威武之声,两班差役笔挺的站在正堂两边,明镜高悬之下,唐邵穿着大红官袍,头顶翅帽,威容正坐,一双眼睛落在堂下的众人身上,最后目光锁定住柳乘风,这柳乘风朝他冷笑,二人的目光一对,都是要喷出火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