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集·终焉之战(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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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处处都暗藏着杀意。

零星的雪花从天空飘落。一双布鞋缓缓地朝雪宫走去。

万俟哀身后的飞镰闪着寒光,飞廉上的铁链叮当作响。他抬起头,看着石台上留下的茶具和前方的庭院,嘿嘿笑了两声。

宫远徵听见不知何处传来了钟声。

角宫院落栏杆上,寒衣客单脚蹲立,保持着一个极难的平衡姿势。他身挂佛珠,一身洗旧的悲悯之气地看着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到来的宫远徵。

悲旭走在花宫刀冢的入口,在他身后,地上已经倒下四五具侍卫的尸体。他的一头乱发在风里飞舞,像一团毒蛇。

殿前的台阶上,人影纷乱。紫衣的身手极快,薄剑如闪电一般,宫子羽根本来不及提防,眼看快要中剑时,一把同样的薄剑从侧面快速刺来,格开了紫衣的剑刃。

另一个新娘揭开了盖头,是云为衫。

“阿云!”

“公子小心!”

紫衣淡然道:“我猜得没错,云为衫,你果然背叛了无锋。”

“我和无锋有约在先,一旦完成任务,我就是自由之身。以前我身不由己,但现在我可以选了。”

“你真可怜,还是没明白,入了无锋就再也没的选。”

云为衫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对方,仿佛在看过去的自己,“可怜的是你。”

云为衫和宫子羽联手对付紫衣,却发现紫衣武功极高,别说制服对方,连维持平手都相当困难。

与此同时,金复带领侍卫和剩余的五个新娘作战,始终将五个新娘围困在台阶平台上,不让她们有机会逃走,进入宫门内部。

突然,金复做了个手势,早就埋伏好的几个侍卫出现在屋顶上,他们摘下隐藏在红色丝绸上的烟花筒,从烟花筒中取出铜管暗器,手持瞄准。

原来,当时花公子让下人搬的那堆箱子、那无数的烟花筒正是他和宫紫商共同研制出的新暗器山摧。他们把这些山摧都送到了前山,藏到屋檐之下,守护执刃的安全。

新娘魅们见状,都有些惊异。

紫衣冷笑一声,说:“原来早有埋伏!”

宫子羽说:“今日自是要无锋有来无回。”

黄玉侍们在屋顶瞄准,呈包围之势,山摧的火药口对准了所有新娘。

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到,此时上官浅悄悄离开了殿前广场。突然,她听见身后无数女子的尖叫声,紧接着是连环爆炸声,她回头,只见烈焰浓烟,土石飞扬,新娘们早就变成了一片腥火,他只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果断离开。

月宫外,一片荒野之地上,草木枯败。

万俟哀的肩头还落着一些雪,但天空已经没有了雪花。他低头拍拍身上的雪,猛然回头。从远处奔跑过来的雪公子和雪重子出现在他面前。

雪公子诧异道:“你是……北方之魍寒衣客?”

万俟哀笑了:“看来云为衫真的把消息送进来了啊……”

雪重子看着他手上的一双飞镰,低声对雪公子说:“不对……他不是寒衣客,他是西方之魍万俟哀……”

万俟哀微微一惊,很快淡定下来:“看来这双飞镰比我有名。”

雪公子问:“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万俟哀说:“人可以藏,脚印不好藏。你们俩人中,有一个人的轻功不过关哦。”

雪公子咬牙,低头沉默,有些内疚。

万俟哀露出嘲讽的笑:“看来就是你了。”

雪重子将雪公子拉向身后。

“雪宫内有积雪,有脚印供你辨认,可是离开雪宫就是荒草漫野,何来脚印之说?”

“还真是死脑筋啊。只要跟一段脚印的方向就不难看出,你们要去的方向就是月宫,所以我只需要在月宫的必经之路上等你们就好了。只是我轻功比你们好,先到一步而已。”

雪公子问:“你怎么会对后山各处如此熟悉?”

万俟哀扬了扬手上的地图:“地图上都写着呢……还得多谢云为衫姑娘啊。只是没想到传闻中的宫门后山竟然是由小孩子守护。”

雪重子:“既然你们知道寒衣客的苦寒内功心法对拂雪三式有压制作用,那为何寒衣客不来?”

万俟哀:“那是因为拂雪三式和斩月三式都是近战刀法,宫门刀法独步天下,寒衣客就算可以压制拂雪三式,但如果你们躲去了月宫,面对斩月三式,一样是苦斗。但我就不一样了,有这双飞镰,你们根本无法近身,大名鼎鼎的拂雪三式和斩月三式在我面前都是无用之物。而且,寒衣客当然是去对付和他有缘之人……”

万俟哀不再说话,双手取下飞镰,伸展双臂,凌厉出击。

雪重子和雪公子互相看一眼,拔刀迎战。

所有人打得难舍难分的时候,角宫显得格外清静。

宫远徵站在庭院警戒。宫尚角盘腿在床上禅定静思。

宫尚角听见异响,睁开眼睛,发现一阵风突然进了房间,风中竟夹杂着一些碎雪,随着风雨,有身影一晃,寒衣客已经站在房间中。

四面相对,宫尚角立即认出了寒衣客——此人正是当年杀害朗弟弟和母亲的凶手!

宫尚角目眦欲裂:“是你!”

寒衣客注意到宫尚角怒视的目光,微微一怔,回忆起了十年前的那一幕,不由大笑起来:“十年前没能送你与家人团聚,想必那孩子还在下面等着你,他一个人多寂寞,可别叫他等太久了。不必强作挣扎了,你此刻内力尽失,就让我送你一程,黄泉路上,我念经为你超度。”

突然,身后有暗器射来,寒衣客伸手一晃,他的金刚轮划出一道金属光泽的弧线。宫远徵的暗器消失在这道金属弧光之中。

宫远徵震惊道:“怎么回事……为什么……”

寒衣客看着被金刚轮牢牢吸住的暗器,再催动内力一震,暗器叮叮当当掉落在地。宫尚角提醒说:“他的兵器里有陨铁,可以吸附暗器和兵刃,小心。”

“哥哥,他是谁?”

“就是他,杀死了我娘和朗弟弟。”话音落,刀锋至,宫尚角突然出手袭击,划破了寒衣客的衣服,差一点点砍中他的身体。

寒衣客皱起眉头:“你的内力为何还在?”

宫门陷入混乱,四处无人驻守,上官浅趁机偷偷溜进了月宫。

她拿着手上的地图,喃喃自语:“看地图所示,如果不从水路进入月宫,那就要从月宫的后门进入,前方应该是一片竹林……”

她面容冷静,目标明确,脑海闪过一些画面——

那日,角宫走廊。她见宫远徵步履匆忙,便问他去哪里?

宫远徵得意道:“出云重莲开了。我新培育出了三朵。哥哥一朵,我自己留一朵。”

“那还有一朵呢?”

“还有一朵,我现在送去月宫做研究。”

见她难掩失望的神色,宫远徵笑道:“怎么,你也想要啊?出云重莲珍贵至极,确实很有诱惑力。但我劝你还是别打它的主意,若是为了它做出什么不轨的举动,惹怒哥哥,神仙也救不了你。”

“我不需要什么神仙,不管发生什么,你哥哥都舍不得让我死,你信不信?”

宫远徵仿佛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天还亮着呢,就别做梦了。”

“说到梦,我想起来了”上官浅说,“你送哥哥的那床碧玺墨竹交错编制的床席真是温润养人,我这些天感觉气色好了很多。”

宫远徵妒意生起,气得五官变形。

……

上官浅回神,看着前方的一片竹林,笑了:“果然……”她刚要继续往前,忽而听到有人说话,立刻找到一个隐蔽处躲起来,见月长老、宫紫商和金繁走了过来。

宫紫商满脸担忧:“不知道宫子羽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金繁说:“为了诱敌深入,前山现下定是一片混乱,执刃担心你不方便行动,才提前把你送来月宫。你莫要辜负他的苦心,这里有我和月长老守着,你快回去月宫里面,安心等消息就好了。”

月长老说:“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不用担心。而且雪重子和雪公子他们马上就会来月宫和我们会合。”

暗处的上官浅眉头一皱,默念道:“计划之中?”

很快,大殿前的广场已经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硝烟,连屋檐都被熏黑了。

无锋的五个新娘都已经倒地,模样惨不忍心睹。紫衣也没料到宫门火器如此厉害,如果不是她功力深厚、轻功极高,此刻怕也难免受伤。她看着身边倒了一地的魑、魅,还是问了一句:“你们早有预备?”

宫子羽目光坚定。

紫衣又看向云为衫:“你也参与其中?”

云为衫平静地地看着紫衣,没有任何否认,也不屑否认——自从那日她身份被道破,在寒冰莲池时就已经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当时在寒冰莲池畔,宫子羽跟她说:“我是你的丈夫,我一定会保护你。但我也是宫门的执刃,我不能包庇一个无锋的细作。”

云为衫抬起头,看着宫子羽。

宫子羽问:“你愿意相信我吗?”

云为衫点头。

宫子羽说道:“月长老曾经和我说过,就算云雀一直留在宫门,但只要无锋存在,她依然会一辈子活在恐怖的阴影里。所以,如果我和你要长相思守,就必须除去无锋。我独自一人做不到,我需要你……”

“任何事情,我都愿意为你去做。”

“我需要你和我里应外合……我会做出偏帮你的假相,引发宫门内斗,让前山、后山不和,我们联手演一场大戏,欺骗上官浅,让她感受到宫门已经内忧外患,即将分崩离析……再让她把这个消息传出去。”

所以,之后,宫尚角和宫远徵才会当着上官浅的面,表达对宫子羽的不满,并且顺利让上官浅出了宫门,让她将消息告诉寒鸦柒。

“十年之前,宫门浩劫,但对无锋来说也是重创。在那之后,无锋蛰伏了好多年,与其等到无锋羽翼丰满再次大举来犯,确实不如我们主动设局,请君入瓮……”宫子羽吞吞吐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在这之后,可能还需要你受些委屈,在执刃大典那一日,我要重新选婚。”

云为衫一愣,低下头去,正当宫子羽要解释时,云为衫又抬起头,笑得灿烂:“公子此举,是想让无锋倾巢而出,对吧?”

这一切,都是他们早就合谋设的局。

紫衣问云为衫:“所以你的身份也是故意暴露的?”

“是。”

宫门云图后面那几行亲笔字也是云为衫当着宫子羽和宫尚角的面写的。

“我不暴露,如何能让你们安排魅扮演待选新娘进来,再一网打尽?”

宫子羽说:“为了好好迎接你们,我们也是特意选了一个‘良辰吉日’。”

饶是紫衣艺高胆大,此刻也不由脸色骤变。

角宫里,宫尚角举着刀指向寒衣客,步步紧逼,杀气凛冽:“今天就是送无锋上黄泉路的良辰吉日。”

寒衣客突然明白过来:“所谓的半月之期、至暗时刻……也是你们故意让上官浅查到的吧?”

“费尽心机潜伏多时,总要让你们有所收获才是。”

“角公子真是好算计。”

“我也想被你夸奖,可惜算计好的人不是我。”

宫尚角说的是实话,真正会算计确实不是他。

多日前,关押云为衫的地牢里,一个黑衣人迷晕守卫,神秘现身,他缓缓拉下黑布面纱。

宫尚角无比震惊——黑衣人露出面纱下的脸,却是宫子羽。

“我让金繁送来的鸡汤盒子里有无色无味的迷药。”

“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服用百草萃?”

“当然没有,所以我只是为了迷晕守卫,但不是来救云为衫。”

“那你的目的是?”

“只为了和你好好谈一谈。”

宫尚角收起刀。

“你一定很奇怪雾姬夫人为何会揭穿云为衫身上有伤,其实那是我要她这么说的。”

宫尚角眯起眼:“你这么做,就是为了让云为衫告诉我上官浅也是无锋细作?”

怪不得他拷问云为衫时,云为衫直接轻易地承认她就是无锋细作,并且告诉他,上官浅也是。

宫子羽回答他:“没错。我相信你一直对上官浅有所怀疑,只是没有实证吧?”

宫尚角低下眉眼,没有说话。

“我曾以为你觊觎执刃之位,不择手段,甚至不惜谋害父亲……但当我亲历三域试炼,我才明白能够通过这重重考验的必是已经舍下自我,将守护宫氏一族、守护旧尘山谷放在心中首位之人,是有担当、有仁慈、心怀正义之人。虽然不想说这样的话,但……”他直视着宫尚角,“我确实小看了你……我欠你一声‘抱歉’。”

“我好像也看错了你。这声抱歉,彼此就不说了吧?”

“我需要的不是你的道歉。”

“你要什么?”

“陪我演一场大戏。”

地牢的火光并不明亮,宫子羽的眼睛在阴影中闪着光。

后来,他们一行人开始劫地牢,雪公子、雪重子和宫子羽故意围攻宫尚角。而后,再把“昏迷不醒、浑身是血”的宫尚角被抬回角宫,故意让上官浅看见,坐实了宫门内斗。

然而上官浅并不知道的是,假装昏迷的宫尚角悄悄睁眼,和宫远徵对看一眼,彼此忍不住露出笑意。

宫尚角对寒衣客继续说道:“宫门内乱不过是做戏,入戏太深而不自知的只有你们无锋而已。宫氏一族的刀尖从来就不会向内,只会向外。”

他和宫子羽连成一气,并且已经向长老们汇报了一切,宫门中人众志成城,坚不可摧。

彼此交底,实力相搏。宫尚角刀光一挥,直向寒衣客,从室内打到了屋外。宫尚角、宫远徵合力,一正一侧,明攻暗袭,寒衣客身形轻盈无比,游刃有余,他内力迸发,加上圆环之刃吸附暗器和兵刃,两兄弟不但无法贴近寒衣客,有时还会被他逼得苦不堪言。

数个回合过后,宫尚角瞅准时机长刀突进,寒衣客突然转动圆环,内力汹涌而出,竟把宫尚角的长刀绞断,叮当叮当,掉落一地。

寒衣客手中圆环光芒闪动,径直攻向宫尚角的咽喉。宫远徵救兄心切,用手去挡环刃,戴着金丝手套的右手自然无事,而没戴手套的左手,已然鲜血直流。

宫尚角趁弟弟为自己争取到的瞬间,抓起掉落的残刃,插进了寒衣客的心脏。

寒衣客临死前聚焦全部内力,一掌打向宫尚角的心脉,同时转动环刃,宫远徵没有戴金丝手套的那只手鲜血飞溅。

寒衣客倒地,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宫尚角被击飞,后脑撞在柱子上,口中涌出大量鲜血,昏迷过去。

宫远徵用衣摆死死缠住自己冒血的双手,挣扎着跌跌撞撞地朝哥哥爬去,他眼里泪水奔涌:“哥……哥!”

后山花宫,悲旭小心翼翼地朝着树根缠绕的佛龛走过去。结果发现原本搁置无量流火图纸的地方空无一物。

花公子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镜花水月,徒劳之物。”

悲旭回头,看到拖着一把长刀的花公子出现在他身后,威风凛凛。

“我已等候你多时,你比我想象中来得慢一些。”

“我不是来找你的。”

花公子调侃道:“哦,对!你是来找无量流火图纸的!怎么办?它听说你们要来,害怕得躲起来了。”

宫子羽早就令雪公子和雪重子把刻有无量流火图纸的玄铁片放入铁盒,把图纸藏在寒冰莲池中,想要得到它,就需要抵抗千年池水的刺骨之寒,从而消耗大量的内力,就算拿到了铁盒,也别想有能力走出宫门。

“说出无量流火的所在,可以让你活命。”

花公子故作沉思道:“事关生死啊,你得让我好好想想……呃,图纸现在可能在前山……也可能在宫子羽手里,也可能在我身上。”

悲旭脸上露出狰狞一笑:“你挺有意思。”说完,更出剑进击。花公子举起刀,迎接悲旭的攻击,两人一路打出去,打到七座雕塑所在之处。

悲旭越战越勇,花公子节节败退,一个交手,手中的刀竟被对方的剑砍断。

“好厉害的剑……”

悲旭脸上露出一种伤感,像是无敌天下后的落寞:“厉害的不是剑,是人。剑术高手不滞于剑。飞花落叶、新竹旧衣皆可为剑,手中有剑,心中无剑。手中无剑,心中有剑。”

“我没你那么高的境界。我的人不厉害,但我这里的刀很厉害。这是我们祖祖辈辈锻造的心血,我要用它们将你斩杀于此!”

“可惜。”

“并不可惜。刀断了再铸就是,无锋一日不除,花家就将永远铸刀。”

“你还是没听懂,我从来不会可惜刀剑,天下万物在我眼中皆是刀剑。我可惜的是你这个人。问你一个问题:你死了,有人会为你伤心吗?”

花公子沉默了。

执刃殿前的广场同样笼罩在一片血色之中。

紫衣平日的温柔优雅荡然无存,她面露凶光,将锋利指甲刺破自己双臂,让两股鲜血顺着雪白的臂膀流了下来。她双手染血,从头发上拆下一支发钗,她将发钗上的珍珠一颗一颗掰下,握在手心。

还没等对手回过神来,紫衣裙衫飘动,她飞掠上屋顶,双手挥舞,染血的珍珠向四面八方射出。屋顶手持山摧的侍卫纷纷滚落,嘴唇死黑,七窍流血。。

云为衫挡在宫子羽前面:“公子小心,她的血有剧毒。”

宫子羽一将把云为衫拉到身后:“我有百草萃,是你要小心。”

紫衣飞身落下,站到二人面前:“我时常在想,你云为衫一身本领,心如玲珑,怎么能只是个魑呢?”

云为衫说:“魑魅魍魉,越往上,手上染的血越多。”

紫衣举起自己的手,笑了:“可我染的是自己的血——”话未落,人已飞身扑来。

云为衫用剑,宫子羽用刀,紫衣直接空手接剑刃,全然不介意,血越多,她就越兴奋。

云为衫感到头晕目眩,胸口有压迫感:“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了……我……羽公子,她是故意受伤的!”

宫子羽的刀在紫衣的肩头留下一道非常深的划痕,血喷涌而出。紫衣的手掌抹过刀口,沾上大片鲜血,继而徒手扯过宫子羽的刀背,沾满鲜血的手击中宫子羽的胸口,宫子羽被打倒在地。

宫子羽想要立刻站起来,可瞬间觉得浑身无力,继而浑身有如被灼烧。

“你……怎么会!我为什么会中毒……”

紫衣狂笑:“不是毒……这是蛊。”

云为衫焦急道:“公子,你怎么样?”而此时宫子羽剧痛难耐,说不出话了。

云为衫有些颤抖,愤怒地以一个起手势剑指紫衣,但是紫衣双手沾满剧毒,每一滴血都是暗器,稍不注意,就会被袭。紫衣杀性正浓,已近疯魔,痛下杀手,云为衫几无招架之功。

危急关头,寒鸦肆突然从斜刺里出现,一剑刺向紫衣。紫衣为了躲避寒鸦肆这一剑,只能收掌,她的掌风堪堪地擦过云为衫。

云为衫看向寒鸦肆,惊讶道:“你为什么要来……”

她的心仿佛被刀扎了一下,心中五味杂陈。

五日前那一夜,她离开万花楼。明明寒鸦肆跟着她出来了,看到了她交给小贩带进宫门的密信,却没有出手阻拦,但最终在一条小巷中叫住了云为衫。

小巷中空无一人,只有云为衫和寒鸦肆对立。

寒鸦肆问:“你想好了?”

“想好了。”

寒鸦肆沉默了很久,眼睛竟然红了。

“那你走吧。”

云为衫大感意外:“你放我走?”

“我放你走,是因为你面前还有路可以选,而我没有了……我能选的就是不阻挡你的路。”

云为衫抓住寒鸦肆的手臂:“你也可以选……”

寒鸦肆不语。

云为衫告诉寒鸦肆:“半月之蝇根本就不是毒药!”

寒鸦肆怔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

云为衫接着道:“你没有了性命之忧,就无须再被无锋胁迫,你也可以走!”

“寒鸦只属于冬天,它们明明知道黑暗的丛林中有猎手有陷阱,却永远无法朝向阳之处飞去。它们从小啃食的是肮脏的老鼠、糜烂的腐肉,它们连叫声都透露着令人恐惧的狰狞,它们只能在寒冬里、落日下以及阴暗处生存,它们不配渴望光明,它们只配活在苦寒的长夜……你走吧。”

“可是再漫长的黑夜也会结束。你记得我和你说过吗,这世上没有任何一堵高墙可以阻挡太阳升起。”云为衫临行之际,把这句话留给了师傅寒鸦肆。

寒鸦肆看着云为衫的背影,喃喃自语:“我和你一起看了那么多场日落,也许这次我可以陪你看一次日出了。”

……

寒鸦肆不但放走了云为衫,还要用生命护住云为衫。

昨夜,寒鸦肆彻底未眠,他体内的鲜血与手上沾满的无数人的鲜血,一起沸腾,让他这台杀人机器轰鸣不止。一切都该结束了,让黑暗归于毁灭,让希望向阳而生,他某愿化为腐土,滋生出新的生命。这不是背叛,而是救恕。

“快走!”寒鸦肆对云为衫嘶吼,冲向寒衣。

云为衫咬咬牙,带着宫子羽离开了广场。

寒鸦肆义无反顾,迎接着紫衣的无情攻击,吐出一口黑色的毒血,浑身经脉尽断。

“你知道打不过我,但却不留生路,只为你的云为衫争取一线生机?”紫衣双手如利爪,掏向他的心口,“蠢,还可怜。”

寒鸦肆口齿带血,牢牢抓住紫衣,突然大笑起来,雪白的牙齿间满是鲜血。

紫衣疑惑,低下头,看见寒鸦肆手里竟然握着一个山摧……

远处,扶着半昏迷宫子羽的云为衫突然听见一阵爆炸声,她没有回头,但是对一切已经心知肚明,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高大的台阶上,尸骨遍地。

紫衣跌跌撞撞地走下台阶,最终还是倒下了。

满脸是血的寒鸦肆跪在台阶的高处,他抬起头,正好看见汹涌的晚霞朝他涌来。阳光铺洒在他的脸上,柔和,模糊,让他嘴角勾起一抹无由的笑意。

生命即将结束的这一刻,往事历历——

不记得过了多少年,他总是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残酷的日子。

无锋总部,少女们的训练结束了。日暮降临,寒鸦肆领着一群少女离开冰冷的石室。走廊里,石壁高处有一扇不大的窗子对着一方天空。

寒鸦肆每次走过都会慢下脚步,看一眼小方窗外的天空,每次都恰是日暮时分,流光是灰黄色的,光暗影残,云烟萧瑟。

彼时,云为衫只有十岁。

有一次,走在最后的云为衫停了下来,问:“你每次路过都会朝窗外看,看什么?”

寒鸦肆一向严肃、冷峻,沉默片刻,终是回答:“太阳。”

云为衫没有寒鸦肆高,透过窗口只看见一抹暗色:“哪儿有太阳?”

寒鸦肆笑了笑,抱起云为衫,将她举高。

云为衫说:“马上就要落了,有什么好看的?”

寒鸦肆抱着她,不像杀手,反倒像一个亲切的哥哥:“就因为快要落了,所以才多看几眼。”

云为衫不是很懂,但她还是陪他安静地看了一会儿。

灿烂的阳光把黑暗的无锋照亮出一个小小的区域,也照亮两个人的面容。

在瓮井训练时,云为衫满身鲜血,手持滴血的刀刃孑然而立。

寒鸦肆问她:“这次考验你获得了第一,按照规矩,可以给你一个奖励,你要什么?”

云为衫要的是和寒鸦肆面朝窗外并肩而坐。

“这就是你要的奖励——看日出?”寒鸦肆问。

“你总是看日落,但日落后的世界是冷的,是黑的,所以我想带你看看日出。日出后的世界是热的,是有希望的。”

“可是,日出之后就是日落。”

“黑夜再长,也一定会有日出。这世上没有任何一堵高墙可以阻挡太阳升起。只要你愿意等,就能等到。”

“我等不到了,但也许你可以。如果有一天你可以离开这里,你一定要坚定地往前跑,用尽全身力气,不要回头,不要停步……我属于日落,但你也许可以等到属于你的日出,记得不要停步,不要回头……”

宫子羽跌倒了,云为衫扶起他,继续前行,云为衫终是像寒鸦肆说的那样,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

她同样记得那些画面,同样觉得,日出照亮了天空,灿烂的云霞笼罩着两人,那是她为数不多感到轻松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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