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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类纪年方式的第三十个千年尾声之中,基因原体康拉德·科兹经过稀释、复制和二次培育后的血液细胞,化作一场腥甜血雨,紧随伊尔梅亚恒星带来的天火,浇在古灵族帝国重要港口科摩罗的大地上。
一滴血雨从天空破损的创痕中诞生,被黑暗之都顶层的尖塔瓦缝接住,接着顺应重力飞出屋檐,向紫黑的茫茫城市继续下坠。
它弧形的表面倒映出高层塔楼被炽烈高温烧熔的外墙,在外墙的豁口中,死去的灵族半张脸和黑绿的头盔熔得皮肉紧连金铁,剩余半张骷髅脸上,依稀能看见生前最后一刹那的恐慌。
他手中镶嵌着蛋白石与绿松石的华丽宝剑还刺在另一个同族的躯干中,这是他犯罪的证据。
血雨继续下落,水红表面折射着绚烂的金白火光,彩绘融化的碎琉璃,与焦黑的木质窗棂。它的旁边,一条被扯断的战士手臂和它并排坠落,直到手臂掉在一间厅堂突出的尖刺状横向旗杆上。
这也是一只染血的手,一只得到天火惩戒的手。
雨滴经过科摩罗顶层的诸多情态,进入科摩罗上层,贵族和教会曾经把持着这片繁华奢侈的区域,掌控着旧帝国的贸易区块。它拥有完美弧度的表面滚过破落的筵席、遭毁灭的华服与充满神秘色彩的倒塌塑像。
当它经过一个由扭曲金属和半塌砖石组成的杂乱坡道时,它的表面快速闪过两个站立的身影。
穿着午夜闪电长袍的高个怪人,和身穿黑甲的苍白灵族,并排站在岌岌可危的漆黑厅堂边缘,怔然怅望这场自天空到地面的血雨。
而雨滴只是下落,不断下落,直到它进入科摩罗下层。
这片充满着被灵族遗弃的旧日荣光的港口和迷宫,不论是内部迷雾萦绕的漆黑结构,还是边沿停泊的舰队和航空器,都大量地焚毁在恒星伊尔梅亚带来的灼热燃烧物,与恶魔的扰袭之中。
黑日坠落,暴力被更大的暴力毁灭。这里死去的每个灵族,血脉中都流淌着酝酿大陨落的重罪。
血雨见证着一场又一场的拼死战斗:灵族与恶魔,恶魔与恶魔,灵族与灵族。
它们身上流出血,表皮与空气相接。
血雨等待着它的机会,让气流和重力带它找到那个最终的选项,就像其他雨滴所做的那样。
啪。雨滴落在一个憔悴的灵族头顶,顺着尖耳滑过侧颈。刚刚结束战斗的灵族顺手抹了一把,将这一滴雨,以及更多的血雨带进了肩部的伤口。
血雨深入血液的循环,多螺旋基因链迅速中嵌入大量全新的配对。这种狂暴的篡改迅速从血液之内,分别延伸到肌肉、骨骼和大脑内部。
灵族的眼皮颤动不已,眼前在一片血红和奇异的幻觉世界之间不断切换,他惨叫一声,跪倒在地,骨细胞濒临崩溃,皮肤变得漆黑,而发丝寸寸染上惨白。
最终,在一系列未知的基因重排后,他的状态幸运地获得稳定。
当他重新注视眼前的世界时,只觉得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难以忍受的血腥臭气,和该被判罚的罪孽气息。
这种气味也存在于他自己体内,让他心中满怀对自己过去所为的深刻憎恶,恨不得就此死去。
与此同时,一个高贵而洁净的午夜国王形象,就此深深刻在他的幻想底层。他每每想起,就恨不得当场向国王跪拜献礼,奉上清洗罪孽的一面血旗,从此蜕变为无罪者。
——
“赫克萨凯瑞斯称你的创意为罕见的天才之作,”维克特说,左手虚握着他疼痛的脖子,声音沙哑,“这种药剂能够让灵族无条件地将身心全部奉献给你。他提出这种血液药剂存在副作用,即服用者会对剥皮产生偏好,但我立刻知道这正是你要的效果……”
他放下左手,转头看了一眼正抿紧嘴唇,凝视血雨的康拉德·科兹,继续叙述。
“我要求他改进这种药剂,令人意外地,他说他不确定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但很多改进方向都显而易见。伱也许早就应该去问问这些浸淫血肉艺术千百年的老血伶人,而不是一个人闷头研究,康拉德。”
康拉德·科兹哼了一声,拒绝承认他学艺不精。
对于一名血肉艺术之路上的学徒而言,他的学习时间的确太短了,况且这其中又有三分之二的精力,运用在如何反抗老血伶人身上。
“之后呢?”他轻声问,声音低到只能让维克特刚好听见的程度。“你还做了什么?”
“赫克萨凯瑞斯翻阅着他的古老人皮典籍,通过大量实验,提高了药剂使用者的理论存活率,降低了药剂使用条件,并基于你的血液,培育了大量次代施药专用的血细胞。现在,只需要几滴你的鲜血,和合适的营养液,就能快速制造大批鲜血药剂。这正是这场血雨的技术基础。”
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另一个新增的副作用,是鲜血药剂的芳香程度增加了。我想你不介意。”
科兹向外伸手,几滴雨水飘进他手里,累积在掌纹形成的凹陷中。他嗅了嗅,将血雨舔进口中,品尝着经过改进的药剂如今的滋味。
“这些水,从哪里来?”
“一颗液态行星。过程并不容易,我得到了帮助。那个名叫莫尔斯的人,和花衣剧团的团长,他们掌控着超乎想象的力量。”维克特说。他近几日正是忙于处理液态行星和科摩罗的对接,借用黑日的维度裂隙,则是莫尔斯提出的创意。
科兹的静默变得漫长,他过大的黑瞳里闪烁着复杂的光。
“假如他们活过了血雨的改造……”他缓慢地说,每一个单词都在他唇齿间变得酸涩而刺痛,“那他们就是半个无罪者;当他们收到我的命令,完成血旗仪式……”
他的胃重重地收缩了一下,不情愿地承认着一个事实:“那么他们的罪孽,就暂时得到了清洗。我不会违反我自己制定的律令。”
很奇怪,毁灭科摩罗固然令他兴奋而满心狂热,但当他得知自己不必审判一个世界时,他竟莫名感到一层与生俱来的负担,从自己的肩上减去。
维克特嘴角轻轻上扬,勉强勾勒出一丝苦涩的微笑。他眼中仍然深藏着未竟的不甘志向,但最终这一切都必须转向遗憾的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