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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错是那天跟他告别后不见的,一去就是十几天,不见踪影。起初是诸星他们这群纨绔约他出来走动,总是不见人,这才想起来问到和云错有生意往来的雪家这里。
结果一问,雪怀不在,雪宗也表示好些天没见到云错的人了——他钱还没给呢。
众人担心云错是出了什么事,雪何尤其心慌,他修为不高,连最简单的驱使青鸟和信鸦帮忙找人都做不到,柳氏不在,他不敢找雪宗求助,想来想去居然咬牙给雪怀写了一封信,找他求助。
这倒霉孩子送的信还是封着留声法术的那种,雪怀为了了解事情经过,不得已循环播放了几下,雪何嘤咛抽泣的声音响彻整个仙门,听得他整个人都木了。
他收拾了包裹,跟外公外婆说明了情况,想过之后,没有直接回仙洲,反而去了魔界边境的一个峡谷。
他记得云错有一个修行的禁地,在他正式起兵之前,平常静心、修行、参悟都是在那个峡谷的某个灵洞里,禁止其他人踏足。
他上辈子也没去过。云错不许他去,说那基本已经是魔族的地界了,他以仙的根骨过去,非但看不清路,也可能遇到危险。
当时他们关系还很好,云错怕他担心,每次修行都告诉他时间,如约出关。
不过以前修行时间再长,也不会超过十五天,今天却是第十九天了。
雪怀想到云错那一头银发和隐红的双眸,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不会是气息走岔,走火入魔了罢?”
云错本来就是半仙半魔,这种体质修行起来最是险象环生,稍有不慎就会出大乱子。
先不说云错和他的纠葛,救人要紧,那片危机四伏的地方,也唯有他的修为可以只身前往。雪怀意识到时间耽搁不得,动身的同时,他也写信给了他认识的医者,请他们带人等在峡谷口。
魔界和仙界,在雪怀眼中其实没有太大的差别,顶多是长得奇奇怪怪的东西多了点。要说他养的那只饕餮鬼,追根溯源也是跟妖魔搭边的。
只有一点麻烦,他看不清路。
就像他看魔界的蝙蝠只是一团黑雾一般,他有点难以想象云错压不住魔眼时,是怎么看他们仙界的。会不会自己的脸其实在云错眼中看起来也是一团雾呢?
他胡思乱想着,眼见着越走越深,道路越来越崎岖,树木参天,山道逼仄,御剑和腾云已经不管用了,只能老老实实地下地走。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好几次踩空,寸步难行。雪怀想了一会儿后,他干脆封闭了视觉,沉下心来用灵视打量四周。
周围潜藏着千百个伺机而动的黑影,可能是蝙蝠,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但不知为什么,雪怀感觉到这些东西在打量他,却都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他干脆出声,问道:“你们好,我来这里找个人,并没有其他不好的意思,能不能劳请你们指个路?”
无人应答,只听见片刻后,群鸟飞离深林的声音,数以万计的翅膀扇动声由近而远,离他越来越远。
一个毛茸茸的爪子碰了碰他的脚踝。
雪怀睁开眼,发觉阴云笼罩的峡谷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开阔了一些,再仔细一看,天边升起一轮阴沉的红日。脚下蹲着云错那只银灰色的小猫咪。
那阴惨沉闷的红日照耀下来,将眼前这只温驯可爱的小动物也照得显出几分邪性来。它突然不那么亲雪怀了,碧绿的眼眸里闪着警惕的光,雪怀刚要蹲下来抱它,便被它凶了一下,而后看着它一个转身,飞快地跑走了。
雪怀这下有了目标,径直跟上。
这呆瓜猫倒是很灵活,左奔右突,好几次差点没入鲜红的雾气中消失不见。这种雾气似乎对他的法力有限制,等视野开阔后,御剑御风渐渐都伸展不开了,雪怀连点了好几个法术,发觉就好似烛火熄灭一般,彻底施展不出来,与凡人无异。
施展不出就施展不出吧,雪怀随手折了一根树枝当武器,耐心地往上爬。
出了峡谷深林,他发现自己走得越来越高,踏上一条乱石虬结的天梯,背后就是万丈深渊。走上去后方才后知后觉地看见,他所在的地方是一处断崖,顶上再无其他,只得一个阔大幽深的山洞。
山洞内无光,仿佛可以将人吸进去一样。
修行之人所在的地方,应该都是提前打点过的,不会出现什么穷凶极恶的灵兽和陷阱,但为了修行不被打扰,入口常常也会设置结界。
雪怀随手把手里的树枝丢过去,刚碰到洞口时便被无形的屏障挡住,嗤啦一声——凭空化为了灰烬。
他看着这堆灰,有点发愁。
那只猫却又出现了,它的眼神比刚刚在山下时清明了许多,出来叼住雪怀的衣角往里拖。雪怀指着门口问:“小呆瓜,这里的结界要怎么破开?要救你主人,也要给我指条明路呀?”
这只呆瓜猫楞了一下,上来蹭了蹭他的手,而后继续把他往里拉,也不知道听懂没有。
雪怀打量了一下这山洞的岩壁——他并不打算以身犯险,但他也不打算就这么放弃。
他一向是个剑走偏锋的家伙,既然此门不通,那么不从门通过就是了。
仿佛平地惊雷起,“轰隆”的巨响炸开,一声又一声,碎石滚落。雪怀面无表情地用手肘反反复复地撞着山洞侧边一处略薄的地方,企图钻个洞出来。
他法力全部使不出来,只能将根骨灵气汇聚到身上,能挡一点是一点,等到他砸出一个空隙后,手肘处的皮肤已经崩裂,渗了点血,湿湿黏黏地藏在衣襟里。
雪怀松了一口气,又捡了几根坚实的木头,将这个缝隙捅开,而后不甚体面地钻了进去。
落地就把他吓了一跳——
离他三五步远的地方,横着一具干瘪的尸体。
此人应当已经死了很久了,风都能将他吹为齑粉的程度。雪怀走过去看了看,在地面上找到几个石刻的字:大荒三年雷火浩劫,修行不灵,应劫而死。
再走几步,这个洞穴便变得更加可怖——雪怀越往深里走,见到的就越不止尸体这么简单。这山洞里不知堆积着多少人的骸骨,行走坐卧,大部分都是走火入魔就地羽化的。走到最后,终于看到了一些有人活动的迹象——大约是觉得成片的尸体干扰修行,有人把这些骸骨分拣起来堆放在一边,码得整整齐齐。
还有一些年月更久的,嵌在山洞的岩石里,连面目都模糊了,雪怀还看见了复杂的壁画,上面画着飞禽走兽,深春花木。
雪怀越看越奇怪,总觉得这些画上的东西不像是魔界的东西,仿佛……和仙界更近一点。
是一个扭曲的、沉闷的仙界。
死气沉沉,黯淡无光,还有形象极为高大的人形——几乎大到可怖的地步,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雪怀仰头仔细辨认,居然找到了几个认识的人——
有横行江湖算命的江湖骗子,有开黑心铺子的老板,这些人雪怀小时候或多或少有印象,更多的则不认识。还有一个面目阴沉的男子,被云雾包裹,似乎是云错的父亲。
走到最后,他看见了一个抽着花烟的女人形象。
和别的狰狞可怖的形象不同,这壁画上雕刻得很美,眉眼含笑的女人,温柔慈和得如同神灵。
这是云错的母亲。
雪怀走到这里就明白了——这个山洞是云错本人的心中幻景。
观心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