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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卷被层层地堆放在藤椅上,其上的灰尘在拿取的过程中被凭空而来的风携走散去。藤椅在这间大门曾紧闭多年的狭长房间里摇晃。
藤椅的主人正穿行在高大的无穷书架中,悠然漫步于仿若精心培育的园圃迷宫的藏书之地,从对称的铁架上取下他有些兴趣的卷轴,令它们在背后魔幻地漂浮。
另一人的脚步声就要轻捷年轻的多,他匆匆地在知识的宝库里跑,像同龄孩子沉醉于游戏一样,沉浸在故纸堆中。
他怀中的纸卷比成年人手里随意挑选的内容要有逻辑得多,古老的知识被分门别类成了体系地取用,从这些过往无人再提的黑暗遗梦里,他解读出远超奥林匹亚任何人能够想象的崇高科技。
以及更多谜题。
那轻快的脚步停在一个转角,急促的呼吸渐渐沉入平静,如泛波的水面重归可映日月的明镜。
随后,佩图拉博才不急不缓地稳稳从书架后方露出了脸孔。他抱着书卷的样子,倒有些哲人般的雏形。
男孩向莫尔斯招了招手:“我发现了一种新的语言。”
“你不能自己破译?”莫尔斯站在原地回答,他对这些古老科技的兴致不算高。“我教过你语言和符号学的一些原理。”
科技的发展阻止不了文明的倒退,他来这洛科斯王室代代修整的图书馆,除去陪同佩图拉博,其实只不过是想找几本小说阅览一番,再不济史诗也行。
“我当然能自己破译,”佩图拉博说,“但我不懂他们为什么要放任这些知识失传。”
“因为白日已同往事一样地逝去。”莫尔斯笑了笑,“好吧,答案是,我不知道。”
他转身靠在铁的书架上,仰头透过屋顶小小的天窗,往外面的夜空里去看。那些明亮的星闪耀着恒久的光芒,令夜色也如透明般地亮。
佩图拉博同他一块儿望向那十分遥远的事物,在茫茫的天里面见到一个尤其大的圆。那圆反着恒星的光,将太阳的生命夺取了一部分,存储在它自己的身体里,在夜来临时,它便成了太阳生命的延续。
“我解读了一些文献,有些文献里说,我们见到的太阳与星星都是一类的东西。太阳也是一颗晨星,而月亮不是。”佩图拉博说。
莫尔斯平静地点头,“嗯。你怎么想?”
“我觉得这比那些众神架着车每日里将太阳从我们头顶拉拽一圈更实际。”
“验证过了?”
“还没有。”佩图拉博摇头,“我正在推导公式。”
“自己推导?”莫尔斯回忆道,“去艺术家的透视计算工具书里找一找,也许你能更快地寻得一些前人的智慧。”
佩图拉博看着他,歪过头。“有关艺术的知识不在这个图书馆里。”他的语气里有一些小小的怨念。
“这就是你与僭主说,你要来看科技类图书的后果。”莫尔斯评价。
“我明日就去要其他图书馆的通行证。”佩图拉博不愉快地说,“伱要帮我搬运两边的图书。”
“你的美梦令人着迷。”
佩图拉博晃了晃脑袋,对莫尔斯的拒绝适应良好。“那你总是在我眼前摇来转去,可图书馆的通行证是我与僭主换来的,你怎么能一点不付出就借我的权限。”
“你倒是学得快。”
“你教的等价对换。”佩图拉博骄傲地说着,把怀里的文献往上抬一抬,抱得更紧。“或者你直接教我一些我要的内容。洛科斯图书馆的整理糟糕堪比腐烂的鱼,各种资料都乱作一团,混在一起。”
“好孩子要学会自力更生。”莫尔斯说,“就比如我,自力更生地非法闯入洛科斯图书馆,并不算借你的证件。”
“你是从何处拿来这么多歪理的!”
“与生俱来。”
“哪儿生的出你这种人!”
“总之不是这個奥林匹亚。”
“那世上还有几个奥林匹亚?”
“以前还有一个吧。”
“现在呢?”
“现在它在天上。”莫尔斯快要笑了,这孩子比本地图书馆里那些枯燥史诗有趣太多。
“啊?这又是什么谜题?”
“你要看吗?”
佩图拉博仰视天窗,“哪儿?”
莫尔斯发出的笑声令整座空荡的图书馆里传来回响。纸卷从他手里飞出,飘到他暂且用来搁置物品的藤椅中。
他迈开脚步,从书库的走廊里穿梭,找见向上旋转的铁台阶,手搭着栏杆往上轻快地小跑,黑袍如展翼般在身后起伏。
“等等,我一楼的书没看完!你怎么回事?”佩图拉博焦急地喊,他左右看了一圈,临时将手里的纸卷堆在不绊脚的书架侧边,一路跟着莫尔斯开始跑。
莫尔斯并不有意等待佩图拉博,他知道男孩追得上。
顺着旋转攀升的阶梯,他穿过二层,然后到三层,接着将梯子架在天窗下方,推开窗站到了屋顶上。当他做完这一切时,佩图拉博正勉勉强强在光滑过度的瓦片间找到平衡,生气地瞪他:“你搞什么?”
莫尔斯冲他笑了笑,旋即快步向前走。“我们脚下是这颗星球保存数千年的知识。”他低声说,令喃喃的声音顺着气流向后飘去。“可那又怎样。”
瓦片在他足下倒退,他来到图书馆的边缘。这幢宏伟的建筑物正是位于整个洛科斯的中心之处,却在漫长的时间里化作并不存在的庞然巨物,人人将之纳入视线却看不见。
“奥林匹亚的谜题唯沉睡在三地,一是图书馆里,二是月轮之上,三是星河彼岸。”莫尔斯在寂静的夜里说,“我也许不该告诉你这些,但我已与你讲过太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