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月隐之人(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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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华,一道娉婷人影被廊下的光拉得朦胧、细长,上官浅手上拎着暖色的灯笼,缓缓走进了女客院落的大门。

她身形婀娜,却脚步精准,腰间一枚玉佩晃来晃去,脸上带着一种满载而归的笑意,只是这种笑意在她走进院落大厅,看见满满的守卫后顿时消失了。

大厅正前方的主人位,巨大精美的画作前方,宫子羽背身而立,听见她进来的脚步声,才转过身。大厅里还有其他人,云为衫站在人群中间,抿着唇,只看着地面。

“上官浅姑娘?”

上官浅愣神了片刻,才行礼:“执刃大人。”目光不动声色地投向云为衫,但云为衫只是规规矩矩地站着,没法给她任何暗示。

宫子羽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见她手里拿着竹篮和灯笼,不由询问:“上官姑娘这是去了何处?”

上官浅真诚地回答:“去往医馆。”

“哦?姑娘身体可有不适?”

上官浅用同样的说辞:“前日替我诊脉的周大夫说我气带辛香,湿气郁结。所以我只拿了一个白玉令牌……因此我前去找他,想求个方子……”

说完这句,上官浅停了停,然后似乎鼓起勇气,脸上泛起红晕。

“这样也许就能够拿到金制令牌,被执刃大人选中,成为新娘。”

如出一辙的是,她露出娇羞的笑容,明亮的瞳光华流转,很是绮丽。

果然,宫子羽对她如此直白的话语颇感意外,其他人也不觉得奇怪,若说是为了成为新娘而擅离女客院落,那无可厚非。宫子羽反倒有些脸红,轻咳了一声,忍不住悄悄看了一眼云为衫,但云为衫只是把脸低垂,没有过多的表情。

宫子羽正色道:“不过,上官姑娘,宫门内地形错综复杂,你是怎么找去医馆的?而且父兄遇害后,宫门内高度戒严,你竟然可以一路畅通无阻,有来有回?”

上官浅微微皱眉的样子楚楚动人:“确实很复杂,把我都绕晕了,幸得遇到一个去医馆取药的姑娘,跟在她身后才找对了地方。回来也花了好多工夫,天都黑了。”

说完,上官浅轻轻跪下。

“小女子不知道宫门规矩,如果有任何逾矩之处,还请执刃大人责罚。”

宫子羽沉吟了几秒,说:“责罚倒是不必了,不知者不罪。以后多注意就行,不懂的规矩,记得问富嬷嬷。”

众人听到上官浅如此轻松就过关,都窃窃私语。

其中一名新娘忍不住与人耳语:“这么轻松就过关了?”

富嬷嬷办事严明,叹了口气,无奈地咂咂嘴。

上官浅起身,轻声回道:“多谢执刃。”

其他人都当她脱身了,唯有云为衫,等着宫子羽说到重点。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想要向上官浅姑娘求证。”宫子羽果然话锋一变。

“执刃请问,知无不言。”

宫子羽问道:“姜姑娘和云为衫姑娘昨夜脸上突发红疹,姜姑娘更是中毒昏迷。云姑娘说,昨夜她们两人都喝了你从家乡带来的酱花茶,所以我想问问上官姑娘……”

上官浅接过话茬:“执刃大人是不是想问,这酱花茶是怎么带进宫门的?”

宫子羽轻笑着,耐心等着她的回答。

上官浅幽幽道:“茶叶放在随行嫁妆里,经过彻底检查,才送回到我们房间。执刃大人如果不放心,可以问一问负责检查新娘嫁妆的人。”然后不卑不亢地补充道,“而且,这茶我也喝了。”

宫子羽侧目:“是的。这一点,云为衫姑娘已经为你作证了。”

上官浅转身向云为衫,不淡不轻地开口:“多谢云姑娘。”

云为衫这才抬起头,不等她说话,宫子羽又道:“云姑娘也说多谢你。”

上官浅脸色微微一变:“嗯?云姑娘,此话怎讲?”

宫子羽替她回答:“云姑娘说感谢你,是因为她服用了你们家祖传的药膏,所以才迅速消退了红疹。茶叶作为嫁妆,只要被验明无毒无害,当然可以送进来。但有两种东西是绝对不可能允许带入宫门的,那就是武器和药物。药膏作为严格控制的药物,不知道上官浅小姐是怎么带进来的呢……”

上官浅状作脸红地别开下巴,低声说:“贴身……贴身带进来的。”

宫子羽沉默片刻,了然:“那一会儿就麻烦上官浅小姐把剩下的膏药交给侍卫,他们拿回医馆研究一下。如果真是无害的救人良药,那倒是无妨,只是希望以后不要再犯。但如若膏药有异,到时候我再来找上官浅姑娘。”

一旁的掌事嬷嬷忍不住开口:“就算是无害的良药,也是宫门的大忌,不可无妨……”

宫子羽:“我说无妨,就是无妨。”他言辞不严厉,只是冲掌事嬷嬷挤了挤眼。

掌事嬷嬷无奈叹气,纠结着:“哎哟,小祖宗……”

云为衫见她脱身,脸上神色不明。

上官浅赶紧行礼:“多谢执刃大人宽宏大量。”

夜里,此事告一段落,侍卫们撤去,女客院里万籁俱寂。

上官浅房间的门突然开了,她还未睡下,显得格外精神和好兴致。

看见来人,她坐在桌边轻声问:“有事?”

云为衫露出怀疑的眼神:“你今天当真是去了医馆?”

“对。”

“真是去找大夫?”

上官浅轻笑出声:“那倒不是。体寒气郁本就是编出来的。我和你一样,在无锋的时候就已经喝了好几个月的药,身体早就调理好了。我去医馆,是要找宫远徵……结果没想到,歪打正着,碰上了宫尚角。”

云为衫原本就料到一二,此刻抓住重点:“歪打正着?所以你的目标是宫尚角,对吧?”

“你还挺聪明的。宫门子弟里,宫二是最难对付的一个。”上官浅眼神露出一丝犯难,但又夹杂着跃跃欲试的期待。

云为衫坦言:“宫门里每个人都难对付。”

上官浅回忆起刚才宫子羽对云为衫的行为举止:“是吗?宫子羽看你的眼神已经直勾勾的了,有把握了吧?”

“有。”云为衫顿了顿,又说,“应该有。你呢,有把握宫尚角会留下你吗?”

上官浅笑吟吟的,容色淡定、自信:“我也有。”她仿佛在回味着什么,“特别是今天,见到宫尚角之后,更有把握了。”

说完,上官浅轻轻拿起腰间系着的那枚玉佩,放在桌子上。白玉色清,温润得仿佛自带暖意,上官浅的指尖轻轻摩挲。

“宫尚角看到我带着这块玉佩,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他一定被勾起了好奇心。”

她意有所指,云为衫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上官浅也未解释,只是兀自回忆起了医馆那一幕。

男人周身的华光胜过月色,因为比她高出不少,他低头睨视。而她双手合拢,半蹲着地行礼,双手离那个玉佩很近。

宫尚角顺着她的手,看到了那块玉佩,他的目光像寒潭,停留在那里……

云为衫不知道上官浅此刻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上官浅才回过神来,伶俐地一笑:“好奇心,就是最大的诱饵。他不会这么简单放我走的。”

方才期待的神情已然多了几分笃定。

云为衫忍不住问:“这玉佩有什么来头吗?”

上官浅没有回答她。

见她不愿多说,云为衫起身准备告辞。临走前,她开口提醒:“下次你要有什么行动,你最好告诉我,否则,就像今天这样,我不知道怎么照应你。”

上官浅的声音变冷:“照应我?告诉宫子羽我身上有药膏,然后让宫子羽查我?”她微微前倾,当不再用那副娇艳的笑容时,眼神闪过一瞬蛇蝎般的叵测,“这叫照应?”

面对上官浅的拆穿,云为衫没有退缩。

“以我们两个的身份来说,你觉得,在宫门众人眼里,我们的关系是亲密无间更好还是我们彼此敌对、恨不得将对方杀之而后快更好?”

上官浅愣了愣,以她的聪慧和谨慎,自然不担心云为衫的背刺,但她没想到云为衫会这样说,于是面容缓下来:“敌人的敌人……”

云为衫:“……就是盟友。”

上官浅轻轻笑着,看着云为衫:“你这是刀尖舔血。”

“但也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不是吗?我的目标是宫子羽,你的目标是宫尚角。要赢得他俩的信任,首先一点就是得认同他们的敌人,和他们站在同一边。”

“看来你拿到的资料也很多啊……”

云为衫答道:“不需要什么机密资料也能知道,宫尚角一直是呼声最高的执刃继承人,而且他对宫子羽的血脉、身份一直存疑。所以,他和宫子羽必成水火之势。如果我顺利被宫子羽选中,你也被宫尚角留下的话——”

上官浅接过她的话继续:“宫子羽不会轻易放过新娘这边的线索,所以他一定会对我严查。同样,宫尚角反过来,就一定会对你下手——”

“所以我和你就必须死咬对方,斗得越狠,他们才越信任我们。”

上官浅好整以暇,声音如同带着少女的纯然:“那就斗吧。手下留情哦。”

“我们有吗?”云为衫突然问。

无锋的人,能有什么情谊?

“有什么?”

“情。”云为衫突然有些说不出的悲伤,“你说让我手下留情,可是,我们有吗?”

“云为衫……”上官浅叫住了她,“如果我们各自被他们选中了,以后的路,就难走了。”

云为衫没转身,看不清楚她的神色,只留下两个字:“保重。”

清晨,夜露洗得草茵清新,山间的烟雾散去了不少,光线大盛。

金繁步伐矫健地朝羽宫大门外走去,他有要事在身,行色匆匆,然而半路抬头,就看见前方一个女子婀娜的背影在等他。

女子缓慢回眸,露出羞涩微笑……是宫紫商。

金繁瞳孔震动,如临大敌,他立即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可他还没走出两步,就被宫紫商叫住。

“金繁!”

金繁只能行礼:“大小姐。”

宫紫商见到他,心中甚是甜蜜,掩面而笑,然而金繁见到她,总是回避。

“你要去哪儿?”可她从不气馁,此刻像一尾锦鲤,在他周身绕来绕去。

金繁眼花又头疼,还是如实告诉她:“医馆。”

因为老执刃和少主吃的百草萃有问题,所以他必须彻查清楚。

宫紫商指了指自己身后:“大门在这儿,你朝哪儿走?”

“没事,我绕一下,不打扰大小姐。”

宫紫商翘起嘴:“堂堂男儿,真没出息,前路遇到一点困难……”手指指着自己,“哦,不,遇到一点惊喜,却不迎难而上,哦,不,迎头而上,你白长一副好皮囊了。”

金繁硬着头皮:“这和我的皮囊有什么关系?”

宫紫商本就是胡说八道,趁着金繁迷茫之际,一把上前,拉着他一起往医馆的方向走。

金繁被他拉着:“大小姐,你要去哪儿?”

宫紫商媚然一笑:“医馆。”

金繁:“……”

医馆的药房有三进门,每一个隔间都有整面墙高的药斗,书卷、药材分门别类。

金繁在第一个隔间找到了装百草萃的抽屉,一瓶瓶用蜡封了口的百草萃整齐地排列在内。他拿起其中一瓶,挑开封蜡,打开瓶口的油纸倒出一粒。然后,他从腰间拿出药盒,里面装的正是老执刃和少主平日吃的百草萃。他将两种药丸进行对比,仔细观察。

宫紫商从他身后探出头来。

“怎么样,怎么样?”

金繁把两颗药丸都放在掌心,很快得出结论:“这两颗药丸乍看之下并无二致,但刚取出的药丸表面光滑,泛着光泽,而前少主和老执刃所服用的百草萃稍微暗淡、粗糙一些。”

宫紫商却突然牵起金繁的手掌,轻轻抚摸,缓缓感受。

“光滑……粗糙……”

金繁被呛了一下:“咳、咳……”

宫紫商乘胜追击,手下一握,和金繁十指紧扣起来,把两颗药丸扣在两人的掌心。

金繁瞪大了眼睛:“什么操作?”

宫紫商一本正经:“加热一下看看。”

金繁本想缩回手,但奈何宫紫商牢牢抓紧,他动弹不得。

掌心的手很温暖,金繁脸色通红,正要开口,宫紫商及时抽回手,把金繁手里那一颗粗糙的药丸取走,举在眼前端详着。

宫紫商引开了金繁的注意力:“这是少主之前吃的?”

却不等金繁回答,宫紫商就利落地将药丸塞进嘴巴,仰头咽下。

金繁震惊:“你!”

宫紫商淡定地摆了摆手:“既然用眼睛看不准,用手摸不清,那就只能毒药穿肠过,真相心中留。吃得毒中毒,方为人上人。”

金繁:“吐出来!”

宫紫商咂巴了一下嘴:“味道还行,跟我平日里吃的一样,又苦又涩。”很快又干呕起来,“你快去给我找杯茶……”

金繁无奈地摇摇头,叹了一声,转身去倒茶去了。

一缕白烟若有似无地飘来,后院无人的角落里,一个下人正在炭火盆里烧东西。他将一袋草药一点点往火里扔,草药的麻袋上贴着一个标签,隐约能看见一个“神”字。奇怪的是,这袋草药看着鲜亮,不像是无用之物。

下人身边,医馆的贾管事背手而立,监督着他焚烧。

热气炙烤得那下人满头大汗,让他不由得抹了额头的汗珠。

“真的不会被人发现吗?……进错药材可不是小事啊……”

贾管事小声喝止住他:“闭嘴!”他小心翼翼地朝周围看了看,“嘴巴关严实了。烧干净些……袋子也烧了。”

说完,他就便走了,临走前还在催促他手脚快些。

下人脸色顿时苍白,低声应了:“是。”

金繁倒好茶水,端着被子回去时,发现宫紫商的嘴还在不停地咀嚼。

他再次惊诧:“你又在吃什么?!”

宫紫商吞咽了几下,回答说:“既然从外表难辨真假,那就试试药性如何!我在药斗里胡乱挑了一些毒草,随便吃吃……

金繁心中一紧:“你也太随便了!”

宫紫商分析起来:“如果我没中毒,就说明少主和执刃的百草萃没有问题,如果中毒了……”她突然含情脉脉,满脸弥留之态,“你要记得,我是为你而死……”

金繁惊骇,猛然伸手去掐宫紫商的嘴。宫紫商趁机把嘴嘟起来,像索吻一样闭上了眼睛……

“我!”

面对她的胆大妄为,金繁招架不住,只得丢开了宫紫商,满脸通红,看得出他心里生气。

见他真的动怒,宫紫商有些慌张,忙解释:“真生气了?骗你的,我吃的不是毒药。宫门的毒药不会放在药房里,这前厅一般都只放一些功能性药丸罢了。百草萃不仅能避毒,也能让一些功能性的药物失去作用。”

金繁松了一口气,宫紫商一抬眉。

“你紧张我了?”

金繁恼道:“我紧张你死!”

宫紫商羞涩地一笑:“你紧张死我了。我懂。小嘴真甜。”

“你要死在这里,我怎么跟宫流商老爷子交代!”

宫紫商表情突然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又恢复了娇羞:“口是心非……”

一张嘴,她的声音竟变成了极其尖厉的细声。

金繁:“?”

宫紫商:“?”

两人愣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

宫紫商:“我声音怎么变成这样了?”

那声音细若稚童,她吓得捂住嘴。

金繁走向刚刚被宫紫商打开的柜子,只见柜子外贴的标签是“百啭千声”,他在里面掏了一下,找到了她所食药丸的说明,念了出来。

“此药丸会影响声带变化,令音色变窄变尖,持续一个时辰……男子乔装易容时搭配使用,女子慎服。”

宫紫商继续用滑稽的类似孩童的声音:“那是不是证明了,少主和执刃所食的百草萃确实被人换成了无效的假药!”

金繁眼睛亮起,猛点头。

宫紫商趁机扑进金繁怀里,发出孩童般的哭声:“呜呜呜……我的牺牲是有价值的。”

金繁未来得及推开,便突然眉头一皱,鼻尖幽幽地,闻到一阵有别于药材的气味,他警惕地抬起头,吸了几口气。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

然后下半句,金繁和宫紫商异口同声。

宫紫商:“——我的体香。”

金繁:“——刺鼻之气。”

两人瞬间松开怀抱。

宫紫商:“?”

金繁:“……”

循着气味走到院中,金繁轻手轻脚在前面,宫紫商躲在他身后,扶着他的腰左闪右避。

“停!”

金繁闪身到一根柱子后面,举起拳头,示意宫紫商停步。

宫紫商学着金繁的样子举起拳头,却问:“这是什么意思?”

金繁:“……就是停的意思。”

“你都说了‘停’,为什么还要做这个手势?你做了这个手势,为什么还要说‘停’?”

金繁不想再和她纠缠,一把捂住宫紫商的嘴巴,宫紫商如愿以偿地露出羞涩的笑容。

这时,金繁偷偷看向院落,院中用架子和簸箕晾晒着很多草药的原料,没什么异样,只是角落里一个下人正快速焚烧着什么,火堆冒出白烟。

那气味就是从那里来的,草药烧焦后十分刺鼻。

为防危险,金繁低声对宫紫商说:“你在这里等我。”

随后他走进院落,上前正声询问下人。

“你在做什么?”

金繁武功高强,脚步无声,下人恰好往火里丢下最后一捧草药和麻袋,不知他何时就来到自己跟前,神色慌乱地解释:“我……我……在烧些过期的草药。”

金繁起疑:“过期或失效的草药会由专人运送出去销毁,怎么会无缘无故在医馆内部点火焚烧?”

下人吞吞吐吐说不出完整的话,只待盆里的东西快点烧尽:“我……这草药是……”

金繁立刻踢翻了炭盆,灭了明火,随手拿了一根树枝,在灰烬里翻了翻。所幸,里头还有残留,他从灰烬里挑出已经烧得残破的麻袋,麻袋上面有个焦了一半的标签,显出个“翎”字,还有一小块没完全烧毁的根茎。

金繁从怀里掏出绢布,将那块根茎包好,收入衣襟内。

一边的下人已经一头冷汗,但金繁碍于没有证据,只能查证后再做打算。

金繁回到羽宫,把从医馆带回来的药丸、烧毁的根茎,如数摆放在桌上。

宫子羽听他说完了来龙去脉,也翻看着医书图册,对比着桌上的半截根茎。

“照医书上,这确实是神翎花。”宫子羽得出结论。

尽管那根茎只剩半截,但无论是气味和形态,都与书中记载无异。

宫紫商不解:“那为何医馆的下人鬼鬼祟祟,像是在毁尸灭迹?”

她从宫子羽手里拿过那块根茎,对着光线认真端详,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恍悟的样子。她是商宫的大小姐,商宫负责研制兵器,所以宫子羽有些奇怪。

宫子羽:“我怎么不知你除了兵器,还会药理?”

宫紫商放下那根茎,淡淡地回答:“确实不会,但重在参与。”

宫子羽:“……”

金繁:“……”

宫子羽放下书册:“我们都不擅长药理……宫门的制毒和解毒一直都是由徵宫负责,但是宫远徵绝对不可能帮我……”

想到此处,线索又要断了。

金繁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我认识一个……很擅长药理的人……”

宫紫商和宫子羽同时转过头看着他,非常好奇。

金繁竟认识他不知道的人?宫子羽心下一惊,正要开口。

这时,门口侍卫禀告。

“执刃大人,三位长老有请。”

浑厚的钟声回荡在山谷内。执刃大殿内,三位长老已经端坐在殿上,神情都很肃穆。

宫子羽心中忐忑地走进去,父兄骤然离世,他又匆匆继任执刃,短短时间内,脸庞已坚毅许多,唯有眉间还露着淡淡愁意和忧伤。

“见过三位长老。”

他抬起头,见宫尚角也在殿中,正背着一只手,看到他的一瞬间,原本平静的面色涌起一分微不可查的森冷。

月长老先开口说话:“子羽,按照礼数,父母离世,三年守孝,不可娶亲,不可饮酒欢庆,本应该将所有选亲新娘遣返归乡,赔礼致歉——”

花长老接过:“但念及此次变故,无锋已经掌握这个进入宫门的方法,我们认为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再适合从山谷外迎娶新娘。所以大家商议,希望执刃大人就从这次进入宫门的姑娘中选出一位心仪之人,留在身边暂作随侍,另寻良辰吉日正式迎娶。”

宫子羽有些意外,但大局为重,他很清楚,于是点点头答应:“好。”

少顷,雪长老忽然转过身,对一旁的宫尚角说:“念及尚角也到了婚娶之年,不如也一并选择了吧。”

宫尚角也没有反对,且更有远虑:“也好。此次选亲本是为前少主而设。近年来宫门事务繁重,我本无意娶妻。但近日变故让我不由得重新思量。宫门血脉一直薄弱,而且,从近期种种迹象来看,无锋对围剿宫门已经开始了谋篇布局……”

花长老微微点头:“嗯……这是好事,好事成双吧。”

宫尚角转过身,询问宫子羽的意见:“子羽弟弟,意下如何?”

他没有喊出“执刃”二字,心平气和的一句话就否认了他的身份。

宫子羽知他的用意,忍下心中不快,说:“尚角哥哥想要娶亲,当然是好事。只是你历来眼光独到,要求甚高,不知道,‘我挑剩下的’姑娘里能否有哥哥愿意将就的。”

他故意加重后半句话的语气,宫尚角丝毫没有被激怒的样子,不疾不徐道:“子羽弟弟,我对任何事情,从来不会将就。”不等宫子羽先说,就留下一句,“帮我把上官浅姑娘留下。”

宫子羽咬了咬牙。雪长老看他面色有异,试探着问:“执刃,你不会也想要选上官姑娘吧?”

女客院落大厅内重新下了纱帐,之前所有的待选新娘此刻都跪坐在大厅两侧。

得知重新选婚的消息,所有人都紧张不已,但在这严肃的氛围中,她们不敢开口议论,只能端庄持重,期待中选。

只见宫尚角的侍卫金复从门外走进来,逡巡了一眼所有女眷,然后朗声说:“有请上官浅姑娘前往执刃厅。”

此话一出,其他人才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一名新娘不由得失落地问:“执刃选中上官姑娘了?那我们这些人怎么办?”

另一名女客回她:“别傻了,你看这个侍卫,很明显不是执刃身边的金繁。”

众人正奇怪着,金繁便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看了看金复,然后目光落向云为衫。

“有请云为衫姑娘前往执刃厅。”

新娘们都露出惊讶的表情,有沉默的,有不甘的,无论如何,心里已然得知不再有指望。在她们哀怨的视线里,云为衫和上官浅同时跨出了门槛。

香炉中被仆人换上了新的香料,青烟柔柔地飘散开来。

金繁和金复护送着云为衫和上官浅走进了执刃殿。

上官浅一抬眸就看见了宫尚角,他的目光深不可测,打量人时总给人一种无所遁形之感。若是寻常女子,即便再有家世、教养,也会生出畏惧。唯有上官浅,只是低头娇羞。

相反的是,宫子羽看见云为衫,白皙的脸颊微微变红,有些不好意思地逃开了她的目光。

当长老问起宫子羽要选谁做新娘时,他脑海里就浮现了那张脸。

此刻,云为衫就站在光影交界处,与他对视,令他想起树林里那束明媚的光,柔和而不刺眼,如同面前的人。

隔了一会儿,花长老挥手:“侍卫们先下去吧。”

金繁和金复领命:“是。”

宫子羽敛神,冲金繁轻轻点头,暗中交换了眼色。金繁很快心领会神,退了出去。

金繁提着铜灯,走向宫门深处一条未知的小路。

那里人迹罕至,树影幽暗。前方出现一面石壁,石壁内嵌一扇高大的铜门,铜门正紧闭着,不知门后通向哪里,挡得严丝合缝,十分神秘。

铜门前站立着两个面容严肃的侍卫。

金繁走到他们面前,亮了一下他手背上的绿玉侍标志。

侍卫认出来人,却提醒道:“金侍卫……您不能进入宫门后山。”

金繁:“我知道。麻烦将这个信物带给月公子,告诉他,说有一位绿玉侍在这里等他。”

他递过手中一枚玉石雕刻成的残月书签。

执刃大殿上,新娘已经选好,月长老宣布:“既然执刃和角公子都已经选好了自己未来的新娘,那么,云为衫、上官浅,两位姑娘从今晚开始就作为随侍,入住角宫和羽宫吧。”

能成为新娘,她们的神情自然是惊喜的,然而还不等她们行礼,宫尚角突然开口:“不必如此匆忙。”

声线低沉,仿佛让大殿骤然冷却,云为衫和上官浅的脸色同时一变。

宫尚角:“此次选亲被无锋之人利用,以致杀手潜入宫门,导致执刃和少主身亡。虽说已经找到一名刺客,但难保没有第二个。”

他的话大有深意,他审视般眯了眯眼睛。

宫子羽却道:“我早就想到这一点了,所以我才选了云姑娘。”

雪长老好奇:“哦?执刃大人此言何意?”

宫子羽打量了一眼云为衫,目色坚定:“我之前假意试探,带所有新娘离开地牢那晚,云姑娘就想要逃出宫门。昨日,我又遇见她乔装成仆人,再次想要逃离宫门。一个费尽心思想要逃走的人绝不会是处心积虑想要潜入宫门的无锋细作。就是不知道尚角哥哥是如何挑选新娘的了,别不是因为上官姑娘的美色吧?”

宫尚角语带暗讽:“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看来子羽弟弟一直留意上官姑娘的容貌、身姿。”

他这番话是看着云为衫说的,这反打一耙让宫子羽哑然,脸瞬间就红了。

宫尚角不再理会,冷声继续道:“三位长老,不管我和子羽弟弟各自的理由是什么,为了万无一失,我已安排了画师稍后为两位姑娘画像,然后连夜派人前往云为衫姑娘的老家梨溪镇和大赋城的上官家,向当地邻居街坊亲友一一求证,验明正身。正好梨溪镇和大赋城离得很近,一个来回就好。”

听到他的话,宫子羽显得有些吃惊,但无法反对。

宫尚角的视线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面前两位并肩站立的新娘脸上。

在他的注视下,云为衫和上官浅神色平静,没有什么变化,端得起大家闺秀的样子,而她们内心此刻剧烈动荡。

宫尚角:“各位长老,以及子羽弟弟,我想,在这样的非常时期,再小心谨慎都不为过吧?”

花长老从善如流:“当然,当然。”

宫子羽不语,显然是默认了。

“所以,这些日子里,就委屈两位姑娘暂时留在别院,我会派更多的侍卫守护两位姑娘的安全。毕竟,不出意外的话,你们就是家人了。”

宫尚角说着温暖的“家人”二字,但他的眼睛里不露一丝温度。

云为衫的手不由得捏紧,骨节有些发白,她轻轻屈膝行礼:“多谢宫二先生。”

上官浅未跟她一起行礼,只是轻声询问:“大赋城离这里可有些路程,看来,我们还要在别院继续住上十日半月。新娘进山时没有带任何的生活用品,不知道我们可否出宫门,去镇上买些日杂——”

宫尚角打断她:“两位姑娘需要任何物件,只须吩咐下人采买即可,一个时辰之内必定准备妥当,不用亲自奔波劳累。况且……”他顿了顿,看着她们俩,语气充满了试探,“况且,我已经备好最快的人马,还带上了最快的信鸽,三日之内,必有消息。”

听到这个时限,云为衫抬头,瞳孔忍不住微微颤抖。上官浅也不再说话了。

两人被送回女客院落,刚到正厅,就看见画师已经在等待。

上官浅和云为衫分别坐到凳子上,由两位画师用精细工笔技法描绘出她们的容貌。

宫尚角处事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云为衫脑海里反复着方才宫尚角冷漠的面容和鹰隼般的眼神,以及他那一句“三日之内,必有消息”。

云为衫不经意地看向上官浅,发现上官浅也在看自己。

一阵不知名的鸟叫声,让沉思中的两人心中一跳,

飞鸟声穿过女客院落,又向着宫门更远的地方飞去。

等金繁回到执刃殿门口时,正好碰上了前来的宫远徵,金繁不动声色,默默回到一旁侍卫的位置上。

宫远徵对待宫子羽和宫尚角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此刻进了内殿,径直走到宫尚角身后,只用不屑的目光打量了宫子羽一眼。

原本三位长老已经安排妥帖,正起身准备离开,宫尚角却突然叫住了他们。

“远徵弟弟到了,三位长老,还请留步,我有要事和大家商议。”

他的音量不高,却莫名地有很强的震慑力,像是控制住了整个局面,让宫子羽有些胸闷。

宫子羽不满:“三位长老年事已高,让他们休息吧,有什么要事,和我说便是。虽然我资历尚浅,而且年幼,但毕竟我已是执刃,还请角公子注意分寸。”

宫尚角却冷冷地弯唇:“我要商议的,正好就是此事。”

宫子羽的面容很快沉了下来,而一旁,宫远徵正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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