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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如是被他一番话说得愣怔,她知道军营中历练出来的皆是这样,每一场硬仗打下来都是死里逃生,可听他这么云淡风轻的说出来,除了啊,心惊之余,更多的是心疼——那时候的他不过也是十来岁的少年,青涩稚嫩,充满热血,可是不知道,当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那个时候他是个什么心境……
她用手撩了一下额发,有些踌躇地道:“那你的家人呢?他们都还在吗?”
他仿佛陷入沉思,好半晌才道:“早就没有了,我八岁那年家乡闹了饥荒,家里头有些能耐的,都拖家带口逃出去避难了,没钱没势的留在村子里等死。最开始还能吃得上树皮稻杆观音土,后来连道儿边的老树根,都给挖没了,有的人就开始吃蚂蝗,逮毛虫……穷人家儿女成群的都把亲生孩子卖了,为了混点口粮。更有人慌不择路了,杀人劫道什么都干的出来……”
他眯着眼睛回忆着儿时的记忆,“我小的时候,为了活命,也参与村里的伙伴们截过山路上来往的的商客……我记得非常清楚,当时抢到手有二百两银子,几个小伙子分一分,每人分得三四十两,要是换了粮食,够庄户人吃三五年的……后来我将这笔钱带回去给娘亲,却被她抡着扫帚打出了家门,说是这样得来的银子用了也要伤阴鸷的。再后来,娘亲去世了,我从小没有爹爹,对于那个村子也再没有什么牵挂,便一路乞讨来了帝都……”
她从来不知他竟有这样的故事,大概小时候那个灾荒里吃老树根观音土的孩子,也不曾想到自己竟有一日能当上天下兵马大元帅,封王拜相,光宗耀祖。人们只知道他身份尊崇,却极少有人知道他曾受过那样的苦。
话头儿不知怎么就来到了这里,安如是心中讪讪的,自认是戳到了他的苦楚,二人一时间竟相对两无言。
过了半柱香的时候,安如是才斟酌着道:“你大约也是不太愿意想起从前那些事的,我今天贸然提起,我自己不好受不算,还揭了你的伤疤,臣女在这儿给王爷赔个不是。”
他昂然跨于马上,目视前方,面上是一派的波澜不惊,道:“你我之间何必闹什么的虚文,我今天提起这个本意也不是想让你不舒坦的,过去的事儿,过去就算是过去了,人要往前看,没有走回头路的道理……”
顿了一顿,又道:“离城里还有大约一个时辰的路程,马车里还算宽敞,你可先睡一会儿,到了我自会叫你。”
经过了刚刚那一份谈话,安如是也有些尴尬,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默默放下了帘子。
二十多里地的路程,等他们的走到城根儿底下,天已擦黑了。入了夜之后,城门口便有守卫的士兵清道儿落下门栓,除非权贵,普通百姓非有要事不得擅出擅入,若一定要通行只能出示通关的证物,他们到大门口的时候,恰巧赶上大城门下钥落锁的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