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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些时候,言语需要反着听。
闹得人尽皆知的话,不一定就是多惊天动地,落于无声处的低语,也不一定真就轻飘飘。
勾结匈奴,里通敌国。
这事儿小不了,也没法小!
不过刘据得知此事后,并未有什么剧烈的动作,他只是先给凉州刺史史恭写了封信,之后该干嘛干嘛。
直到旬日后,‘大舅哥’托人带回来一句话:“先零、封养世仇化解,原因不明。”
他不明,但刘据明了……
季冬月初。
雪花纷飞,零零落落,长安的雪不及漠北的狂躁,飘落间多了丝惬意,只是一连数天小雪,未央宫的高墙碧瓦依然披上了一层白色。
“见过父皇,母后。”
椒房殿中,刘据躬身施礼道。
“莫要虚礼,快入座。”卫子夫笑容和煦,招手道:“你呀,总是能赶上用膳的点,来尝尝母后熬煮的羹汤。”
“谢母后。”
刘据呲牙一笑,大方落座在桌案旁,吃喝起来一点不客气,在椒房殿时,刘据向来如此。
皇后也喜欢儿子这副做派,常言道,天家无亲情,但至少在她这儿,儿子很照顾自己这位当母亲的感受。
他们俩母子情深之际,坐在主位的皇帝没好气道:“太子宫少这口吃的?天天来椒房殿蹭吃蹭喝。”
“啧。”
刘据还没开口,皇后就白了丈夫一眼,“一起用膳热闹嘛,我这儿不缺据儿一口吃的。”
“他都多大了,还据儿、据儿的喊。”
“我就这一个儿子,不能喊?”
“朕还就这一个太子呢……”
很好,现在从母子情深,过渡到了人家夫妻打情骂俏,刘据端着碗肉羹,在旁笑眯眯地看着,没插话。
等到两人注意到这边,卫子夫当即拍了刘据一巴掌,嗔怒道:“用膳!”
“是是。”
刘据接过皇后递来的小米饭,连连点头。
主座上的皇帝哼哼一声,也不知他是不爽利,还是颇为享受这种天伦之乐,反正君父的架子,皇帝一直端着。
膳后,卫子夫在旁侧刺绣,刘彻、刘据父子则置了一副棋盘对弈。
趁着皇帝老爹思索下一步怎么走时,刘据开口道:“之前从北边传来一个消息,说是羌人要反。”
“哦?”
刘彻抬眼看来,惊讶有,不悦也有,但都不多,只看了一眼,他便低下头重新关注棋局:“详细说说。”
“乌维那一遭后,在草原上涨了声望,其弟句黎湖为了不落于人,也想弄出些动静给草原诸部听听。”
“武威南部的两个羌人部落,先零,封养,都由句黎湖从中说服,化解了仇怨,开春后或许就有动作。”
刘据叙述完,皇后面色如常,皇帝却冷了脸。
“哼!”
“以前河西廊道在匈奴手中时,羌人就是匈奴的附属,旧主子出面,化解仇怨不奇怪。”
说话间,皇帝在棋盘上落下一颗黑子。
显而易见,羌人会不会反,刘彻其实并不在乎,脸上那点冷意,都是听到‘乌维’两字才给的。
究其原因,如果说现实点,就得涉及到体量、兵力、国祚、传承、四夷之论等等等等,很多。
但要说简单点,就四个字——
不屑一顾!
羌人叛乱,在皇帝心目中,跟南越、东越叛乱是一个性质,谁跳,打谁,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他们的价值。
有没有被吞并的价值。
南越地形尚可,那便吞下设郡,东越山川险恶,那便尽迁其民。
而羌人,既没有一个勾践祖宗,也从未受过中原礼教,生活的地带更是苦寒,说实话,刘彻对他们没有一点兴趣。
连征服的欲望都升不起来。
早在秦孝公时,秦国就已‘威服羌戎’,等始皇帝在位,‘派蒙恬西逐诸戎,众羌不复南度。’
大汉立国后。
羌人与匈奴、大汉同时接壤,遂一部分投效匈奴,一部分投效大汉。
景帝时。
研种羌首领,向天子请求东迁陇西郡,归附大汉。
再到现如今,河西走廊彻底落入大汉手中,与羌人接壤的庞大帝国,只剩下大汉一个。
如此形势,他们还愿意跟着旧主子走,刘彻能说什么?无非是让他们求仁得仁、求死得死罢了……
在羌人反叛一事上,刘据与自己老爹的看法一致,敢反叛,架刀兵便是。
这并非他今天来的主要目的。
“草原传来的情报显示,匈奴说服羌人期间,是汉人充当的中间人。”棋盘对面,刘据轻声道。
听到这话。
皇帝落子的手一顿,旁侧穿针引线的皇后神色微凛,放下手中刺绣,卫子夫严肃道:“你可探明白了?”
“消息从匈奴单于的儿子那儿得来,多半为真,而且河西四郡都是边防重镇,没有内部人帮衬,匈奴很难跟羌人搭上线。”刘据实话实说。
他话音刚落,另一头便传来一声:
啪!
哒哒哒哒……
皇帝手中的棋子被重重摔在地上,敲击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殿内气氛为之一肃。
刘彻目光阴冷,“谁在勾结匈奴人?”
刘据正色道:“尚不知晓,已经向草原施压。”
皇帝听出了话外音,抬起一个食指,点道:“不管那个大单于之子要什么,先给他。”
话至此处,皇帝已然咬牙切齿,凸起鼓动的腮帮清晰可见,眼神飘忽一阵,幽幽言道:
“看来我大汉的诸侯王,当真一刻都不消停!”
是的。
皇帝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诸侯王,他们有这个人力、物力,最关键的是,他们还有很强烈的动机!
此时场间没有外人,刘彻说话也就没有顾忌,“当年淮南王让自己女儿在长安结交权贵,事后廷尉追查。”
“发现刘陵借着张次公的掩护,曾和北边有过接触!”
北边,自然指匈奴人。
此事刘据可是第一次听闻,难怪一听到奸细,皇帝立刻联想到诸侯王,实乃有旧例可循!
这一刻。
卫子夫凛然,刘据漠然。
皇帝脸色变换不定,只是须臾间,他便将种种情绪压下,拂袖起身,抬脚朝外走时,示意太子跟上。
“羌人反叛一事,你认为怎么办?”出了大殿,刘彻问道。
刘据边走边思,过了一会儿回道:“羌人实力再弱,也能聚起数万刀兵,涉及到兵戈,就不能轻视。”
“应当先暗中调集大军,囤于武威、陇西左近,以备不测,再遣使臣去羌人部落中试探虚实。”
“无论战与不战,朝廷都能占据主动。”
廊道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