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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拉着我慌慌张张走出屋门,又走向院门,突然停下了:“哎哟,门还没锁。”
就在妈妈锁门的时候,红嘴鸭从屋檐上飞起来,嘎嘎叫
着,飞向了隔壁的救助站,像是报信去了:锁门啦,锁门啦,他们开始锁门啦。它这么一叫,我就想起一个比锁门更重要的问题:救护站的动物怎么办?
巴亚尔说:“不是有格列吗?”
格列是救助站的站长,救助站刚一成立他就来了。
记得爸爸领他来的那天,也是大鸬鹚老黑到来的日子。大鸬鹚老黑被猎枪打烂了脖子,快不行了。
爸爸说:“除了它,这里还有一只被狼咬断了腿的小藏羚羊、一只翅膀受了伤的黑颈鹤、一只还是孩子的红嘴鸭。以后需要救护的动物会越来越多,你也会越来越忙。”
格列说:“不怕忙,就怕不忙,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忙。”
爸爸说:“太好了,就让我们把这些动物当成自己的孩子和朋友吧。”
从此格列就开始负责救助站的事儿:喂养动物啦,打扫卫生啦,购买动物吃的鱼、肉、粮食和蔬菜啦,去河边割青草啦,雇人修建人和动物住的房屋啦,围绕救助站扎起高高的篱笆墙啦,把水河的水引过来修建大池塘啦,在大池塘里养鱼养虾啦。救助站的动物越来越多了,他也就越来越忙了。我看到他时,他总是在干活,连跟我说话的时间都没有。他不跟我说,我就跟动物们说,我跟所有动物说着所有的话。动物们以为我也是动物,就再也不怕我了。
我知道格列每天什么时候给什么动物喂什么食,每到喂食的时候我都会出现在他身边,抢着他手里装食物的铁盒说:“我来喂,我来喂。”
这样重复了几次后,格列就说:“你这么喜欢喂动物,那以后就由你来喂吧。”
我高兴地跳起来,唱歌一样对着动物喊道:“谁吃肉?谁吃鱼?谁吃草?谁吃米?你们快快告诉我。”
格列严肃地说:“食物我会给你准备好,但你绝对不能漏掉,有的一天喂一次,有的一天喂两次,有的一天要喂好几次。”我使劲点着头,记下了所有动物喂食的时间和次数,从此就成了救助站专门喂食的人。我一边喂食一边跟动物们说话,动物们一边吃食一边跟我聊天,它们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也知道它们在说
但是现在我要走了,谁来给它们喂食?谁来跟它们说话?格列吗?他喂食可以,说话就不行了,他是个不多开口的人,大人说他沉默寡言。他一沉默寡言,动物们也就沉默寡言了。
还有一件事儿格列也不会,就是给动物看病。
我也不会,那是妈妈才可以干的事儿。妈妈是畜牧兽医大学下属的动物医院的医生,会用听诊器听动物们的心跳和呼吸,会给它们打针、喂药、包扎伤口,会给它们做顶难的手术,还会在她说的“适当的时候”帮助它们走啊跑啊跳啊飞啊,她说这叫康复训练。现在妈妈要走了,难道动物们就不看病了,也不康复了?
妈妈急中生智,拿出手机说:“我给同事打个电话,让他派畜牧兽医大学的几个学生每天过来照看一下。”
妈妈打了电话,我们便走出了我家的院子。前面是小路,小路的尽头停着巴亚尔开的画着蓝色翅膀标志的吉普车。但妈妈和我都没有立刻走向吉普车,而是快步走向了旁边的救助站。
不管我们心里如何着急得像着了火,都觉得有必要给格列打声招呼:我们好几天都不在,就你一个人了,你会比之前最忙的时候还要忙。
更有必要给动物们说声再见:我走了,妈妈也走了,我们会想你们的。尤其是妈妈,一定放心不下那些正在接受治疗的动物。
妈妈是个说话不算数的人,虽然好几次说再也不管爸爸的事儿了,却又比过去更加忙着操心救助站的动物们。
站在救助站大门的门楣上迎接我们的红嘴鸭噗地飞起来,急急忙忙通报去了:来啦,来啦,他们来啦。格列立刻跑过来,打开救助站的大门,让我们进去。
妈妈望着不远处的野驴对格列说:“千万千万不能让它跑出救助站去。它还是个瘤子,跑不了多远,万一撞上汽车不的了。”
格列“噢呀噢呀”的答应着,“噢呀”就是“好的”。
野驴是半年前来到救助站的,屁股烂了,一条腿断了。
巴亚尔说它是从悬崖上跌下来摔坏的,肯定是遇到了雪豹或者狼群的追逐。
妈妈给它做了接骨手术,又给它打了石膏,怕麻药
过后它会疼得胡乱踢踏,造成第二次断折,还把它绑了起来。
那些日子我天天守着达娃,给它喂草、喂水、喂药,还给它刷毛。
守了两天,它就知道我和妈妈不会害它。守了半个月,它就明
白我们是在给它治伤,不再怕人了,也不用继续绑着,还能对我的
声音做出反应,只要我喊一声“达娃”,它就会晃一下头。达娃是
格列给它起的名字,意思是“月亮”。
守到达娃能够站起来,在院子里走东走西时,它就开始亲近我了:用鼻子吹吹我的头发,用嘴唇蹭蹭我的衣服。看到红嘴鸭
落在我的肩膀上啄我的耳朵玩,它会嫉妒地叫一声:走开。有时它还会冲我乐子。
妈妈和格列见了都说:“小心,它一惊一乍的,会踢伤你的。”
跟我玩呢!
我笑笑说:“没事儿的。”
只有我知道,它不是想踢人,我在电话里给爸爸说起过野驴。
爸爸说:“它都可以向你撒欢了?你要是也冲它一惊一乍地蹦跳两下,它会很高兴的。”
我放下电话,跑到达娃跟前蹦跳起来。它果然高兴得一连跳了三个半聂子,最后一个跃子刚要旭起来,就被跑过来的白唇鹿打断了。
在救助站,白唇鹿跟野驴的关系最好,经常一起吃草,一起喝水,还会一起聊天,就像爸爸说的,很多动物更喜欢用肢体语言表达意思。它们都来自唐古拉草原,就像同一个地方的人说着同一种方言一样,肯定都能听懂对方在说什么。
但我觉得它们之所以关系好,是因为白唇鹿受的伤跟野驴一样,都在屁股和腿上。不过它受的是枪伤,不是摔伤,一个顶顶坏的盗猎者藏在它喝水的地方朝它开了一枪。
巴亚尔说,射出去的是霰弹,是一种杀伤面积很大的罪恶的子弹。
它来的时候肚子鼓鼓的,一对惊恐的眼睛湿漉漉地望着我们。我知道它哭了,它在向我们乞求着什么。
我们是人类,我们生来就是为了照顾它们,而不是为了打死它们或者吃掉它们。这是爸爸说过的话。
妈妈见了白唇鹿就惊叫一声:“是头母鹿啊,还怀了孕?”
巴亚尔和格列都问:“有没有办法让它生下来?”
妈妈反问道:“你们的意思是让母鹿和小鹿都活着?”
我看巴亚尔和格列都在点头,就大喊一声:“对啊,都活着,就像我跟妈妈一样,都活着。”
妈妈打了我一下说:“你倒会打比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