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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一大早,魏老头准时三炷香摆上,嘴里还念念有词道着:虽知您是送子观音,但也是观音菩萨,保佑我儿高中进士,保佑我儿如何如何。
刘氏一脸嫌弃。
楚娇娘在旁推动纺机,叽叽的声音且都盖不住魏老头的声音,脸上亦是一片暗云。
开考这日,魏老头更是直接在大门口插了三炷香拜了天地神灵,上至玉皇大帝元始天尊,下至土地老爷灶房老爷,就差地底下的了。
楚娇娘依稀记得,她嫁过来的那年,魏轩就放弃了那年的春闱没去考。据说真的是每考一回,便落一回榜。魏老头这也是怕了。
楚娇娘也怕,她现而脑中唯一能回想的,便是魏轩策马离开的那日,他像是搏了命似的,一头扎入那一方天地当中,似乘风破浪,勇往无畏。
老天保佑,愿他一切顺利。
亦是这日,京城忽而降了春雪,从天未亮之际,便开始飞扬鹅毛,飞雪迎春,是祥瑞之兆。
天亮后,礼部考院,一砖一瓦被皑皑白雪铺盖得庄严肃穆,凛然律己。外围有重重禁卫兵不惧寒冷站守把控,更将气氛压至规矩森严,无人敢多喘一声。
考生着统一素白直裾制服,有序列队在考院大门,入院前,所有考生经查身之后,再由查身的禁卫官分发号牌,领了号牌,方能进入考院。
魏轩握着号牌在越过那道关卡时,一身坦然轻松,然还未真正踏进考院大门,左侧廊中忽来一人将他叫下。
“魏相公,劳烦与我走一趟。”
魏轩顿住脚步,来人是中书省的人,心上随之一怔。
只见那人挥手落下一个命令,身后跟来的两个侍卫,直将他反手押住,手里的号牌还未握出温度,便无情掉落在地。
……
乾州县龙山村的魏家,魏老头算着日子,春闱连考三场,约十五便会全部考完。
篱笆院子内,魏老头双手负在身后,望着东方一片金盛的日头,脚边是一片盛开的长春花,篱笆边上有爬藤地锦,整一片勃勃生机。但老头子眉间压得极严肃,似松不开的麻绳一样。
“今日十八了,应该考完了吧。”老头子道。
楚娇娘点了头,“应该吧。”
“嗐!也不知考得如何样?”
楚娇娘心下虽忧心紧张,也想知晓魏轩考得如何,但过十五之后,反而却松了心,顺了个自然天意。
“爹,您别多想了,待魏郎的消息回来再说。咱们这般空想担心也毫无意义,而且外头怪冷的,您先进屋吧。”楚娇娘给老头子递了一件外衣。
魏老头压沉气息,整个人端了许久的僵硬重重松下后,进了屋。
这方才入得屋内,后头便听隔壁胡婶儿的声音穿刺过来,喊道:“魏叔!刘婶儿!娇娘!你家来亲戚了!”
楚娇娘与魏老头停住脚步,顺声回头,里头的刘氏也闻声迎了出来。
只见胡婶儿领着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站在院门外,那妇人偏瘦偏黑,特是在那一身丁香色的清雅的褂子下,肤色异常明显;年纪看着也不大,却有一层饱经风霜之感,甚是干练有心气儿。
“这妇打南方来的,手里揣着地址,说是找魏家找了半个多月,我今日去后山头,遇见了,便给领了过来。”
胡婶儿说着,魏家院里一行三人发愣的看着,无不是疑问。
只见那妇人忽然往前一步,跪在地上,一声“爹娘”叫得魏老头刘氏楚娇娘三人彻底惊了神。
“爹,娘,媳妇孙采荷,泉州大渔村人,特携子回来认祖归宗。”说着,抱着孩子,深深一个磕头。
魏家三人更是愣着没敢动。
隔壁的胡婶儿直瞪了个吃惊的眼神,心里好道一声:这可是桩鲜事儿!魏家来了个带着孩子认祖归宗的媳妇儿!
“你,你道是,是谁的媳妇儿?认,认甚个祖宗?”魏老头嘴里打了结。
那妇泛着真切,“媳妇儿是王全,不,媳妇儿是江峰的妻子,王全是他的与我在一起的化名。”解释之后,怕人不信,又忙道:“爹,娘,我知这般贸然过来认亲,恁们一定不信我,可我绝无半句虚言,如若有,媳妇儿我愿意受天打雷劈。”
说着,手里还起了誓。
此妇相貌虽不出众,但清甜的嗓音却把话道述得无纰漏,竟没让人觉得此话有甚个不妥,就是那一双神亮眼睛,在她那张尖小的脸上,过于灵动敏锐了一些。尽管切实真切动人。
胡婶儿一双看稀奇的眼儿在后头满是夸张,一向就知他家江峰是个出常的人,这下子,连江峰人都没见着,媳妇和儿子都出来了!胡婶儿听得心里直是啧啧的。
魏家这头,皆是一头雾水盯着面前的意外来客,哪管得后头的人看不看稀奇?可尽管是三双眼睛都盯瞧着这个妇人,仍旧没人应上半个字。
那妇见魏家明显是对她不信,不敢搭话,也懊恼江峰因推她回来得急,没留半点信物,她也颇焦心,于是抱着孩子几个头又磕下。
“爹,娘,恁们且相信我,我们母子俩真是江峰的妻儿,江峰在泉州生了事儿,是他特地给了老家的地址,让媳妇儿回来投靠二老的,不然我何苦拖着孩子大老远的过来。”
说着,拖着膝盖往前挪去,将孩子簇到前边,“恁们且瞧瞧这孩子,他同他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媳妇儿我未说谎。”
几人的视线随着她的举动,均看了她手里的孩子。
那孩子也是黝黑的一团,被娘亲突然举开,像是害怕极了,反而不哭不闹就呆呆盯着一双葡萄似的惶恐眼儿,眨也不敢眨一下,整个神韵和江峰小时候的呆模样一模一样。
只一眼,刘氏当下便站不住颤了脚,脑中飓风凌乱,头顶晴天霹雳,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娘!”楚娇娘忙抬手作扶。
“你,你你道是真是假,老实说清楚!我儿甚化名不化名,又泉州生甚事的,他明明在军营之中的,怎,怎就与你成了亲,还,还有了孩子?你可别瞎来攀甚个亲,乱抱孩子来诓我!”刘氏颤抖的手指了面前的妇人。
别的先不说,于眼下所见,刘氏最不能接受的便是江峰怎就娶了媳妇,而且还是这样一个媳妇儿。
江玉嫁作后,刘氏所有的盼望期望均在江峰身上,日夜盼着江峰参军有成,当上将领;盼着他回来迎娶大家闺秀。不说是官贵人家的闺女,那也要是村长里正家的。
刘氏做梦都没能想到老天与她来这么一遭,没想到江峰自己娶了这么一个黑姑娘,还有这黑姑娘手里抱的孩子,竟然也这么黑,而且这姑娘一开口,就道他儿子出了事。那是想彻底磨灭了她所有希望呀!
刘氏心口像被人扯了一道皮一样,血淋淋的疼。她不相信,打死都不信。
“娘,是真的。”孙采荷满目真实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