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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了一下午的宫大少,在水仙来见过他之后,忽然做了决定。
“少爷,她是真的疯了!这一下午,只要醒过来就尖叫,一直喊到把自己累晕过去。再醒来之后,看到人就又崩溃,连一刻安静的时间也没有。”
“那就不用再问了。让她休息吧。把饭菜什么都准备好,看看她能不能自己吃。如果不吃,你们想办法,硬塞也要塞下去,至少要让她活着。话就不用再问了。”
晚饭已经上桌了,宫大少却一口没动,大步流星去找了凉溪。
“我不用吃这些的,你们几个人分了吧。”
凉溪正在给伺候她吃晚饭的下人推销桌上的饭菜,她昨晚就说了自己不用吃饭,无奈没人信。
“昨天就听她们几个说了,小神仙真是神仙,连五谷杂粮都不需要。听说这世上有功夫高手已到辟谷之境,小神仙如此年纪,也是这样吗?”
“宫大少爷。”终于来了!
凉溪请他坐,这桌上的饭菜也正好入他的嘴巴。她就坐在一边,考虑到底是自己主动些还是装下高冷。
见凉溪的神色依然不好看,已经有了决定的宫大少爷并不拖泥带水,与她闲扯了两句之后便问道:“小神仙还是记着早上那个姑娘吗?”
“是的。我年纪太小,以前只见过动物那般凄惨,从未想过竟然有人会被虐待成那种模样。不知那女子跟虐待她的人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至如此。”
见凉溪皱眉恶心,仿佛要干呕的样子,听她讲话,宫大少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会有年纪很大的人一副孩童模样,还要一脸纯真地说,自己年纪太小吗?
凉溪的神态不似作伪,宫大少正欲试探着将尚副官这些人名抛出去时,便见凉溪急不可待,恨不得下一刻就要为那姑娘报仇的样子,连连问他——
“你们是在什么时候发现她的?”
“你们是在什么地方发现她的?”
“你们发现她时,她可有何异状?身后可有什么人追赶?”
“我是初来博州城,也就只知道一个宫孟两家了。宫大少爷在这城中生活二十几年,您心里可有什么想法?”
……
见凉溪满脸急切,宫大少突然想:如果这真的只是一个高人的弟子,入世来只为求名行善,来这博州城并没有任何目的,那可就太好了,是天意要让他宫家在这博州城翻身哪!
凉溪所有问题几乎都在明知故问,她就是想看看这位大少爷怎么回答她。见对方沉思片刻,一脸郑重地开口,凉溪就知道,这个借力的跳板有了!
吃独食的人活不长,容易被撑死,也容易被别人打死。大家有名一起赚,有好事一起做,才能得长久。
“小神仙,不瞒您说,我心里还真有些想法。只是背地里这样恶意揣测别人,我多少有些亏心。”
凉溪牙一酸,怪她,是她没有好好说实话,所以对方也在这儿酸她的牙。
“大少爷真是善人。只是,善心要用在好人身上。如果您想的那个人当真把一个好端端的姑娘折磨成那样,他配不上您的善心,也不值得您亏心。”
“不知道大少爷心里想的是谁,若是当真有些线索,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我如今只是害怕,那姑娘是逃出来了,在她以前会不会还有,在她之后会不会也有……这一下午,我只要想到这个就毛骨悚然。如此祥和的一座城,居然藏着如此没人性的魔鬼!”
“城里的百姓都对大少爷推崇备至,他们不知道有多爱戴您,您可不能对那些可怜的姑娘见死不救,置之不理啊!”
凉溪可着劲儿上价值、施加压力,已经做了决定的宫大少也不再多说让凉溪牙酸的废话,他像是被凉溪说动了,犹犹豫豫地猜道。
“我是有怀疑一个人的。可是,那个姑娘已经神志不清,她无法作证,我也不敢贸然调查。毕竟,大家都生活在同一座城里,小神仙既然打听过,肯定也知道,这关城之中,向来都是总兵将军说了算的。我们宫家,听起来好像是树大根深,但在这博州城,其实也不算什么。”
宫大少卖了几句惨,凉溪把他苦笑着不曾讲出口的话说出来:“大少爷的意思是,那姑娘是被孟家人折磨成那种样子的?”
“孟叔可是个好官,”这个,即便是他也得承认,“但是,好将军带出来的,不一定全都是好兵。孟叔一直是我十分敬重的长辈,但他身边的人……”
宫大少叹气摇头:“老百姓们不甚清楚,但这些年来,我一直有查出一些怪异之处。但终归我们不是一家人,我心里的怀疑,并不好与孟叔直言。”
对方一直绕来绕去,不肯说出尚副官的名字,凉溪忍不了了,装模作样地自己猜到尚副官身上。宫大少一听凉溪猜到了,立马就沉默了。
两人默然对望片刻,宫大少先低声道:“我没什么证据,那个姑娘现在也疯了。虽然心里是怀疑,但宫家也不能直接找上门去。万一查不出什么来,再惹恼了孟叔,向朝廷参上一本,我爹爹这官儿,就要做到天牢里去了。”
“关城里的两大家,一个管兵,一个管民,顺便代理督察之职。”
督察官这种专门来挑刺挑错的官员,本来在历朝历代,大抵都是最不讨人喜欢,但是个官都要腆着脸,像佛爷一般供着的了。但在君朝,这个官儿属实难做。
当今圣上刚登基不久,因为听信谗言,杀了几个好官,这事儿是他一生的污点。所以,如今的督查官,你报上来的事儿属实,那就重重有赏。但凡有点儿差错,是你冤枉了人,天牢里一定有个位置等着你。就算能留下一颗脑袋,十几年的罪是肯定要受的。
在君朝,当官的举报别人,自己必得有至少八分把握才行。否则,死的很可能是自己。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宫家即便是知道尚副官手上不干净,也一直拖着,不敢把他怎么样。没有如山的铁证,这事儿就只能一辈子拖着。如今,好容易跑出来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证,无奈却是个疯子。他们有什么权力和能力,去说服别人相信一个疯子的话?
宫大少是很失落的,他现在只能寄望于凉溪,希望她治好那个姑娘的疯病。那个疯姑娘愿意作证,他就又多了一分把握。
宫大少打量着凉溪的神情,说出自己家的苦衷。见她只是默默点头,并不说什么自己可以治好人疯病的话,心里就有些摸不着底。
“人疯了是治不好的。”
一个不留神,自己家就要完蛋。凉溪考虑了一下宫家愿意与她合作的可能性,一锤子砸出去,让宫大少失望万分。
“不过,我可以让她说话。要她去对簿公堂,可能做不到。但宫大少想知道什么事,大可以告诉我,我来问她,她必会讲实话。”
“当真?”
宫大少的身子立刻前倾过去,眼睛里都泛出亮光来。这当然不是最好的结果,但也已经够好了。
宫大少爷对这件事居然如此热情,凉溪笑了,肯定地点头:“自然。”
“那……”大少爷咳嗽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过于兴奋。
“事不宜迟,那个姑娘,还没有换地方吧?”
凉溪的笑容里好像没有什么嘲讽,她的眼神淡淡的,不见丝毫嫉恶如仇的急迫。宫大少突然觉得,他好像有点懂这个孩子了。
年纪这么小,但她的目的很明确。她一定知道善人碑,一定对碑上的名次有想法。她是想要做好事的,但她行善,是为了自己有名。
一个人一旦觉得自己看透了对方,就会平生一股自信。宫大少现在就有这种自信,天都黑了,但他半点也不曾掩饰自己的急切。凉溪说走,他便立刻起身。两个人在家家都要掌灯时,又出了宫府,去了今天凌晨去过的那处小巷。
水仙感觉自己的头都快要炸了。
大少爷说,无论如何要让这姑娘吃东西,不能给饿死了。但整整一天,这姑娘就没进食。被他们找到,带进这院子时,她是在疯癫之中,自然不可能吃什么东西。早上到中午,小神仙在给她诊治。中午到现在,她睡着的时候还好一些,一旦醒来……
“啊啊!啊……救命!不要……啊啊啊……”
哎呦我去!水仙眉头紧皱,用拳头敲了敲脑壳。
她宁可画上一张老脸,蹲在城外的茶摊里面,然后等主子的命令,看看到底是要杀人还是劫人。她宁愿去做这些有可能会丢命的差事!
一想到她今天晚上一直要守着这个疯姑娘,水仙就生无可恋了。是以,踏着灯光而来的凉溪和宫大少,在水仙眼中简直如两个救世主一般。
“你们先出去吧。守好这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