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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大寒时节,福宁宫里老早就添了炭火,烤得殿内暖烘烘的,对坐着用膳的祖孙两个都去了外袍,只着了夹棉的衣裳。
“还有那碟佛手鱼翅也添些,他在京都时日久了,见了这西边的菜哪有不馋的。”
着了四合如意团花褙子的太皇太后笑得微眯着眼睛,絮絮地向身旁的李宫令吩咐着,自己手中的食箸却许久未动。
“祖母别忙,孙儿真的吃不下了。”
源铮看向祖母双眼下两团深色暗影,在精细妆容掩盖下几不可察,心里的怒火重又翻腾上来。
自一早见了延陵王所上奏章,他便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连续两餐都粒米未动。
太皇太后起身绕到源铮背后,双手轻轻按住他两肩,声音柔柔的从他身后传来,未见一丝波澜。
“近几日闲暇,哀家镇日里读诗临字,昨日刚得了幅好字,想要让皇帝一起看看。”
李宫令自稍间取出一卷花草素笺,缓缓展开后,赫然见写了一首:
千岩万壑不辞劳,
远看方知出处高。
溪涧岂能留得住,
终归大海作波涛。
源铮一时记不得此诗出自何人之手,只觉诗中虽然内有沟壑,但与名家之作相比实在平淡。祖母的字也无法与卫老太太乃至卫承晔相比,只是胜在娟秀工整。
他心中甚是不解,满脸疑惑地看向祖母。
“这联句出自前朝宣宗皇帝之手,皇帝你读书多想必知晓,那是一位在子侄和内宦们施与的种种磨难和屈辱之下,默默隐忍三十六年才承继霸业,开创一代盛世的贤君。”
源铮肩上一轻,扭头看时,祖母已复又行至案边拿起食箸添了饭,微笑着将碗捧向他。
源铮面上立时烧起来,口里嗫嚅着:
“可是延陵王此次为他母妃追加尊号,摆明了是要……”
羞辱自己祖母的话他再也说不出口,悲抑之气冲上心头,清癯的额角有青筋凸起,连呼吸也艰难起来。
见皇帝更加悲愤难抑,太皇太后疾步上前抓住他手臂,目中隐隐闪动水光:
“哀家是皇帝的祖母,皇帝都要隐忍,哀家如何不能忍——且既知这是疑兵之计,就更该将这虚假荣宠给做足了。”
“此人生性愚钝,一朝得势竟敢莽撞跋扈至此……唉,自作孽,不可活。”
她话语里挟了一丝轻谑,又笑着将攥着源铮双臂的手紧了紧,以目光示意李宫令给源铮添了一盏化滞补脾的热茶。
“多加饭,勤添衣,咱们祖孙两个的福气还长着呢!”
“还有这海云珠,我留了几颗镶在冠子上了”,她抬手指了指今日头顶上的珠冠,海云珠在煜煜烛火之下裹着一重如月光般柔和的清辉,“余下的你一并找人放回库里,老婆子家不兴戴这许多珠啊宝啊的,没的显得俗气。”
太皇太后接过李宫令递来的黑漆地嵌螺钿桃枝报春百宝盒,唤来候在外间的乔公山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