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六)(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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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民呜咽道“没事,我想家了”

等到快晚饭时,汉生回来了,玉富煌和张氏一瞧他那张兴乐十足的脸,就全明白了,汉生一办了坏事就这副表情,错不了!

玉富煌黑着脸问“你把汉民怎么了?”

汉生渐渐收敛笑容,不说话。

这下,事态就更明白了,玉富煌道“出去跪着”

汉生什么也不说,走到影壁前,直直跪下了。

到饭点,玉富煌差人去叫了汉民两次,家仆都来回禀说“汉民少爷说不饿”,第三次,张氏亲自去叫,可汉民背朝外躺在床上,说什么也不愿意来吃饭,饭桌上只剩下老两口。

玉富煌沉着脸对张氏道“吃饭吧,等会儿给汉民把饭送去”

张氏问“汉生呢?”

玉富煌瞪大眼睛,道“还用问!不许他吃!吩咐给厨房,剩下的饭菜倒了喂猪!一口也不许给他留!”

见玉富煌脸色不好,张氏连大气都不敢出,说话也好像是捏着嗓子在说,她小声道“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玉富煌大声道“光长身体不长心,有个屁用!你看他还有点人味儿吗!我告诉你,以往我就不说你了,今天,你要是敢偷偷给他送饭,别怪我跟你翻脸!”

张氏吓得一颤,低头悄悄抹起泪来,她就想让汉民活泼点,让这两个兄弟亲近些,可汉生这孩子太离谱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做对了,还是不对了,她就是想疼这两个孩子,怎么这么难呢?

刚刚入夜,汉生跪在影壁前,已经摇摇欲坠,他浑身酸软,那双膝盖止不住地打颤,他多想念那温暖的屋、柔软的床,稍微有点这样的念头,他就点点头,对着影壁劝自己“其实我只要认个错就行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管有没有错,我假装一下就行了,干嘛较真儿呢?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可他又马上摇头,否定自己的能屈能伸理论“爷爷到底怎么想的?谁不恨鬼子?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我收拾东洋鬼子有错吗?没错为什么要认错?我要是认了,那我这么长时间不是白跪了?我就是不认!英雄好汉,宁折不弯,我大不了一死,十五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初秋的天气,无论它昼间多么努力地积累热量,可一入夜,就会被阵阵凉意轻而易举地驱散了,汉生就一件单衣,身上打起了哆嗦,他不由得厌烦起这种惩罚,愤愤地想“民国多少年了,天天打倒封建礼教,我爹革命一辈子,怎么反而自己家最封建?”他上牙不停打着下牙,忽然转了念头“封建就封建吧,其实这样也挺好,等我老了,孙子不听话了,不好好用功了,我对他说,孙子,你又不好好读书,皮痒痒了是不是,去!给爷爷出去跪他妈两个钟头!”,汉生想着想着,自己“咯咯”地笑了起来。

玉富煌几乎彻夜没睡,时不时起床来偷偷看汉生一眼,有时见汉生把自己逗乐,他就生闷气,怪汉生没心没肺,有时又见汉生耷拉着脑袋摇摇晃晃,他就像是心头肉被剜了一块似的,想抱起汉生,让他回屋舒舒服服睡觉。这种复杂矛盾的感觉,不止是这种时候才会出现,它几乎伴随在他与汉生相处的所有时光中。

第二天一早,汉民早早起床,来到正院,发现汉生正跪着打盹,他心里暗自吃惊“他不会是跪了一夜吧?”,想到他为这个错误已经付出了这么重的代价,不管之前心里有多强烈的愤恨,一下消失不见了,反倒是有点同情起汉生来。

汉民三步并作两步往上房去了,他给玉富煌和张氏请安后,开口给汉生求情“爷爷,昨天不关汉生的事,您让他起来吧”

玉富煌盯着汉民眼睛看,问道“真的不关他的事?”

汉民躲避着玉富煌的眼神,道“真的”,毕竟是年少,嘴巴奋力藏着的真话,都清清楚楚写在脸上了。

玉富煌点点头,道“那你昨天怎么回事?”

汉民支吾道“我……我去爬树,不小心摔了下来,摔疼了,我有点想家……所以,也不想吃饭……”

听着这些穿凿附会的解释,玉富煌舒心的一笑,道“我知道了,那我现在去叫他起来?”

汉民点点头,远远望着玉富煌和汉生对话,汉生踉踉跄跄从地上站起来,刚一起身,腿软得几乎又要跪到地上去。

汉生撑着站起来,强忍着剧痛,一步步艰难地挪了回房间去,刚一沾床,被子一拉,就呼呼睡去,他还是头一次跪通宵,吃了不小苦头,跪着的感觉已经到达了意识深处,就连睡梦中梦到的,也是自己跪着处理一切梦境琐事,想站却又站不起来,不得不说,这梦,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他宁愿醒着,可醒又醒不过来,多么难熬啊。

一家人再次坐在一桌吃饭,玉富煌清清嗓子,道“汉生啊,昨天罚你跪,罚得不对,爷爷做错了”

汉生惊讶地抬头望着玉富煌,他不明所以。

玉富煌道“我和你奶奶也是后来才知道,汉民他是自己摔成那样的,我们还以为是你欺负兄弟,错怪了你,爷爷给你道歉”

汉生偷偷看汉民一眼,又急忙低下头吃饭,喏喏道“没关系”,这个家里,就从来没见汉生这么小声说过话。

玉富煌和张氏对视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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