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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下任务后,孟思远陷入思考中,如何与李敏开展这场对话。
曾以为她们再不会有主动的见面,即使被刺伤的是自己,若再次见面,她内心该是理直气壮的,但她却没有,更不想见到对方的难堪。
念头刚出,孟思远就提醒了自己,这不算是私人会面,她代表着公司,有明确的目的。但在达成目的的途经上,有时感情也是一张牌。
在社交上,她无法做到没有真心。曾经的她,不是没有尝试过成为八面玲珑、不同场合戴着完美无缺面具的人,觉得那种人好聪明,像是能把一切关系都玩得转,显得自己很笨拙。但她近距离跟那类人交流时,从对方身上嗅到的漠然与极度自私,让她觉得可怕,她完全不想成为那类人。
人只能做自己,她慢慢学会了很多技巧与必要的伪装,但那一点的真心,必不可少。人其实很灵敏,没有一丝真诚,是能被迅速察觉到的。有真心就会有受伤的风险,但她在工作上,通过这一点点的真心,得到的回报很多。
从这一点上,孟思远必须彻底理解李敏,站在她的角度考虑问题。同时,她要掌握分寸,于工作层面,这是一个相互平等的交易;于私人层面,她的姿态要精准。
想及此,孟思远内心苦笑,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她对在乎的人,只有全部的真心,想对他们好,甚少有这些后天习得的技巧,或许是不对的。她更是会愚钝到察觉不出对方的心思。
她定了地方,再对李敏发出见面的邀约,时间仓促,无法提前三天。然而李敏没多久,就回复应下了。
孟思远提前十分钟到达约定地点时,发现李敏已经到了。李敏抬起头,两人对视的那一瞬,像是陌生人第二次见面一样。知道是彼此,却不知算不算熟识,想着要以何种方式打招呼。太亲近显得很假,太陌生又毫无必要。
还是孟思远先主动笑了,放下包,边脱外套边说,“抱歉,我迟到了。”
李敏看着她脱下的皮衣,自己仍记得这件衣服,是毕业那年的过年前,两人一起去逛街,她试穿了这件皮衣,她个子高,配着牛仔裤,极为飒爽。却要两千多,她纠结许久,在自己的撺掇下,还是买了。
李敏却说不出,你这件皮衣可真经穿。这样的话,也许都显得虚伪,“没有,是我来早了。”
孟思远应当寒暄几句的,并不是找不出话题闲聊,但都更像是演戏,她不妨开门见山,“临时约你,很突然吧。这点我得道歉,想讲的是公事,却没有提前跟你讲。”
“没有关系的,你直接讲吧。”
“其实是华科这收到消息,孙董事长要将天坤的股权拿去质押,据说是连同何总手中的股份一同拿去的。”孟思远看着她,“听到这个消息时,我就想到了你。”
李敏点了头,回答得很直接,“是有这回事。”
“华科与天坤的业务,是我在负责。最近也从业内朋友那听到反馈,天坤的产品,质量上有所下降。虽是天坤的事,但在一个链条上,我们的业务也会受到影响。现在行业内的竞争越来越激烈,市场份额一旦被吃掉,便很难被拿回。如今的环境,一家公司的消失速度,比想象中要快。”孟思远停顿了下,“天坤一旦丢掉大客户,营收能力被质疑,公司的价值就会迅速下跌。”
她话说到这,李敏自是明白了她的来意,“这事儿我知道。”
“创立并经营一家公司,很不容易。股权质押出去,就会有收不回的风险。不知你们是否能考虑下,跟华科合作?”
“怎么合作?”
“把将要拿去质押的股权卖给华科。”
李敏盯着她,“手中股权全部卖掉,然后走人?”
她很敏锐,问题直击重点。这个问题,孟思远自然是与老板谈过的,这个条件,对方肯定是连考虑的余地都没有。
“不是,华科不会想要全部的股权,何总依旧会是第二大股东。同时,华科也想继续麻烦何总管理天坤。”见她没说话,孟思远接着说,“何总在业界人脉广,这么几年一直带着天坤往前走,管理经验丰富。同时,对技术坚持投入的决心,让董事长很有共鸣。毕竟华科能有如今的成就,在市场上占有一席之地,离不开一直以来对技术的大力投资。他也很明白,管理者的作用,比常人想象的还要重要。”
她描绘的场景很动人,李敏喝了口茶,放下了杯子,“我相信你,我也相信,如果肖董想让一个人走,有很多种方式。”
“孙董不是吗?如果何总手中的股权不被拿去质押,孙董会不会很不满?”反问过后,孟思远的态度随即变得温和,“我完全能明白这种顾虑,但若能合作,华科与天坤,在这条业务线上的整合,只有何总有这个能力来做好这件事。整合过后,便是进一步占据市场份额,作为一个公司的管理者,何总不会不想把公司做到头部。”
李敏看着她,“我可以现在就把我的意见告诉你,我愿意跟华科合作,我也会尽全力去促成这件事。”
孟思远全然没想到她回答得如此利落,没有纠结反复,果断到让自己都惊讶,“好,谢谢你。”
“不用。”李敏笑了下,“我做不了主,决定权在他手上。”
看着她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孟思远一时愣住。若是心中有恨意,难免会有看笑话的心思,甚至是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指点。
可孟思远只是有些难过,人总有很多对生活的无力掌控感。当初李敏结婚,她的确没那么赞成,但她也绝想不到会有这层风险,毕竟那时自己都存在幻想。而选择另一条路,也不会轻松。工作中的很多时候,同样是没有决定权、被上层支配的,会被斥责,会有挫败与被羞辱感,还会有用完就被丢掉的风险。
“不要这么说。”孟思远想安慰她一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是件很重要的事,也会是个艰难的决策。”
“没什么。”李敏看着窗外,是个阴天,“将自己与另一个人利益绑定,就会遇上这种情况。”
还会让人异化,做出让自己都厌恶的事情。做过之后,心中的悔意与歉意,她说不出口。若是开口,就会给对方压力,像是在请求原谅。她都未曾原谅过自己,又谈何让人宽恕?
孟思远看着她,她依旧很美,选择说出自己的时候,她又在想些什么?换做自己,在利益的深度绑定,和巨大的财富面前,自己又会做出何种抉择?
上一次的争吵,是孟思远想要得到一个答案。这一次,她不需要答案了。事已至此,李敏有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就好。
她像是在等着自己的回答,话讲得有些多,孟思远喝了口水,“我不知道,我没有体验过这种利益绑定。”
李敏看向了她,“这件事不是你在负责吗?”
“是我在负责,但我也只是个打工人。干一份活,拿一份工资,是工作契约,算不上利益绑定。”
“那你很负责,很快就把我给说服了。”
“谢谢,但我猜你心中早已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