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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荐积社!”那边小马接上了。
褚思鹏点了点头:“不错,荐积社!荐积社,是荐积社。还是你记性好!”
小马:“哥……,不,褚先生,是你厉害,后面这些我是真的记不住了,你一说我又想起来,有些还真的没听说过。你们这峄县实在是太乱了。”
褚思鹏:“不乱,怎么混水摸鱼?你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有的人是被些道会门给坑死的,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这句话倒是实话。”
小马:“褚先生,谢谢,难得有一句话你还听的中。这些都是假的,你弄点真的是最为要紧。”
褚思鹏:“什么是真?”
小马:“你看这天都黑了,一天要没混口吃的,你看……,要不,趁着天没完全黑下来,你喊喊人,要一口?你不要,就是饿死了,也没人管,这种死法可在有些冤枉。”
他这一提,本就饿的慌的褚思鹏立时觉得饿的受不了。
屋内已然暗下来,小马与小王的面目已经有些看不清了。
褚思鹏扶着墙,慢慢立起身来,对着门缝喊道:“外面有人吗!外面有人吗……”连喊几声,并无人应答。
“赵武晋!赵武晋!赵武晋……”还是没人答理。
褚思鹏咧了咧嘴,心中实在不是滋味:同是这黄丘山套,这早上还和那蔡尊起、曹继方说着话啦着呱,被人一口一个褚先生的喊着敬着,如今怎么就成了阶下囚了呢?这个陈永廷……
“你拉我一把!”褚思鹏正自胡思八想,小马突然来了一句。
褚思鹏伸手拉着他的臂膀,微一用力,小马借力顺势而起,然后右臂在褚思鹏胸前猛然用力,早把褚思鹏挤到一边。
那小马略后退一步,抬腿照着门上就是一脚。
一脚又一脚,连踹十来脚。那架势,大有不把门踹散了绝不罢休的地步。
“想死!”门外一声吼。
“就是想死!怎么着!有种你把老子剐了!”小马横声相对。
“想死还不易!前边又抓了几个,叫你们一块儿死,黄泉路上有个伴,不急!”那人声音更横。
小马闻言愣了。
可也只是一愣,旋即骂道:“混蛋!就是死,也得给老子一口饱饭吃!拿饭来!拿饭!拿饭!”
抬腿又是两脚。
“老子还没混上饭哪!你们这帮王八蛋!跑这来闹!是找死!一时半会饿不死你!再踹!门烂了就是你狗日的死期!不信你试试!”
也不知是小马踹门踹得脚疼了还是这几句话有些威慑力,那小马口中不干不净的,可也不再踹门,一屁股拍在柴草上。
“叔,我们的人真叫抓了?”向来不曾言语的小王怯怯的说了一句。
“你听他放屁!咱们那么多人!他们有那个屌本事?!别理!”小马安慰了一句。
小王就此不语。
屋内一时安静。
褚思鹏扯了把草,背靠着墙坐了。心中郁闷,本来自己还想着与外面的商量一下,好歹弄口吃的,弄口喝的,这倒好,姓马的这般闹腾,自己这张口无论如何是开不了。
屋内黢黑,不见五指。
静。
只有三个人的呼吸声,轻微而又均匀。
“哥,说说瞎话。”小马率先打破沉静。
“说说瞎话?那……好啊!”褚思鹏听他又喊哥,心中不痛快,不过也知道在口头上已被这人给缠住了,一时之间也懒得再说他:“说什么?”
小马:“说说……,说说英雄好汉,怎么样?”
褚思鹏:“英雄好汉,美人红颜,江河山川!好,就从这英雄好汉说起,你先说。”
小马:“嗯,哪能呢,你先说。你我都是在这江湖走动过的,都有些见识,不过,哥,你是说书的,这书上的东西比我知道的多,你先说,这叫当仁不让。”
褚思鹏听他恭维自己,不过说的也有些道理,也就动了心,有心说些鼓书上的英雄,可念头略转,自有了一翻计较:“书上的英雄好汉,太过遥远,咱就说说身边的,咱们这地界上的,你看如何?”
小马:“那自然是好!咱们这地界上不知道哪些可称得上是好汉,愿听指教。”
褚思鹏:“英雄好汉,好汉英雄。何谓英雄,何为好汉?话说这山东地界古来出响马,都说那大唐程咬金劫过皇纲,真也罢,假也罢,这程咬金好歹也是我这山东省之人,后来也落得个开国元勋之号,凌烟阁二十四人之一,美名后世扬。”
“不过,至于这皇纲他劫没劫,史书上有没有这一笔,褚某人就不得而知了。今儿个就说一说这峄县劫皇纲之人。”
小马:“劫皇纲?峄县的,有这样的事?!”
褚思鹏:“有!自然有!话说光绪二十五年,这一年可不是个好年头,至少对于这峄县地界可不是个好年头啊。”
小马:“这话怎么说来?”
褚思鹏:“大旱哪!怎么个旱法?从二月到五月,愣是没下一场像样的雨!你这叫人怎么活?庄稼没法种,种了也没多少能活的。可还有一样,这天只要一旱,这蚂蚱可是满天飞,别说剩下的庄稼,就是草也给你啃的一点儿都不剩,你说,这人,还怎么个活法?”
小马:“嗯……”
褚思鹏:“更加上之前的甲午年,咱们与倭鬼子在海上干了一仗,只是咱大清朝打输了,又赔了倭鬼子不少银子,这银子从哪来啊?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这样一来老百姓的日子过的怎么样,你就心里有数了。”
小马:“嗯……”
褚思鹏:“如此,落草为寇的可就不少了。在峄县王楼村就有弟兄两个,这弟兄两个可是双胞胎,二十来岁,老大王统时,老二王统来,可就拉了一批人马,三十来人。”
“这弟兄俩也是自幼习武之人,尤善奔跑,那跑起来真叫一个快,脑后小辫一飘成线。你看那落荒的兔子跑的快吧,人家追兔子那是没问题,跑起来当真是尤如奔马,所以人送外号‘快马’、‘玉马’。”
“他手下有几个叫得响的名字,什么李二天王、曹三、刘光道等等,他们也有他们的名堂,说什么‘顷来八十咱不缠,三顷五顷闹着玩,七顷八顷该咱的钱’,‘要劫劫皇纲,要娶娶娘娘’。”
“那年七月十九日,他们得到实信说是那天有皇纲路过逍遥村直奔济南府,他们提前和微山湖西的一帮人,也有五十多个,两处兵马合在一起,八十多个人,就在逍遥村把这皇纲给劫了。”
“押送皇纲的那是四十多人,两匹马,十二条枪,十三辆木轮车,这每辆车上那是有两个银粮壳,内里共有二十八支元宝。一阵冲杀,就给抢了,不过也死了几个弟兄,二马的六弟,也就十五六的样子,当时就被枪打死了。”
“那个时候的峄县令叫王……王……王延法吧,派人缉拿,这批人也没跑多远,徐州,峄县一带都有,几个头目都被抓了。然后就杀掉了。”
小马:“就这么完了?”
褚思鹏:“就这么简单,就完了!噢,当然了,这几个人死的时候也够英雄的,二马那嘴上可也没闲着,说什么‘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那是跟着戏文学来的。刘光道口里又说又唱,那可是戏曲的调子啊,唱什么‘出西门,头不要,二十年后又是一个刘光道’。”
“这内里死的最惨的要数李二天王了,他是被钉在城墙上活活晒死的。八月份啊,那是什么天,那个天热的,那个太阳!晒了五六天,死了。一钉钉了辫子悬在了城墙上,一钉钉了肚子,两只手,一双脚各钉了一根钉子。惨啊……,我不想说的……”
“本来嘛,人受这份罪,也撑不了那么多天,可是就有这老百姓以为这李二天王晒的惨,在太阳毒的时候向他身上泼水,籍此来减轻他的痛苦。这本是出于一份善意,可就是这份善意,让这个李二天王多遭了几天罪。有的时候想想,这善事可也不是随意就做的,你说呢?”
小马呵呵乐了:“善事?你问我啊?我可是马子啊,是匪!哥,你和我提善事?不过,哥,你抬举我,兄弟谢了!”
褚思鹏微微一怔:“不谢,不过我不明白,怎么就抬举你了?”
小马:“不只抬举我,还抬举了我们整个马子队,不是吗?”
褚思鹏心道,这是哪扯哪,你们做的都是些什么事,抢劫绑票杀人,只要能弄来钱,没有不做的事,人家王家弟兄那帮人又做的是什么?这人啊,怎么净想着我自己脸上贴金。
褚思鹏心中这般想着,可也不便出言相驳,毕竟自己说的也确是马子的事。
小马:“哥,这种事,你是不是把它编成大鼓书了?”
褚思鹏:“这个!这个还真的轮不到我。这事离现在也有四十个年头了。我辈前人早就做过了,最近十年左右也没人说唱了。我也听我那老恩师说唱过一回,可我没在这个上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