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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墨纸砚于普通人家都是奢侈品,更何论学堂束脩。
百姓目不识丁,该羞愧的不是他们,而是那些高居庙堂的人。
温瑜从未如此迫切地盼着反贼尽快伏诛。
唯有天下大定,父王登基后,方可在民间大力推行仁政。
没了军需上的大笔开支,国库或许就没那般吃紧了,届时便可减免赋税、徭役,百姓也能缓口气,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待国库充裕些,朝廷拨下钱款于各地开办县学,免除束脩,大兴科举,谈何不能替寒门学子凿出一条青云道?
但,在这山河飘零之际想这些,属实是太过遥远了。
而今山中匪类都可举旗称王称帝,各方豪雄争抢地界,大梁江山已是支离破碎,寻常百姓所求,不过是活着罢了。
温瑜装着满腹心事,随侯小安去了葛老头说书的摊子前,远远的便瞧见围了一堆人。
侯小安纳罕道:“葛老头今日是说了什么,咋引来这么多人听?”
他仗着个头小,使劲儿往前边挤:“让一让!让一让!”
温瑜跟着侯小安往前边挤了挤,才发现说书的非是那葛老头,而是个身着短褐、贼眉鼠眼的泼皮。
那泼皮一脚踩在长凳上,另一脚踏在桌上,对着围观的众人大声道:“二十年前名满雍州城的醉红楼头牌兰蕙,大伙儿知道吧?”
“一心想傍富商,嘿,儿子都给那富商生了,没傍上!”
他两手一耷,神色间尽是鄙夷和幸灾乐祸:“后来又仗着尚有姿色,想进何家的门当姨娘,雍州城谁人不知何大老爷惧内?消息传到了何大夫人耳朵里,何大夫人带着一众家仆闯进醉红楼,那是押着那娼妇左右开弓,两耳光刮在她脸上,打得面肿如猪头,又命人扒了她衣裳,要自家家仆当街羞辱她!”
泼皮说到此处,一双鼠眼里透出股子兴奋:“娼妇儿子护娘,寻了把切果的刀,一刀捅进家仆胸口,惹出了人命官司,收进大狱被判了七年苦役,出来后无处可去,进了赌坊替人收债讨口饭吃,如今倒是发达了,摆起阔来,在你们南三巷置了房,要学人当大老爷……”
众人听到此处不免议论纷纷。
“诶,蹲过七年大狱,又在赌坊做事,还住咱南三巷,这不就是那姓萧的吗?”
“萧家那母子搬来这条街几年了,除了她儿子不干个正经营生,给赌坊收账,同些泼皮混子打交道,那妇人平日里倒是深居简出,瞧着不似那风月之地出来的啊……”
“这深居简出的不才有问题?院门一关,谁知道里边干嘛呢?”
……
温瑜听得这些议论声,不由皱起了眉。
她也是结合那日那姑娘的话,才听出那泼皮说的娼妇儿子,好像是萧厉。
但萧蕙娘……竟曾是醉红楼头牌么?
她是听过陈癞子之前骂过萧厉“娼妇生的杂种”,当时只当是对方污言秽语,没想到萧蕙娘竟真是风月出身。
无怪乎萧蕙娘当初听陈癞子说不留下自己,就要将自己卖进花楼时,会松口留下她了。
温瑜感念萧蕙娘的这份恩情,同萧蕙娘多日相处下来,也深知萧蕙娘绝非泼皮口中那等势利之辈。
这些泼皮故意在此宣扬这段往事,揭人伤疤,分明是针对萧蕙娘母子,有意抹黑。
念及此处,温瑜正欲喝止。
“去你老母的!”
哪料侯小安忽地大吼一声,扔了个箩筐过去罩住那泼皮脑袋,随即横冲过去,一脚揣在他腹部,将人踹下了长凳。
他一双眼都被气红了,骑在那泼皮身上就是一顿挥拳,:“天杀的狗东西,敢编排老子大娘和二哥,老子弄死你!”
但那泼皮明显不是一人来此闹事的,几个混在人堆里的同伴见状,连忙上前去按侯小安。
温瑜见他们人多势众,忙唤了声:“小安快走,他们有帮手!”
可已来不及了。
侯小安叫一个泼皮揪住臂膀往后一掀,脸上便已挨了一拳。
他嘴角都打得破开流血了,却是半点不带迟疑地挥了一拳还回去,吐出嘴里的血水,狰狞道:“来啊!人多老子也不怕你们!”
他几乎是拿出搏命是姿态同几人扭打在一起,但到底只是个瘦弱少年,又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便被几人摁倒在地,拳脚相加地往死里踹。
温瑜看得心如油烹,喊道:“住手!你们打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但没人听她的。
她又向围观的人群求助:“大伙儿帮帮忙,把人拉开,再打就出人命了!”
众人虽是围做一团瞧这热闹,却避得远远的,生怕这些泼皮闹事会殃及自己,更何论上前拉架。
温瑜眼见侯小安口鼻都被几人踹出了血,急得不行,只能大喊一声:“官差来了!快跑!”
这里早已被看热闹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骤然听见有人喊官差来了,都怕摊上麻烦,忙做鸟兽散。
泼皮们一听官差来了,看热闹的都跑了,信以为真,也赶紧丢下侯小安跑路。
温瑜这才上前去扶侯小安,急道:“小安,你怎么样?”
侯小安瘫在地上,鼻血糊了满脸,几乎已快爬不起来,一双眼里却还透着狰狞:“……敢说二哥……弄死他们……”
温瑜不懂这少年为何就这般轴,道:“他们人多,你不该就这么冲上去的……”
她把侯小安的一条胳膊架到自己肩上,扶他起来,怜惜道:“你伤成了这样,我先带你去看大夫。”
侯小安全靠温瑜扶着才能站稳,他单薄的胸腔里溢出几丝咳嗽,抹了一把还在往外涌的鼻血,闷声说:“阿鱼姐,这事别告诉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