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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爸爸,鹰再厉害也比不过藏獒、雪豹、野牦牛,为什么不是藏獒支队、雪豹支队和野牦牛支队呢?”
“这个问题说来话长,跟你爷爷奶奶有关。以后我带你去扎西德勒滩,到了那里再告诉你。”
我答应着,又说:“我也想当志愿者。”
爸爸说:“志愿者并不是谁想当就能当,来我们雄鹰支队的人,一要热爱自然,喜欢动物;二要身体强壮,思维敏捷;三要年龄合适,不能太小,也不能太老。你现在只具备‘喜欢动物’这半个条件,别的都还差得远呢。将来吧,等你长大了,来三江源工作,接我的班。”
这个电话打完不久,赤麻鸭丢就来到了救助站。
六月,黄河源区的鄂陵湖畔,一个牧民告诉雄鹰支队的人,他远远看见有个脖子上挂着照相机的游客在追撵赤麻鸭。两只赤麻鸭飞起来后低低地盘旋,就是不肯离去,还焦急地鸣叫着。后来游客走了,赤麻鸭的叫声更凄惨了。牧民的意思是:他虽然没看见,但根据公鸭和母鸭的叫声判断,游客肯定抓走了它们的孩子。
爸爸得到消息后立刻带人堵在公路上,堵了一天一夜,果然在一辆小汽车的后备箱里发现了装在纸盒子里的一只毛茸茸的小赤麻鸭。他们连夜赶往鄂陵湖畔,想把小赤麻鸭送还给它的爸爸妈妈,却没有找到它们。赤麻鸭爸爸妈妈带着失去孩子的悲伤飞走了,很可能再也不会来这个给它们留下伤痛记忆的地方了。
爸爸让巴亚尔把小赤麻鸭送到了救助站,又打电话告诉我:赤麻鸭是候鸟,三四月份会从越冬的地方飞来三江源繁殖后代。等到九月,小赤麻鸭的翅膀长硬后,它们又会返回我国的云南和四川,或者孟加拉国和缅甸这些比较温暖的地方,度过冬天。它们飞行的高度能达到八千多米,这在鸟类中是可以进入前五名的。
赤麻鸭丢来到救助站后,我天天喂它,它就把我当成了妈妈,我走到哪里,它跟到哪里,呀呀呀地叫着,像是说:妈妈等等我,妈妈等等我。好几次,红嘴鸭不服气地拦住了它,却被它不管不顾地撞开了。红嘴鸭吃惊地嘎嘎叫: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年龄小,真可怕。
渐渐地,丢丢长大了,黑白相间的绒毛变成了漂亮的棕红色羽毛。爸爸就让巴亚尔把它带回到鄂陵湖畔,想让它跟随其他赤麻鸭去做自由翱翔的候鸟,可是它却飞回了救助站,一回来就冲我呀呀呀地叫,像是在埋怨我:为什么不要我了?我哪点不好了?爸爸在电话里知道后吃惊地说:“从鄂陵湖到西宁市,直线距离至少也有五百公里,它是怎么找到的?”
我说:“它就像太阳的光,一穿透云层就能认出我来。”爸爸问什么意思,我又说:“怎么爸爸也有不知道的?”我觉得每天照在我脸上的阳光,就是第一次照耀过我的那一束,我认识它,它也认识我,不然怎么会经常都是一模一样的暖洋洋呢?
爸爸又说:“到底是候鸟,它们发达的导航系统是人所不能理解的,每一只候鸟都能准确地回到它们的出生地。丢把救助站当作它的出生地了。
赤麻鸭丢回来后再也没有离开过救助站,虽然它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做我的跟屁虫,但我能感觉到,它对我的依赖就跟一只鸟对天空的依赖差不多。我心里喜滋滋的:一只被爸爸解救的赤麻鸭,宁肯舍弃八千多米的高空,也要来到救助站跟我做伴,可见我没有白给它当妈妈。
爸爸说:“候鸟变成了留鸟,到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呢?”我说:“只要丢喜欢就是好事儿。”
丢喜欢沿着涅水河飞来飞去,好像它天生就知道哪个河湾里有鱼,哪个地方能找到野菜和虫子。每次离开或回来,它都会给我打招呼:我出去溜达溜达。或者:我回来啦,已经吃饱啦,不用喂啦。要是没有吃饱,它就会发出一种带着乞求的叫声:我饿啦,我饿啦。
丢丢的叫声人里头只有我听得懂,动物里头只有红嘴鸭听得懂——它会飞到我的肩膀上,啄着我的耳垂说:你的孩子饿啦。我会去格列的动物厨房,拿出半盆混合着蔬菜和小鱼虾的鸟饲料喂丢,顺便摸摸它的翅膀、脖子和尤其好看的白色的头。这对我来说是一种习惯,更是一种炫耀,因为丢只允许我摸它,其他任何人包括救助站的站长格列都不行,甚至都不能靠近它。
每当我抚摸丢时,红嘴鸭就会过来,学着我的样子,啄对方的羽毛。阳阳现在已经喜欢上憨厚可爱的丢丢了,它就像一个老是不放心的保姆,经常会跟着丢丢飞向河湾,陪它玩一会儿,再催它赶快回家:我们离开太久啦,如意已经着急啦。而丢丢对阳阳的态度却一直不冷不热,因为它眼里只有我。
我有一次说:“阳阳对你挺好的,你应该对它热情一点。”
丢丢摇摇头,像是说:我才不呢,它是一只红嘴鸦,我跟它不是同类。
被我拉扯大的赤麻鸭丢丢,在任何动物面前,都显得不卑不亢。
这个词是妈妈说出来的。
我问妈妈:“什么叫不卑不亢?”
妈妈说:“你爸爸在笑脸叔叔面前的样子就叫不卑不亢。”
我极力回想着爸爸和笑脸叔叔见面时的样子,好像有点明白了:就是不仰着头瞪他,也不哈着腰巴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