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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午时吃饭,织女娘子们皆在园中西院角的厨房里用食,楚娇娘见完菊莲婆子签下约契后,与婆子一同到此处与织女们简单的打过照面,顺带用下午食,准备下午去干活。
厨房内,大长条的榉木桌上,一二十多位织女们围坐一起,桌子中间陆续有娘子将菜盘摆上,十多道菜肴不重样。
方端上来时,且碗碗饱和足满,但眨眼的功夫,碗碗里头被一筷子二筷子争夹得只剩一星半点。
楚娇娘半碗米饭都没吃下地,再抬头,桌上的碗碟均已是见底。瞪眼看罢片刻,楚娇娘兀自干咽了口水。末尾也就着几点汤汁儿吃了一些。
吃完饭,歇下二刻时间,织女们便去做活了,厨房里,留了两位娘子在帮忙捡拾碗筷清洗。
楚娇娘暂未被领去缫丝,便也留了下来帮了忙。后来才晓得,留下的这二位娘子是园子里单独请来缫丝的娘子,一位叫满香,一位叫巧云。
满香是个才开面的新妇,一身黄色的衣裳鲜亮,衬得相貌容样圆润颇有光泽,看着为人柔和;巧云年长一些,身着的衣裳颜色便深,比楚娇娘这身清幽水蓝色的斜襟裙还要深一层,是款深湖蓝色的。
且此妇偏瘦微高,嘴皮子偏薄,鼻梁也拔得挺正,一对黑葡萄似的眼珠子瞪出来,人可是精神。
见织女们都走完了,此妇鼻子里不屑一哼:“这些人还真把自己当仙女儿似的,吃完饭拍拍屁.股就走了,甚脏活累活都留给咱来干。”
一旁满香听其自然,一脸温从淡和道:“巧姐儿可别抱怨了,人家可是这园子里的金招牌,专织丝缎就成了。”
“呵呵!”巧云付之冷笑,“好一个金招牌呢!这是当别人都不会织似的。”
满香只作笑回应,已习惯了巧云的抱怨。
楚娇娘只听此妇嘴里堂而皇之说着织女们的不是,干活的动作却分毫不乱,乍眼一瞧,就知她是个麻利的妇。
后一转头,那妇见着楚娇娘也跟着忙活了一阵,黑亮的眼珠子打量两眼后,便把话也给了过来:
“你是今儿新来同我们一道缫丝的娘子吧?我同你说,咱虽是缫丝络丝的,可不单单是干缫丝络丝的活,甚洗衣做饭清扫园子,那可是轮流来的。你可有个准备。”
楚娇娘怔怔,要说菊莲婆子可没与她道说这些,切实稍稍被惊了一会儿。
“这……”
巧云紧着又是一抹调侃,歪嘴笑道:“是不是觉着自己被诓了?”
楚娇娘默默颔首,无应话,面儿上端的倒像这个意思。
满香不以为意,和和气气笑着过来安了安楚娇娘道:“你且别吓着了,没巧姐儿说得那般夸张。”
“做饭的有专门的厨子,我们只是打个下手;清扫园子也不是每日都要清扫,三五日扫一次就行了;至于洗衣服,那是东家需要赶货时,一些织女们来不及浣洗自己的衣裳,我们有空就帮忙洗了。”
“都是吃过苦的农娘子,谁还真的去故意为难了谁不成?”
满香的话让人听着顺耳,楚娇娘随即迎上一个笑容,带着几许颟顸:“巧姐儿说的切实吓到我了。”
巧云瞧着楚娇娘呆呆的样子好笑,心叹道:满香儿是个随和凡事都由人拿捏的小娘子,没想到这又来了一个憨实的。可想缫丝的娘子几时能来个气场足的?好杀杀那几个织女的锐气呢?
“行了行了,我这是在给新来的娘子做醒呢。来一个缫丝的也好,正好能替咱们分担分担。收拾好了,咱就去做活了。免得那些仙女们又来催了。”
巧云声音一扬,懒得再打趣下去,就打住了话。
要说这巧云嘴里爱抱怨,但心肠却是极为好的。楚娇娘自觉着自己看人还准,此二人皆无甚大的心思,都还好相处。
几人收捡好,便去了缫丝间。
缫丝间在机杼间旁边的一间屋子里,楚娇娘当时见过机杼间,很宏大壮观,但没见过缫丝间。
原以为缫丝间也应该与之相等,但入到后,着实有些大跌眼镜,此地与先前后院做手工细活儿的作坊屋子大同小异,与想象中差了许远。
里头依序只摆了七八架脚踩缫车,比家中手摇缫车均大一些,络得丝也厚实一些;屋子里边立了许多架子,架子上头全是一筐一筐窑制好的茧;那些茧被蚕娘们已煮好,脱了丝头送过的,直接套上缫车慢慢摇练起来即可。
说起来,这里的每一道都分得细致。
不过要说缫丝练丝,那也算作一道重要的工序,为何缫丝的娘子只有楚娇娘三人?原因也无他。
缫丝的活说简单不简单,为防茧丝被练断,缫丝之人得极其细心;说难也不难,都能上手。那些养蚕娘本也熟练缫丝工序,待在蚕入眠之后,蚕娘便会入到缫丝这里同他们一道运作,所以这才没请多的娘子。
楚娇娘第一次用脚踩的缫车,相比巧云满香二人慢了一些,加之耳旁回响姜娘子说过的话,几个织女们要求细致规整,是以整个人显得格外小心入微,生怕出了差子。
后头又来了几位蚕娘相继转动了另外的缫车,其中一位套着灰麻色围裙的刘姓蚕娘见楚娇娘是新来的,缫丝的动作略显僵硬笨拙,便和态过来指教一二。
楚娇娘道谢,之后这才慢慢习惯用脚踩车,摇动起来。
指教完楚娇娘,刘大娘子又抬头隔着缫车瞧了瞧满香,嘴里喊道:“满香,你可细致点,得把丝络规整了,免得姜大娘子和顾娘子又找到你的头上。”
却说这刘大娘子是蚕娘里头的管事儿婆子,为人随和,不怎有脾气,便是手上的蚕娘出了错,提醒人改正就是,可别有下次。是以蚕娘那边,那些娘子都是和和气气的。
满香听话的应了应。倒是巧云话又来了,嘴里直道:“就那几个事儿精,我怎没见别的织女过来问话!”
刘大娘子微微剜了一眼:“你可少说两句吧,人家祖上那手艺可是得到皇家认可的,同先太后还有过交情呢!”
“了不起似的!”
二人说的不是别人,正是偏胖的姜大娘子。
姜大娘子太.祖上被人称之为:嫘祖抽丝编绢的传人,得嫘祖亲授抽丝编绢之法。这话虽有些过,也只在行内人口中传道,不入这行的,均不晓得。可也恰恰证明了姜家人的手艺,是得到行内人的认可,其造诣之高,少之媲拟的。
皇家也切实认可过,但那不过是段老爷给税时,向皇家进贡了绵帛丝缎,被某位贵妃夸了一句:是上等的料子。而那张料子恰好出自姜大娘子之手,这才有了这个名头。
可要说起与先太后有些交情,此话就有些捏造了。
据说先太后是农家女出生,在村里待了十二三载,缝着宫里选秀,就被爹娘托人送进了宫。楚娇娘也是后来才从寝室那位姜小娘子口中得知,这姜大娘子的家,与先太后年轻时的家,住同一个村,两家而且还是邻居。
细道下来,这先太后进宫时,姜大娘子她爹都还光着屁.股呢,哪有交情可言?但人嘛,不都好点这个面儿?
楚娇娘做活五日,园子里大.大小小的人和事儿,从几个娘子嘴里来回听了个遍。
无外乎织女们瞧不上缫丝的娘子,缫丝的娘子(只有巧云)瞧不上那几个织女,总觉得那些个自命不凡。面上堆的和和气气,背地里都是扎小人的样态。
楚娇娘与满香同一想法,听听就好,不出声儿,不挑事儿,规规矩矩做好自己手上的活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