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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街而建的三层木质酒楼内,人到中年,样貌清矍消瘦的胡掌柜倚在柜台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算珠,干瘪的嘴唇念念有词,一绺短须时不时翘起再落下,面上忧愁之色更甚。
酒楼位于朱雀大街的核心位置,极得地势之便,长街往东,直到尽头的住户非富即贵,周边也不乏古董店、香粉阁,放眼望去鳞次栉比,整整齐齐,门前行人如织,车水马龙,一派市井烟火气,偏偏没有几个人往这关家酒楼里走。
胡掌柜眯着细长如竹篾的眼睛,恨恨地看着一个又一个“钱袋子”从自己面前走过,不经意间看到正站在对过糕饼铺门口迎客的林老板,那厮一张老脸笑得如菊花般灿烂,褶皱纵横,简直有伤风化。
“哼。”胡掌柜冷冷一笑。
店小二原本正在理直气壮地支腮睡觉,听见这一声,勉强打起精神来伸了个懒腰,正要说些什么,却眼尖地瞅到一位身着素衣,白纱覆面的妙龄女郎,不紧不慢、闲庭信步般走了过来。
虽看不清面容,但隐约可见对方骨肉相称,秀发如云,肤白胜雪,店小二有种莫名其妙的直觉,素衣女子必定风华正茂,且十有八|九是位绝色美人。
实际上,不仅店小二这么猜想,整条街的人都多多少少被惊艳到,小声打听着此人的来历。
须知真正的绝代佳人,不但面容昳丽靡艳,其言行举止,更无一处不诱|惑。
店小二前些时日回家探亲,昨日刚折返,是以白檀之前并未见过他,只礼貌性地略一点头,就来到柜台前,浅笑道:“胡掌柜,我日前与你说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店内无人,胡掌柜又顾忌到白檀乃“新寡孀妇”,有心避嫌,也并未将他领到雅间,只停了动作,面无表情地说道:“夫人说得轻巧,装修店铺不是一件小事,更非三两天之功,若是冒然歇业,就连现在这些宿客的进项都没了,再者说,我们这店之前也不是没翻新过,至于结果嘛,您也已经看到了,实在差强人意。”
白檀早有成算,只从袖间拿出一张纸,“胡掌柜且先看看这个。”
胡掌柜颇有些不以为然,随意接过,草草看了几眼,脸色剧变。那纸张上详细记载了店铺如何改动布局,需添置多少东西,大约耗费银钱几何,还预估了全部修缮完毕的日期。
不仅如此,草图旁还用蝇头小字,细细标注了各处的名称及作用,认真推想,很有几分新意。
当然仅凭这一把火,显然还远远不够,白檀让杜叔呈上菜谱,眼睁睁地看着胡掌柜翻动之时,窄窄长长的小眼睛里精光闪烁。
白檀轻咳一声,忽然出声道:“拿这道佛跳墙为例,所需鲍鱼、海参、鱼唇、牦牛皮胶、杏鲍菇、蹄筋、花菇、墨鱼、瑶柱、鹌鹑蛋等配菜五十八种,其中,菌类平均十八文一斤,青菜一文钱一斤……”
他一项项算过去,悠悠道:“……所以,假若咱们一天售卖一百份,净利润就有五十七两八钱。”
这些利润抵得过关家酒楼寻常大半个月的收入了,胡掌柜虽然听得心口砰砰直跳,却也未轻易相信,自顾自拿过算盘,认认真真打了一遍,发现白檀说得一丝不错,心下稍惊,但转念想到这许是白檀事先准备好的,脸上的狂热之色就收了几分。
白檀察言观色,猜到了胡掌柜的顾虑,干脆找只条凳,施施然坐了下去,将所有菜品,一道道计算清楚。
他语调轻松,嗓音清冽如空山新雨,有着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功效。
胡掌柜也是一位心算好手,见白檀言谈间机敏灵活,无有错漏,刚开始还存了一较短长的心思,也不去动那算盘,一边听白檀报菜价,一边斜着眼睛往上瞅,间或白眼珠一轮。
大约八道菜品后,胡掌柜就心有余而力不足,慌里慌张地跟着默念,眼珠子也越翻越急,十道之后,完全败落,自此对白檀心服口服。
白檀喝了口茶,惬意地长叹一声,知道这胡掌柜以后就可以为己所用了。
当下,白檀与胡掌柜长谈一番,将诸项事宜商定妥当。胡掌柜原先以为白檀不过是一无知妇人,想必是仗着美色才得以攀上关野,且丈夫尸骨未寒,就出来抛头露面,实在不成体统,很有些瞧不起“她”,此时一改轻蔑心理,恭恭敬敬地施礼,算是打心底里认下了这位东家。
下午,白檀又来到城西的关家酒肆,费了翻周折,才将文掌柜收服。
之后,关家酒楼、关家酒肆一同闭门谢客,每日只见得一些匠人进进出出,而那些曾经受过关家恩惠的流浪儿、小乞丐们却纷纷编唱起歌谣,说是鹤闲山庄的雪夫人手里有一本不世出的珍贵菜谱,其中有无数珍馐美味,琼浆玉液,便是天上的神仙闻了,也少不得要醉倒在这姑苏城。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白檀马上就要走上某点的升级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