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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祥元年一月,淮安。
方家,如方父、方母、二儿子方羲,都从海外回来,一大家子倒是热闹,又逢新年,改元新的年号,每个人都有着对新的一年的美好期盼。
家中,每日往来拜年的客人络绎不绝,门庭若市,有厂坊船队的管事、有西巷胡同中的邻居、有马、邵、段三家的人……许多来客有自知之明,上门送上礼物,也不坐就走了,只有少数需要方临亲自招待。
方临招待了两天,后续不太重要的客人,就交给方父、方母、还有大儿子方泰了,自己躲了个清净。
后院书房,他来回踱步,这些天心中始终有着一缕不可对外人说的忧虑:“信王登基,年号崇祥,可是对应前世时空的崇祯,这是……宿命么?”
“若是按照前世历史轨迹,崇祯登基不过二三月,魏忠贤就是倒台,这是大明动乱的先兆,这个时空亦是会如此么?”
方临神色复杂,要说魏忠贤,对别人如何且不说,至少对他,算是不错的了。
“张瑞安守孝期满,将至京师,可助魏忠贤一臂之力,希望……能有所改变吧!”
这三年间,张瑞安守孝期间,方临与对方也有书信交流。
当初张母之事,张瑞安也有猜测,故而离京扶灵前,才对魏忠贤有所叮嘱,也就是之前说的防备文官针对天顺帝。
而这守孝三年,充足的时间,也足够他想通一切了。
书信中,方临已看出张瑞安的志向: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的确会如张母所说‘精忠报国’,但却不会‘愚忠’,和那些堕落腐朽的文官沆瀣一气,而是选择站在魏忠贤一边,因为这对大夏时局有利,于国有益!
如今天顺帝驾崩,崇祥帝登基,京师动荡,正是天翻地覆之时,张瑞安前些日子就马不停蹄赶赴京师。
对方欲挽天倾,对此,方临是支持的,他也和张瑞安说了,若是事不可为,可以考虑通过自己这边,去往海外。
这条承诺的后路,不仅是对于张瑞安,对魏忠贤同样有效。
“如此,也算偿还了魏忠贤人情,同时,这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吸收魏忠贤手下人才的机会。”
方临可是知道,魏忠贤手下虽然大半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还是有些颇有能力的人物,不然也办不成事。
“依附魏忠贤的那些文官,大概是看不上我的,正好我也看不上他们,哪怕少数有能力的文官,我也看不上,因为既然‘屈身从贼’,道德方面恐怕是有着瑕疵。”
“不过,那些武将不同,我却是瞧得上的,这也是如今我这边海外基地,相对稀缺的人才。”
方临看得透彻:“若是魏忠贤倒台,文官集团重新把持朝政,反攻倒算,因为大夏一贯以来优待文官的潜规则(这是文官集团主政时默认的潜规则,魏忠贤把持朝政时自然不适用,但等文官集团重新把持朝政,必然不会破坏这种对自己有利的规则),那些依附魏忠贤的文官大概率能逃得一命,不过文官向来轻贱武夫,对视作大头兵的武将恐怕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这些武将,在政治斗争中沦为耗材太可惜了,不如来我这里,将来能多杀些鞑子,也算是有价值。”
……
京师。
魏忠贤来到一处隐秘小院,见得一人,对方正是张瑞安。
“今日,咱家见得陛下,请辞司礼监掌印太监、东厂都督之职,陛下拒绝,还挽留咱家……”魏忠贤说着,神色稍缓。
“此必为麻痹厂公之举。”
张瑞安笃定道:“先前一二月,陛下驱除厂公安插在宫中的宦官,其后,又令厂公提拔的首辅请辞……已然削去厂公大半势力,厂公若是再心怀侥幸,死期将至矣!”
魏忠贤听闻此言,沉默不语,他把持朝政多年,对人心如何能不了解?只是至今仍怀着侥幸心理,不愿意和崇祥帝对上……此时张瑞安揭开这个冰冷现实,让他不得不直面这个问题。
这一二月间,崇祥帝上台,首先拿下了当初因为天顺帝落水,他派去保护对方的太监,替换上了自己人;然后,又令他提拔的阁老致仕,换上了文官集团的人;这让他大为不安,今日试探崇祥帝,请辞司礼监掌印太监、东厂都督之职,对方却是拒绝、挽留……
这么说吧,因为先帝之子,又有天顺帝临终托付,面对崇祥帝争取权利,魏忠贤一退再退,不然,他把持朝政这么多年,盘根错节、根深蒂固的势力,怎能在短短一两月,就被瓦解大半?
也就他真无反心,若是换一个武将、权臣,在崇祥帝刚刚开始动作,恐怕就落水、暴毙了。
“长公可有教我?”
“我有上中下三策,只看厂公决断。所谓上策,一切症结在于陛下,只要……”
张瑞安神色冰冷,做了个下切的动作。
哪怕如今,魏忠贤在接连退让之下,势力被削去大半,仍能让崇祥帝……这也是崇祥帝面对魏忠贤请辞,要拒绝、挽留,麻痹魏忠贤,不敢撕破脸的原因。
魏忠贤闻言,眯起眼睛看向张瑞安,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似乎如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苏醒,可以说,比起近来面对崇祥帝步步紧逼的拙劣、懦弱表现,这才是真正‘九千岁’的风采:“长公,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自然知道。”
张瑞安俯仰无愧,坦然和魏忠贤对视,盯着对方眼睛道:“当今陛下不是先帝,亦不是世宗皇帝(洪泰帝庙号),视厂公如眼中钉、肉中刺!厂公还看不明白么?如今形势,不是厂公死,就是当今陛下亡!”
他道出这个冰冷本质。
“厂公也不用为此内疚、自责,陛下没有接受储君教育,易受奸人蒙蔽,实不是为君人选。”
“若是我所料不错,先帝临终前,必有交代,要陛下对厂公重用,可观如今陛下所为,誓要对厂公动手,自斩羽翼,如此昏聩糊涂,坐在那个位置,是祸非福。”
张瑞安想到和方临书信交流中,方临提出一个观点‘能力越大,地位越高,权利越大,责任越大’,由这个观点倒推,承担不起那个责任,没有那个能力,就不配拥有那般地位、那般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