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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让他吃东西。
雪重子颔首,行礼后转身出去。
房门被关上,宫子羽四周打量着房间,没有什么异样,除了房间的其中一面几乎是整面粗糙的岩石。
看得出,这个房间似乎是依着山崖而建的。
此刻岩壁上有一扇石门,门扉上两个圆形凹洞,其中一个凹洞里有一个铜镜一样的东西,另一个洞则空着,宫子羽尝试着推了一下,石门微丝不动。
一夜过去,大雪倾盖。
清晨,天微微亮起,雪宫庭院里还有些雾没有散去。
雪公子蹲在院落外湖中的一块石头上,湖中央开着一朵一朵的白色莲花,绿色的莲叶上,积着新雪。他挑出一朵已经有些萎靡的雪莲,连声叹气:“今年的雪莲越来越少……看来这后山的瘴气越发重了。”
然后,他拿着刚摘下的雪莲回到煮茶的地方,对正在专心煮茶的雪重子说:“我来吧。”
他亲自动手,雪重子竟也没客气,转身径直走到石凳旁坐下来。雪莲稀有、珍贵,外界难寻一株。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雪公子把刚刚摘下来的雪莲整个丢进茶里煮。
很快,茶香四溢,带着雪水的甘冽以及矜贵雪莲泡开的幽光。
煮好的茶被放到石桌上,雪公子拿起茶壶,倒了一杯,先递给了雪重子。
雪公子:“这瘴气不知何时才会减弱……若新执刃能早日继位,希望他能有所作为……”
不会说话的雪重子突然开口,他的声音竟然沙哑、低沉,有别于他的外貌,仿佛少年的身体里住着一个苍老的灵魂:“你对他抱有期待?”
雪公子问:“你不看好他吗?”
抿了一口茶,雪重子音色老成地问:“当初宫尚角被困了十二天,出来时气若游丝,元气大伤。宫二尚且如此,你觉得宫子羽会怎样?”
雪公子不懂:“让他试试吧。”
“嗯,该叫醒他了。”
说完,雪重子从身上掏出一个圆形玉佩,递给了雪公子。
房间里,宫子羽起床,穿好衣服,把云为衫送的香囊别到新的外套腰带上,香囊的幽香让他打起了精神。
雪公子和雪重子推门而入。
“我准备好了,走吧。”宫子羽拍拍袖子。
“不用走,试炼就在这里。”
雪公子拿出那个圆形玉佩,放进石门空缺的那个圆洞。
那是一把钥匙,沉重的石门被缓缓打开,汹涌的白色寒气瞬间从里面漫进房间。
里面的构造和地形极为奇特、罕见,宫子羽跟着雪公子和雪重子往里走,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的密闭石穴,洞穴里简单装饰着一些日常起居用的东西,除此之外,原始,粗狂,浑然天成。
洞穴的尽头是一个白雾弥漫的水池,不知深浅,池中开着莲花,此处的莲花看起来似乎比院外湖泊中的更加晶莹剔透,仿佛一碰就碎。
雪公子转身介绍道:“羽公子,此处便是三域试炼第一关的所在地‘寒冰莲池’。”
如名字描述般,此处透着恶寒,那白色的寒气汹涌得几乎铺天盖地。
宫子羽忍不住抱紧衣服,有些发抖:“寒池……”
好巧不巧,他最怕冷了。
“我听前山的人说,羽公子好像从小体寒,天生怕冷。”雪公子看着他开始冻红的面颊。
宫子羽自嘲地笑了笑:“没错,大家都知道我畏寒,你们这关是故意针对我的吗?”
雪公子笑吟吟的:“执刃自我感觉这么良好啊……”
宫子羽的脸更红了。
“寒冰莲池历来是试炼者的第一关,百余年来,一直如此。这里的水冰冷刺骨,极寒无比,却终年不冻。池底有一个玄铁打造的匣子,里面是雪氏家族的刀法秘籍‘拂雪三式’。只要潜入寒冰池,拿到秘籍,就算闯关成功。”
潜入寒冰池?他站在外面都觉通体发寒,空气中的那些冰霜仿佛能透进人的骨髓里,带着刺痛,普通人掉进去,瞬间就能被冻结。然而宫子羽没有说话,脸色极为难看。
雪公子看出了一切,淡淡道:“若执刃觉得自己不行,离开雪宫,放弃便是,不用为难,也不必受苦。”
角宫,比起往日的死寂一片,今日多了些热闹和生气。
宫尚角和宫远徵正准备出门,路过庭院时,看到上官浅正在院子里和下人一起整理院落。除了修整,终年死气沉沉的花坛还被翻了新。
上官浅的脸上沾了点泥土,袖子挽起,露出一截玉臂,笑容粲若明媚艳阳。
原本单调的庭院多了很多花苞,花圃里种了不少新鲜的花草,气味清香,颜色斑斓。
院子里腾起阵阵尘土,宫尚角停下脚步,有些皱眉。
“这是在做什么?”
下人们原本在专心忙活,突然听见他的声音,都吓得停下了动作。
离得最近的一个下人赶紧行礼,紧张地回答:“种……种花。”
宫尚角脸色变得更难看:“种花?”
下人唯唯诺诺地答:“上官小姐说羽宫的兰花开了,很是好看,所以张罗大伙儿一起种上了杜鹃,说等到春天,杜鹃开得定会比羽宫的兰花更美更艳……”
不远处的上官浅放下手里的东西,向他跑来。她兴致盎然,但还没开口说话,宫尚角便厉声质问:“你又在擅自揣测我的心意了?”
上官浅原本笑意盈盈的脸突然愣住了。见他神色不悦,眼神里冰冷一片,连印在瞳孔里的花仿佛都失了颜色,所有人都惶恐起来,纷纷跪下,大气不敢出。
唯有上官浅还站着,垂在身侧的手指有些无措,如瓷的指尖泥泞一片。
宫尚角问:“你为何不跪?”
上官浅咬着牙,委屈得低下了头,忍了忍,还是屈膝跪了下去。
她刚跪到一半,就被宫尚角伸手扶住了,宽大的手掌稳稳地托着她的胳膊,她跪不下去,也站不起来,愣是僵着身子,很是难受。
好在宫尚角很快松开了手,她重新站直了身,到底没有跪下去。
宫远徵在一旁幸灾乐祸,告诉她:“哥哥没有叫你跪,只是问你为何不跪?”
上官浅心底酸楚,眼睛里很快泛出些泪光:“远徵弟弟善于读懂宫二先生的心,而宫二先生却擅长折磨人心,我跪也是错,不跪也是错。”
宫远徵:“我从小和哥哥一起长大,我都不敢对哥哥的心意妄加揣测。”
本以为她抱怨那句,宫尚角会生气,然而宫尚角喜怒不形于色,只是淡然地从怀里掏出手帕,递给上官浅。上官浅怔了怔,才用稍微干净的那只手接住了手帕。
然后她听见宫尚角说:“把脸擦干净,年轻姑娘最重要的就是干净——家世干净,面容干净,手脚干净。”
上官浅脸上的委屈早已消失,带着少女般的俏丽,乖巧点头:“角公子教训的是。”
宫尚角面色如水般平静,说完后转身离开,背影远远抛来一句:“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拔了……只要白色的。”
这句话是说给上官浅听的,但不知为何,宫远徵的脸色却突然沉了下来。
等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大家都纷纷松了一口气。
上官浅把手帕捏在手里,抬起手背擦掉了眼角流下来的泪水,没用手帕去擦,然后转过头对下人们表示抱歉:“抱歉了,大家。”
因为她擅作主张,害他们被牵连,上官浅露出愧疚的表情。
但下人们纷纷窃窃私语,上官浅看着大家的神色,有些不明所以。
上官浅:“大家……怎么了?”
一个下人不可思议地忙问:“角公子刚才说,他要白色的杜鹃?”
上官浅有些心灰意冷:“是啊,害得大家白忙活了一早上……”
那下人瞪大眼睛:“不是啊,上官姑娘,这很了不得啊……”
另一名下人也念叨起来,啧啧称奇:“我在角宫待了这么久,只听见过大人说‘不要’‘不行’‘不可以’,这是第一回听他说‘要’啊……”
“上官小姐才来几天,公子就连鸡鱼也吃了,也知道‘要’了,这要是正式成了亲可不得了……”
两人一人一嘴,并非恭维,倒是真的惊奇不已。
上官浅害羞地一笑:“快别取笑我了,公子定是看到你们辛苦,才于心不忍。是我太冒失了,我去厨房给大家熬点糖水喝。”
她入了角宫,虽说是未来的女主人,但毫无架子,对待下人们都不错,短时间内就得到了不少人的拥戴。上官浅走到庭院尽头,一只手晃着宫尚角丢给她的手帕,一只手轻轻拂过刚种上的杜鹃花的花骨朵,脸上露出一抹愉悦而得意的笑容。
在上官浅消失的庭院尽头,树影背后,盯梢的人影露出脸来,金繁的面容有些沉重。
莲池边上,那腾腾的寒气几乎把整个洞穴遮蔽。
宫子羽把箱笼里最厚重的那件斗篷翻出来穿上。石室里已经只剩他一人。雾气涌动的池水边,宫子羽哆嗦着伸手碰了一下水,又立刻缩了回来。
雪公子方才临走前,给过他提醒。
“试炼一旦开始,公子如果觉得吃力或者受伤,亦或是想重新思考闯关之法,随时都可以退回房间。何时重进、进入次数,都没有限制。但若是中途离开雪宫,即意味着试炼失败。羽公子,多多保重。”
宫子羽紧了紧自己的衣领,双手揉搓呵出一口白气:“唉,就算阿云帮我准备了冬衣,但也不能穿着衣服下水啊……”
他有些颓废地坐回边上的木榻,温度这么低,人容易失温,头脑也变得昏昏沉沉的。他看着水里飘着的几片莲叶,又想起院外湖泊中的那些莲花,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那画面竟与眼前所见意外重叠。
许多年前,他还小,误入一个无人之境。在湖泊边上,他紧紧抱着自己,瑟缩着靠在山石中间哭泣,周围冰霜皑皑,风急雪骤。
突然有声音传来:“别哭了,省点力气,不然更冷。”
他抬起双眼,泪眼蒙眬中,只见一个不到十岁的白衣少年向自己走来,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灰衣少年,身材略高,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
灰衣少年看着已经冻得快要昏迷的他,拉起他的手腕,手指放在他脉搏上。
“他的脉络异于常人,天生阴寒体质,所以才如此怕冷。”
随后,他的耳边是两人絮絮叨叨的说话声。
“那带回去帮他调理一下脉络?雪莲还有的哦……”
“调理什么,他是前山之人,而且一看就不是来试炼的,误闯误入这里罢了。送他出去就好……”
声音远去,记忆里的景象与眼前如出一辙,让宫子羽一阵激灵。
宫子羽睁开双目,哆嗦着站了起来。
他喃喃自语:“原来我真的来过这里!”
庭院里,雪公子和雪重子坐在石桌前悠闲地喝茶。古朴的石头桌上,那盘棋还是维持着之前的样子。石桌上的香炉里,一炷香似乎刚刚燃断了一小节。
一个仆人走过来,手上拿着一张纸。
仆人道:“这是里面那位公子给我的,让我按照这上面的药材抓药。”
雪重子接过药方看了看,嘴角有一丝笑意:“都是些暖血护脉的药材……他很聪明,也懂医术。”
雪公子抿了一口茶,有些奇道:“不是说他整日寻欢作乐、胸无点墨、身无功法嘛,看来前山的传言也不一定可靠啊。”
“也许他以前都是藏巧于拙,骗过众人……”雪重子想了想这个可能性,毕竟比起传言,眼见的更加真实。
“也可能只是他单纯运气比较好。别忘了,很多人连铁盒都没有摸到过哦……我竟然对他有些期待了。”雪公子一脸的拭目以待,优雅品茶。
雪重子却笑了:“期待?我记得你也摸过那池里的水吧?”
“摸过。这辈子再也不想摸了。”杯中的热茶突然冷了三分,雪公子仿佛心有余悸。
雪重子容貌稚气,却少年老成,幽幽叹气:“那你还期待什么呢?必败无疑……”
“对了。”雪公子想起正事,正色起来,“密道里抓住的那个女的,怎么处理啊?要通知前山吗?”
听他询问意见,仿佛在等着自己做主,但雪重子只是喝茶,没有作答。
羽宫里,雾姬夫人捧着一盆兰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纱帘里露出两道端坐的人影,宫尚角和宫远徵不知何时已经静静地等待她。
雾姬夫人将兰花摆上桌,面露不悦,但仍然客气:“二位公子到我这里怎么都不通报一声?我连杯热茶都没法招待,真是太失礼了。”
话虽在说自己,但最后一句意有所指,是看着两兄弟说的。毕竟是曾经的执刃夫人,她心思玲珑,面面俱到,脸上挂着温柔的笑,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漏,目光却很冷。
宫远徵在雾姬夫人面前也得恭敬,于是起身行礼:“冒昧之处还请夫人见谅。”知道这位夫人的脾性,从不拐弯抹角,下一句话就直接开门见山,“我们这次来,是为了宫子羽的身世。”
雾姬夫人隔着一点距离,自顾自地整理着兰花:“你们是不是忘了,我是羽宫的人,虽然不是子羽的生母,但宫门上下都知道我是宫子羽名义上的母亲。”
宫远徵却道:“这不妨碍我们合作。”
“合作?”雾姬夫人头都不抬,神色不明。
这时候,宫尚角才开口,比起弟弟,他的话更有说服力:“公平合作,各取所需。”
雾姬夫人剪断了一片杂叶:“这些年在宫门,我想要的,都有了……”
她没有直接拒绝,只是困惑,仿佛尚有机会让人开出合适的筹码。
宫远徵暗示道:“上元灯节马上就要到了,雾姬夫人不想到镇上看看花灯、随意走走吗?”
他提到的仿佛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但雾姬夫人修剪花枝的手停了下来,她愣了楞,然后才淡然地拒绝:“年纪大了,人多热闹的地方,就不想去了,不看也罢。”
看见她眼神里掠过一二刻的迟疑,宫尚角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于是又道:“天下之大,自然也有清净人少的地方,雾姬夫人,不想自由地走走吗?”他故意把“自由”两个字,咬得很重,意味深长地看向雾姬夫人。
兰花剪好了,花繁叶茂,姿态骄矜,不媚世俗。可它们应该生在有阳光雨露之地,长于疾风劲草中间,不应该在盆里供人赏玩。
雾姬夫人放下剪刀,宫尚角知道她被触动了,承诺道:“我助你离开宫门,承诺你一生无忧,宫门族人永不追扰。”
宫尚角一言九鼎,雾姬夫人知道他能说到做到。
片刻后,她沉吟一声,说:“宫子羽的身世对你来说这么重要?”
宫尚角:“他的身世,我不关心。但他如果要做这个执刃,我就必须查清楚。”
见雾姬夫人的目光变得复杂,内心如同在拉扯,宫尚角留给她时间考虑,只说道:“时隔久远,很多细节需要仔细回忆。若是雾姬夫人想起什么,随时来找我。”
太阳落山了,稀薄的云层让天地看上去灰蒙一片。
雪公子抬起头,看着暮色四合的庭院,放下茶杯:“那些药材已经取回来了,不如我煎煮成药,一并给他送去?我听下人说,他试了好几次,已经元气大伤了……”
宫子羽已经待在寒冰莲池一整天,性子还执拗,情况并不乐观。
见他面露担忧,雪重子说道:“撑不住了随时都可以退回房间,整理好思绪和体力,再进也不迟。这么担心干吗?”
寒冰莲池的试炼,最忌急躁。
雪公子直觉不太好:“他要是能这么随机应变能屈能伸就好了,如果按照前山的传言,他性格倔强,必定是要逞强的。”
“你不是说前山传言不可信吗?”
见他总是拆台,雪公子咂咂嘴:“哎,我说不过你。”
看似漠不关心,但雪重子还是道:“药材取好就别煎汤药了,苦楚难咽,帮他煮一锅药粥吧,顺便摘两朵雪莲,一并煮到粥里。”
见他嘴硬心软,雪公子笑了一声:“看来你对他印象不错,哈哈。”
“我是怕他死在我雪宫。”雪重子一本正经地否认。
于是雪公子起身:“我摘雪莲去。不过,是普通雪莲还是?”
雪重子不正面回答:“你能问出这个问题,证明你才是对他印象不错,连寒冰莲池里的雪莲你都舍得。你自己决定,我去看看密道里抓到的那个人。”
一间角落的厢房里,房门紧闭,无人进出,雪重子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去。
床上,云为衫正沉沉地躺着,不知沉睡了多久,听到了窸窣的响动,才终于缓缓醒来。
眼睛刚惺忪着睁开,柔和的光线让她立即警觉,显然,她此刻已经不在那个昏暗的密道里。
“这是哪儿?”听到身旁动静,云为衫不由得问出了声。
有一个人回答:“这是你不该来的地方。”
听声音,略微低沉、沙哑,本以为是一个成年男子,云为衫坐起身,视线之中却是一个银发少年,面若荧雪,眉间一点朱砂,神色平和。她环顾四周。
一间陌生的房间,古朴、简洁,厚重而古老,与宫门气势恢宏的宫苑截然不同。想必这里是后山,面前的少年正是后山中人。
云为衫一时之间不敢开口。
见她警惕着不语,雪重子先问:“你可是前山之人?”
云为衫点头,如实回答:“我是羽宫的人,因为执刃大人走得匆忙,忘了东西,所以我前来找他,但在密道中迷路了,不小心触发了机关。”
“密道中的火把燃烧的是特殊灯油,油中有轻毒,长久不出就会四肢发软,失去意识。”边说,雪重子边递过手里的汤药。
云为衫犹豫了一秒,既然在密道中毒,估摸着这是解药,于是她仰头喝下。
雪重子突然冷冷地说:“你上面说的这些,我都相信,但你告诉我,你为何穿着一身刺客的夜行黑衣?”
云为衫被子下一身黑色劲装,她的面容突然紧张起来。
石门后的房内,炉火烧得旺,石门重新降下来,寒气被驱赶了不少。
雪公子在锅炉边煮粥,沸水腾腾地冒着,他不时回头看一眼坐在床边炉火旁裹着厚衣瑟瑟发抖的宫子羽。他的头发也有些湿漉漉的,没有完全干透,面色唇色都苍白如纸,看起来吃了不少苦。
雪公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说:“粥马上就煮好了,我帮你加了雪莲,这可是我们雪宫才有的好东西,能帮你恢复内力,强身健体。”
刚说完,门外飒飒几声,竟传来了激烈的打斗声。
云为衫劲装衣摆掀起飞雪。
白色雪地上的脚印很快变得凌乱,她和雪重子在庭院中缠斗,劲风抖落松柏上的积雪,扑簌簌地往下落。雪重子身法极其敏捷,一招一式都如暴雪凌风,汹涌澎湃,云为衫始终处于下风。
这时,宫子羽和雪公子从房间里冲出来。
宫子羽看清楚大雪中那抹人影,震惊无比:“云姑娘!”
他不知道云为衫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眼下她步步退守,雪重子的掌风几次擦过她的面门,十分凶险。宫子羽下意识就要上前出手,然而身旁的雪公子拦下了他,白色的衣袖横身在前,不肯退让。宫子羽击退一招,他还有一招,于是两人也扭打在一起。
云为衫抄起庭院里的一根木柴,雪重子掰断一根屋檐下的冰棱,脆弱的冰凌在他的内力之下游刃有余,云为衫也不甘示弱,虽非兵刃,却也打得铮铮作响。
宫子羽依然被雪公子缠着,无法脱身去营救云为衫。
突然,云为衫脚尖一顿,急急向后滑了一步,她腹部传来一阵剧痛。
面前人影再次来袭,她的脸色骤然变白。
同一时间,角宫之中,上官浅的腹部也传来一阵剧痛,额头迅速冒出汗珠。
上官浅俯身在床榻边,小声喃喃自语:“半月之蝇……这么早就开始发作了吗……”
此刻她耳边回荡着寒鸦柒的声音。
“你受不了。”
“相信我,你受不了。”
“所以,在半月之蝇期限到达之时,你必须拿到关键情报,或者,做出一些让无锋满意的事情。”
上官浅这时候才意识到当时寒鸦柒沉重的表情是因为什么。
半月之蝇的发作令人生不如死,腹内灼烧,四肢百骸如同支离破碎,上官浅忍着腹痛,连擦掉头上汗水的力气都没有,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入夜,无星无月,唯有宫紫商的研究室灯火通明。
宫紫商在专心致志地研究着什么,面前一堆奇怪器皿,空气中的味道还异常刺鼻。“小黑”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又看了看窗外的夜空,竟然不知不觉忙活到了大半夜。
“都三更了,你每天都这么晚吗?”“小黑”不由得打了一个哈欠。
宫紫商头也没回:“一寸光阴一寸金。”
“小黑”嗤笑道:“那你白日里又不务正业,整天追着金繁跑。”
宫紫商来劲了:“所以我才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啊,金就是金繁的金。跟他待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是非常珍贵的,所以我才在夜里埋头苦干啊。”
“小黑”:“……”
见“小黑”憋着没说话,宫紫商瞥了他一眼:“想笑就笑,不用憋着。”
“小黑”装深沉,摇头:“别人会笑你,但我只会心疼你。”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话说反了?”
“小黑”认真起来:“你这样真的太累了。”
噌噌地放下手里的东西,宫紫商挺直腰杆,也跟着一本正经起来:“你看过宫尚角喊累吗?你看过宫远徵喊累吗?一宫之主,从来不会轻易喊累。”
“可你只是个女人啊……”
宫紫商抿着嘴角,严肃地看着他:“女人怎么了?我可是立志要重振商宫的女人,宫、商、角、徵、羽,商宫排第一,只是后来……”她没说下去,甩掉脑海里的前尘往事,只着眼于眼前,“反正,终有一天,我一定会让父亲觉得,有我这个女儿,是他的骄傲。”
向来眉开眼笑的眼睛里露出几分倔强,坚定不移认准的事,就一步也不会退让,越挫越勇。对金繁是如此,重振商宫也是如此。她眼睛瞪圆,虽非绝色佳人,但那股子执拗让她看起来有种独特的生命力,活泼,漂亮。
“小黑”怔了怔,收回视线,感慨起来:“夜黑风高,连只老鼠都没有,谁看得见你的努力?他们只会觉得你每日追着金繁跑,是个沉迷男子美色的大小姐……”
“我才不管他们怎么想,我自己心里清楚就行。人活着,是为自己而活。”
说着,她哼唧了两声。
“小黑”听了不少商宫的传言,不禁问:“你是在为自己活吗?感觉你在为你父亲活。”
宫紫商鲜活的表情忽然平静下来。
“对不起……”“小黑”自知失言,连忙道歉。
宫紫商却没有计较,摆摆手道:“无所谓啦,在没有成果之前,我默默努力就好啦,然后等着有一天,嘿嘿……”
见宫紫商停顿下来,“小黑”接着说:“等着有一天一鸣惊人?”
“是惊天动地!我们在做的那可是‘天雷地火’的事儿!”宫紫商叉着腰,说完又开始埋头苦干。
宫门屋檐的铜灯照着静谧的夜。
一个人影缓步而行。
月长老正走在屋檐下,手上提着厚厚的书卷。
驻守侍卫低头:“月长老,这么晚了,还出去啊?”
月长老将手里的书卷递给侍卫,认真嘱咐:“我去一下议事厅。对了,这些书,你送到羽宫去。子羽和我说他之前问我要的那些医书都看完了,这些都是新的,他还在后山闯关,等他出关了,就可以看了。”
侍卫领命,接过书离去。
月长老的笑容在灯下显得慈祥、和蔼,他看着后山的方向,念叨了一句:“子羽啊,希望你一切顺利。”
后山雪宫里,呼啸的雪声中,云为衫忍着腹痛,继续对抗雪重子。
但她很快就败下阵来,手里的柴火棍被折断,雪重子冷笑一声:“你用的是剑法,不是刀法,你不是宫门的人。”
说完,他抬起一脚。云为衫本就剧痛难忍,顿时失力跌跪在地。
雪重子起手,尖锐的冰棱朝云为衫的脖子用力刺下。
宫门岗哨的钟声猛然在夜里响起,夜鸦尖锐的啼叫让钟声听起来像是丧钟,格外瘆人。
长老议事厅里空空荡荡,血夜冷寂,一具死状恐怖的尸体被吊在议事厅上方,尸体在地面投下漆黑恐怖的影子,尸体下方滴滴答答,鲜血凝聚成血泊。
那具被高悬的尸体,竟是月长老的。
议事厅的高墙上,杀人者留下鲜血写就的诗句,猩红而张狂——
执刃殇,长老亡,
亡者无声,弑者无名,
上善若水,大刃无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