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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荣进退两难。
他当然知道,中毒和生冷不禁,无论是脉象、症状等,由表及里,绝对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而且,从常理分析判断,小碗炖药膳做的是生意,不可能在自家的小碗果冰里面下毒谋害前知府夫人,犯下自掘坟墓这等低级而又致命的错误!更何况,别人吃了都没事,唯有马喜儿中毒?每天几十碗果冰,怎能做到在马喜儿的果冰里精准无误地下毒?
毫无疑问,是母亲生冷不忌,吃多了果冰才生病的!
可母亲坚持自己中了小碗果冰的毒!而别家母子坚称,她是生冷不忌引起的胃肠疾病!矛盾尖锐对立不可调和!
而且,母亲已经指挥婆子、丫鬟,在大庭广众之下打砸了回春堂医馆!这等于是青天白日造谣污蔑,中伤诽谤,而且是在人家开业之际毁坏人家的名声!此举就是断人财路,栽赃嫁祸,把事情做绝,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陶荣头痛欲裂。他觉得自己流年不利诸事不顺,甚至可以说是焦头烂额、走投无路!
作为儿子,他必须跟母亲站在一起,一致对外;必须维护前知府大人家的威望和名声。但是,他也不禁抱怨,他怎么有这么个不靠谱、不冷静的老娘,真是给他惹下了祸端!
要知道,别家有军营背景!说穿了,就是有将军撑腰,有知府撑腰!别家一句遍请名医来判定是非,不仅光明正大,而且立马能够自证清白!他前知府陶家没了权势,无人忌惮!而且又是理屈,蓄意污蔑、中伤诽谤、损坏财产、破坏名誉!人人都可以上来踩一脚,唾一口,陶家真的就声名狼藉了!
他转动眼珠,琢磨着使个什么招数,既能维护母亲,又能让回春堂息了怒火。只要侥幸过了今晚,甚至只要他们母子今天顺顺利利出了回春堂,之后,黑白、是非、对错、曲直,还不是都由自己说了算!
陶荣在那里打着鬼主意企图脱身。可他一走进医馆,欧阳夫人和别小焕就认出他来了。
开业之前,将军小姐就说,在殿州做生意,不可避免地会碰到一些魑魅魍魉。将军小姐的那些画像他们认得清清楚楚。小鬼姓甚名谁,有什么背景,可能出什么招数,他的七寸在哪,用什么样的方法去对付。将军小姐可是出了不少妙招。
当下,看见陶荣的眼珠咕噜噜乱转,别小焕冷笑道:“陶公子,我回春堂的名声不容污蔑!现在,我们给你们三条路,要么连夜遍请殿州名医,公证公断,还我们一个清白;要么你们现在就摆酒认错,赔偿损失,跪拜道歉,张贴悔书……”
马喜儿不容别小焕说完,立刻歇斯底里叫嚷起来:“庸医!此等医馆,我便砸了,你又能如何?”
陶荣听了别小焕“摆酒认错,赔偿损失,跪拜道歉,张贴悔书”的话,不禁怒火中烧。可他近日得到陶敏的提点,就尽力压制火气道:“别小郎中息怒!我母亲生病,内心焦躁,再加上天气炎热,奴才撺掇,不免失了分寸,万望公子和夫人原谅!现下天晚,不妨关了铺面,大家好好休息!”说着,走到诊台边准备背起马喜儿要走!
别小焕气笑了。自己提出来的几点,陶荣一样不遵,就想蒙混过关?!这是打量着,翻过今天这一篇,来日就能疯狂反扑!到时,回春堂有理也说不清楚!如此,回春堂这医馆就不用开了!而且小碗炖也落下了下毒谋害前知府夫人的罪名!
别小焕当即笑道:“陶公子,既然我给的两条路你都不肯走,那就走第三条路!”说着,他冲着徒弟元灵叫道,“元灵,让伙计们关门抓狗,瓮中捉鳖!今天来捣乱破坏的人,无论主仆、男女,一个也休想逃脱!还有,你立刻派人到府衙击鼓鸣冤,我回春堂状告前知府公子陶荣,纵母行凶,诽谤中伤、打砸损坏,毁坏名声!我们回春堂不要赔偿,不要道歉,只求知府大人秉公执法,南监囚人,褫夺功名!”
此话仿若千钧之棒,砸得陶荣和马喜儿措手不及,心慌意乱!万万没想到,回春堂绕过马喜儿,直接状告陶荣!说实话,他们最怕的就是陶荣被抓进南监,褫夺功名!而别小焕告的这些内容一旦坐实,知府刘希是非常乐意把陶荣身上的功名都给剥夺了的!马喜儿和陶荣也清楚明白,这些罪名足够褫夺陶荣的功名了!
元灵应声而去。
马喜儿还想叫嚷,被陶荣眼神制止。马喜儿气急败坏,又歪倒在诊台上。陶荣苦笑道:“别小郎中,有话好说!我母亲即使有失礼之处,但绝对不是我纵容、包庇!便是上了公堂,我也可以自证清白!”
将军小姐说的不错,陶荣是个硬茬子!别小焕冷笑道:“既如此,那我们就公堂上见!你去跟府台大人砌词狡辩吧!”
正在这时,元灵转身回来道:“夫人,公子,小姐来了,还有好些伙计……”
元灵身后,别小婉气冲冲地带着几个伙计闯了进来。她暴跳如雷道:“前知府夫人和公子吃屎了吧?污蔑我们小碗炖下毒谋害?走,我们现在就去知府大堂分辨个清楚明白!”说罢,别小婉上前一把薅住诊台上马喜儿的头发,“嗵”地一声将马喜儿从诊台上拖拽到地上!
听说马喜儿和陶荣污蔑诽谤小碗炖下毒谋害,还逼迫母亲和哥哥自打嘴巴,出具证明,别小婉早就气炸了肺!她本是南阳乡间女孩,自幼跟随母亲、兄长上山采药,下田干活,练就了一身气力;而且眼里容不得沙,火炭儿性子,岂容别人污蔑诽谤?于是堵住马喜儿和陶荣讨要说法。
马喜儿猝不及防被揪下诊台,还在挣扎叫骂:“竟敢揪打老娘?来人啊,打不死你个小蹄子……”
别小婉气得目眦尽裂,随手操起诊台上的一个尺来长、六寸来宽、四寸来高的瓷药枕,“呼”地一声迎面向马喜儿砸去!
马喜儿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抱住头,浑身筛糠着倒下。这药枕只要砸中马喜儿,她的脑袋立马就要开瓢!别小焕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抓住小婉的手腕,轻轻一点,夺了过去。
陶荣看了,心里不禁掀起惊涛骇浪。别小婉火炭儿烈性子;别小焕身上又藏了功夫,这兄妹俩竟然都是不好惹、不能惹的人!
陶荣的心里也一阵惋惜。若是这瓷药枕砸中了母亲,今天自己就可以反败为胜了!可惜了!
什么人啊,竟然盼着自己的老娘脑袋开瓢!
别小婉被元灵和几个伙计架走,兀自还在叫骂:“不要让我见到陶家的牛鬼蛇神,本小姐见一次打一次!见一个打一个!”
马喜儿吓得抱头痛哭,浑身颤抖。她是真的怕了别小婉!之后,终其一生,只要听到别小婉的大名,或是见到她本人,她都会心脏撕裂般痛,脚杆打晃晃!从此也不能再见瓷药枕一眼。晕!
陶荣赶紧让婆子、丫鬟搀扶着马喜儿,准备逃离这个是非之地。那些婆子、丫鬟们也吓得巴不得逃出生天。可有个婆子惊慌地喊道:“门被关了……”
陶荣正要喝骂,突然,迎面冲过来一个人,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还塞给他一百两银票,哆嗦着道:“公子,求您赶快将雇佣我抄的考卷还给我,我要还给黄金书屋!您给的一百两抄写费用,我还给您!您刊印考卷,图谋暴利,坏了天家生意,那是要杀头的,不要拉我做垫背!”
陶荣正在跟别小焕打擂台呢,哪知道杀出个施村,直接一棒子打到他的七寸!顿时脸色惨白,手忙脚乱起来!他身子晃了晃,压低嗓门一个劲道:“施先生,我们待会儿回家再谈……”
施村着急得嚎啕大哭:“陶公子,求您放了我,放了我全家!我今天抄的考卷已经被黄金书屋收缴,您把其他考卷还给我!”
黄金书屋两个伙计也上前道:“请陶公子立刻交出考卷!不然,我们公堂上见!”
一直没有做声的欧阳夫人冷笑一声道:“恭喜陶公子,一夕之间,你惹下三起官司,而且都是人证物证俱全!别说褫夺举人功名,你便是状元郎,皇上也会扒了你的皮!”
陶荣早就石化了。就连马喜儿也吓得魂飞魄散!
母子俩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酉时末,夕阳斜照,晚风清凉。殿州府城的男女老少,又扛过了一个暑热伏天的煎熬,纷纷三三两两地出来纳凉。他们摇着蒲扇,吃着瓜果,聊着家长里短,一派祥和。突然间,刚刚开业不久的回春堂医馆方向传来阵阵鞭炮声!
有人向医馆跑去,也有人从医馆向四处奔散。来来去去,消息也源源不断传遍了殿州。
原来,是前知府陶敏的夫人马喜儿和儿子陶荣正在回春堂医馆、黄金书屋和小碗炖药膳店铺面前,燃放鞭炮,摆酒认错,赔偿损失,跪拜道歉,张贴悔书!
有知情人士说,马喜儿今天上午一口气吃了四碗小碗果冰,之后肠胃不适,腹痛难忍,上吐下泻。明明是自己贪吃,却偏要诬陷小碗果冰给她这位前知府夫人下毒谋害!还要回春堂开具证明,是小碗炖下毒谋害!——大家纷纷议论,前知府家是真有钱啊,居然一口气吃下四碗小碗果冰!那可是四两银子!彼时殿州,八文可以买一斤粗粮,四两银子就是五百斤粮食!掺上瓜菜,够寻常百姓家吃一年!还有,小炖碗别小婉掌柜是回春堂医馆欧阳夫人的女儿,别小焕郎中的嫡亲妹子,让母亲和兄长证明女儿、妹子下毒谋害人命,这不是蓄意诽谤、胡搅蛮缠,又是什么?这马喜儿和她儿子陶荣怕是得了失心疯吧?
又有知情人士说,马喜儿、陶荣母子纵容婆子、丫鬟将回春堂医馆砸了个稀巴烂!——大家纷纷道,回春堂医馆的当家人,那可是殿州军营出了名的别军医!他德高望重,医术精湛!倭案时,他废寝忘食,救治了好些殿州民众,深受百姓爱戴!他的夫人和儿子,千里迢迢来殿州开办医馆,开业期间五天不收诊金,还医术高明,母亲破了“浣花”绸缎庄老板娘给两任儿媳下绝育药的案子;儿子也给府城林老乡绅的八岁长孙,打下了藏于体内一年多的寄生虫,救了孩子一命!这样的医馆,岂容陶家母子血口翻张,蓄意污蔑,诽谤中伤,损坏财产?
还有人说,亲眼看见别家母子请来了六位殿州名医,齐齐来给马喜儿把脉,可那婆娘躲躲闪闪不肯伸手,不料小碗炖的别小婉掌柜往那儿一站,马喜儿立马乖乖伸出了手!把脉的结果自然是马喜儿贪吃果冰,造成肠胃不适,腹痛难忍,上吐下泻!——大家纷纷道,回春堂总算沉冤得雪!也有人嘲笑,这么贪吃,怎么不去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