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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他电话一挂断,邬乔轻声问道。
程令时正要摇头,似乎想安慰她没什么,可是不知道为何,却愣在原地,突然什么都没有开口。
好在邬乔的手机也响了起来,这是微信进来。
阮冬至:【乔乔,令时父亲病危,医院方面已经下达病危通知单,请他务必来医院一趟,以防万一。】
这最后四个字的以防万一,看得邬乔心脏砰砰直跳。
邬乔再抬头看过去,程令时的脸色早已经没了先前的轻松,而是一种近乎麻木的面无表情。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劝他去医院吗?
可是她说不出口。
但她什么都不说的话,或许他就真的错过了这次跟父亲见面的最后机会,他真的怨恨自己的父亲,以至于连最后一面都不愿意去见吗?
两人坐在沙发上,突然邬乔俯身伸手抱住他。
她没说话,就这么安静抱着他,直到许久,程令时低沉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响起:“我没事,早早。”
“不管你怎么选择,我都支持你。”
她知道世人都觉得,不管有多大的仇怨,父母都应该是他们最亲密的人。不管父母曾经犯过多大的错误,都应该原谅。
特别是在这样的时刻,好像不去见最后一面,就是天大的不孝。
可是她不想看着程令时委曲求全,哪怕他真的因为不去医院,被人责骂,她也想陪着他一起背。
最后,程令时摸了摸她的后颈,低声说:“我去一趟医院,你在家休息。”
听他说要去,邬乔立即道:“我陪你一起。”
好在程令时并未多说,两人立即下楼开车,这次邬乔主动开车。
她直接导航了医院的位置。
一路上,车子里除了彼此的呼吸声,再无一丝声响,安静的过分。
他们赶到的时候,好几个人站在走廊,焦急的等待着,不仅有程望之还有别人,只是邬乔并不认识其他人。
“我早就劝过孝何,回新加坡治疗,他就非要留在上海,养的儿子嘛,有个什么用,都这个时候还不出现。就他一个人工作忙啊?咱们谁不是扔下手头成千上亿的生意过来。”
有个中年男人喋喋不休的抱怨。
邬乔一出电梯,就听到这话,当即冷了脸色。
倒是程望之看着对方,毫不客气道:“七叔,您如果真的忙,那您现在就回去,我们就不耽误你成千上亿的生意了。”
“程望之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个被称为七叔的人,当即说道。
其实自从国内经济腾飞之后,程家很多人都明白,未来亚洲的中心在中国,甚至世界的中心也会转移到中国,因此很多程氏家族的人,逐渐回流国内。
程家在新加坡上百年,家族分支众多。
程望之虽然喊这人七叔,对他的态度并不算是和善,况且对方被他这么淡然一刺,居然嗫嗫不敢再说话了。
反倒是程望之看见这边的动静,有些惊喜道:“令时,你来了。”
他直接走到程令时这边,邬乔陪着程令时就站在电梯旁边,并未往那边的人堆里凑,反而是就站在这边。
程望之过来低声说:“叔叔半小时之前就被推进去抢救,但是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邬乔心脏腾腾往下落。
反而是程令时靠着墙壁站着,一双长腿支着,神态不说无所谓,但看起来既不悲伤也不愤恨,好像此刻在那间手术室里的人,与他无关了。
不知过了多久,大家都累了。
程令时怕邬乔累了,带着她在椅子上坐着,因为已经过了十二点,便直接将她揽在怀里,低声说:“靠我肩膀上先眯一会儿。”
“我没事,”邬乔摇头,她对熬夜倒是没什么,画图熬夜到两三点都是常有的事情。
只是医院给人的压迫感却是不一样的。
特别是爸爸和奶奶相继在医院去世后,邬乔很怕来医院。
医院是注定痛苦夺过快乐的地方,虽然也会有新生儿的出生,可是她在医院体会的却都是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终于出现。
众人立即围上去,反而是作为儿子的程令时站在最后面,不远不近的,邬乔陪着站在他旁边,倒是能把医生的话听个清楚。
“万幸的是现在情况稳住了。”
大家脸上不由出现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等医生说完病情,程望之立即说:“大家在这里等了一晚上,也辛苦了。还有麻烦今晚的事情,务必要保密,毕竟叔叔的病情极有可能会影响公司的股价,而且我也不希望外界打扰他修养。”
“要是让我发现,谁胆敢把消息透露出去,”程望之扫了一圈,声音冷漠:“不要抱有侥幸心理,我一定会把你找出来的。”
等那边走的差不多了,程望之过来拍了拍程令时肩膀:“你先回去休息,等叔叔醒了,你再过来看他。”
程令时眼睑微抬,反而说:“还是你先回去吧,嫂子现在到了预产期,随时都可能生产,她身边离不开人。”
邬乔也是这个意思,于是在他们的坚持下,程令时只能先回去。
虽然程孝何这会儿还在ICU,但是他的病房是那种高级病房,还有陪床,程令时直接过去休息,他让邬乔先回家,甚至还打了电话让司机过来接她。
邬乔阻止他说道:“我回去给你拿一身干净衣裳,就别叫司机了,我自己打个车,反而更快。”
“那你小心点,”程令时情绪一直不太对劲,就好像整个人都很懒散。
邬乔知道这时候她没有办法更多的宽慰他,只能先回去。
下午邬乔还没回来。
但是医生告诉程令时,程孝何醒了,想要见他。
程令时坐在床边,身上的衬衫已经睡了一会儿,被弄得皱巴巴,整个人不说狼狈,但有明显的疲倦感。
但他还是去了ICU,这会儿程孝何已经能说话。
这是他们父子几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具体上一次是什么时候见面,程望之居然忘了,他这样记忆力的人,居然连这种事情都忘记了。
而且当他透过玻璃窗,看着程孝何,才发现这个人在他印象中居然都模糊了。
明明他们是父子,甚至连长相都有着如出一辙的相似,只是程孝何现在再也没了先前的倜傥风流,病痛将他折磨的清瘦而苍白。
当他进入房间里,两人望着彼此。
许久,程孝何先开口说:“你结婚了。”
程令时结婚这件事,程孝何甚至还是从程望之口中才知道,他们父子之间,好像早已经成了不死不休的死局。
“下次把你妻子带来给我看看。”程孝何声音微弱道。
程令时盯着他:“你就只想跟我说这个?”
两人又是许久的沉默,终于程孝何转头,这次他不再盯着程令时,而是抬头,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声音如同来自悠远的苍穹:“我一直问你的那件事,在我死之前,你可以告诉我吗?”
程令时看着他,觉得讽刺无比,他问:“你觉得现在问这个,还有意义吗?”
原来霍唯茵自杀之后,程孝何得知程令时身上有霍唯茵最后的遗书,一直逼着程令时叫出来,那会儿他跟疯了一样。
父子两人本就杀红了眼睛,要不是程望之挡着,只怕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情。
程孝何一直想要得到那封遗书,想要知道,霍唯茵最后有没有想对他说的话。
但是程令时去死也不给他。
没想到现在,他居然还没放弃。
见他不说话,反而是程令时嘴角微掀,露出嘲讽的表情:“你想知道,也可以,我可以现在就告诉你。”
程孝何躺在病床上,转头看过来,原本已经浑浊的眼睛,在这一刻仿佛迸发了光亮。
“她的遗书上,一个字都没有提到你。”
程令时盯着他的眼睛,哪怕他此刻已经病入膏肓,他对眼前这个应该被称为父亲的人,都没有一丝怜悯。
他没有骗程孝何,霍唯茵的遗书满满的,都只有对程令时想说的话。
怕他太过专注学业,怕他吃不好,穿不暖,也怕他不懂得讨女孩的喜欢,连女朋友都交不到。唯独没有提到程孝何,连一个字都没有提到。
或许知道程令时不屑在这件事上骗自己,程孝何眼底的光亮再次慢慢散去。
渐渐又变成那双浑浊的眼睛。
她是真的恨他,恨到宁愿在他眼前自杀,恨到连一个字都不愿留给他。
看着他此刻后悔的模样,程令时只觉得讽刺,但凡当年他收敛一点,别让自己的花边新闻满世界的飞,他妈妈都不至于走上这条路。
“这是你妈妈对我惩罚。”
程令时听到这句话,冷笑了起来,他垂眸:“惩罚吗?对你最大的惩罚,应该就是让你这样活着,然后体会一遍她当年的感受。”
在无望的等待中,不断的失望,直至绝望。
程孝何听着自己的亲生儿子,对自己毫不犹豫鞭挞,居然没了先前的恼火,反而虚弱一笑:“如果你想要继续我全部的财产,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让我和你妈合葬。”
程令时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做梦。”
他不想再多说,直接离开,但是走到门口,他突然回头看过来:“别想再去打扰她的清静。像你这样的人,只配一辈子活在悔恨中,带着你的忏悔活下去吧。”
程令时走到ICU的走廊,整个人站在墙边,愣了许久,才慢慢走出去。
当他脱掉这防护服,走到外面时,就看见一个长发姑娘站在对面,安静的盯着门口,在他出现的瞬间,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程令时走过去,还未到跟前,邬乔已经张开双手。
直到彼此相拥在一起,程令时低声说:“我们聊到我妈了。”
几乎在看见她的一瞬间,他就想要告诉她。
因为他知道,这世界上唯一也是最能理解他的人,一定是邬乔。
“妈妈,她只是太累了,需要先去休息一下,”邬乔声音低软,柔声说道。
程令时的短发蹭了蹭她的脖颈,低声一嗯。
许久,邬乔再次缓缓开口:“所以,以后的人生,就让我陪你走下去。”
“我答应你,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对你不离不弃。”
他们都是被抛弃的人,太明白被抛弃的痛苦,那样的痛依附在身体,缠绕在血脉中,所以他们成为了这世界上彼此最大的依靠。
他们受过伤害,却依旧愿意温暖彼此。
因为她爱他,而他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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