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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子其乐融融,所有人不小心就吃多了,干脆省下晚上那顿。
春荼蘼先是找到白世遗,把白敬远捎给他的信呈上,又详细讲了自她进了安国公府这几年时间里发生的事。白世玉之死,白世遗是知道的,可惜他回不了长安,当日只能于夜晚的旷野之中,遥向大唐都城的方向,一只笛子一壶酒,祭拜自己的大哥。
他酒量相当好,可说军中第一,但那晚他却絮絮叨叨对空说起小时候的事,三兄弟一起读书,一起游玩,结果酒混热泪,就醉得不省人事。兄弟一场,幼时亲昵,却于成年之后天各一方。正应了那句话,做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缘断,就再也连不起来了。
而白毓秀犯的海运官司,白世遗却不知道。因为此事揭过去的时间虽然不短,可路途却太长。此时听春荼蘼说起,白世遗就皱起眉头,“毓秀太也不成样子!你二舅舅内事不管,全交给那位嫂子可不行。好好的孩子,全给带累得妇人样,一点没有光明磊落的意思。”
批评长辈的话,春荼蘼不好接口,好在白世遗马上又道,“真是辛苦你了。前头我听说你当了状师,还担心来着。你爹娘过来,我把他们好一通埋怨。后来,我特意叫人打听你打官司听事,倒是像舅舅上战场般,很是痛快淋漓,很有几分佩服起你来。”
“三舅舅,这我可不敢当。”因为身在白世遗的书房,里里外外就他们甥舅两个,于是说话与称呼就没有忌讳。
“当得。我说当得,就是当得。”白世遗看向春荼蘼的目光软下来,接着眼睛一红,“舅舅要谢谢你。丫头。你外祖父年迈,身边没个合心合意、知情识趣的小辈儿承欢膝下,是我们做儿子的不孝。幸好你在,解了他老人家的寂寞。”
“三舅舅,自古忠孝两难全。”春荼蘼看出白世遗是真心难过,劝道,“祖父也明白,所以您只要好好的,就是最大的孝顺了。”
白世遗是个磊落豪迈的人,闻言眉头就是一展。随后拍拍春荼蘼的头道,“银子的事,你不用着急。府里的别人不管。怕那群败家玩意儿给胡乱花用了。但是奉养老夫,再给我的好闺女陪送一份丰富的嫁妆还不在话下。”
“我怎么会用舅舅拿命拼来的俸禄。”春荼蘼连忙摆手。
白世遗却亲昵的轻弹了她脑门一下道,“别小看你舅舅,我还是很有能力的。你爹是直性子,我跟他都没说。你知道……虽然朝廷不许。可安西四镇孤悬于外,有时候别说信息,补给什么的都成问题,于是我做了点买卖。武器和马匹这些,只供咱们大唐,绝不卖给别人。否则不等于养虎在卧塌旁边?但玉石珠宝、香料和其他稀奇东西,着实是暴利的买卖。”
“赚了很多?”
“用在抚恤兵士上了,朝廷按例给的。着实不多。”白世遗正色道,“男儿为国捐躯,国应该奉养其家,不然忠魂不安哪。不过,舅舅私房也存了不少。”
春荼蘼想了想。挑了挑拇指,“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虽说您这样,严格意义上来说是违法,但您的行为没有社会危害性,而且取之于兵,用之于兵。所以……”她压低声音,“我私下里支持您,只要不贪污就行了。”
白世遗哈哈笑,觉得这外甥女真是可爱、有趣。而春荼蘼也知道,这是安西的特殊地理环境造成的,领兵者没有银子,万一大唐那边断供,这边岂不乱了套?再说,皇上也许知道这件事,只是不挑明罢了。白世遗又没要养兵造反,事情闹处来,不好办的是他。
别了白世遗,又去找祖父和爹娘说了半天的话。这三人简直事无巨细,都要好好盘问,直说得春荼蘼口干舌燥。白蔓君听到白家的事,也是心疼了白敬远半天,当即就抓着春大山说起将来父亲告老,要接到身边的话来。也不想想,春家也未必久在安西啊。
说这些话时,春小山同学就坐在一边,也不哭闹,好奇的望着春荼蘼,那呆萌的样子,爱得春荼蘼什么似的,当场就教人家小朋友叫姐姐。许是高兴,她的伤风症状似是好了。
不过,旅途到底辛苦,天一擦黑,春荼蘼就哈欠连天。白蔓君就算再想拉着女儿和自己一起睡,母女彻夜聊天,也舍不得女儿辛苦,急忙忙的安排春荼蘼到早就准备好的房间去。
安西都护府的建筑有强烈的西域风格,包括家具摆设也是,但内院的屋子,却有几个是双层的格局。白蔓君怕女儿不习惯此地水土和气候,特意找了间冬暖夏凉的小二楼布罩起来,圆圆的造型,门窗皆小巧,楼下是会客厅和书房,楼上就是一整间卧室带浴房,只供春荼蘼一个人住。
小凤和过儿,则被安排在紧邻的右侧屋里,也是一上一下,但一人一间。
“我听你爹说,你不喜欢夜里有人侍候,这样安排倒正好。”白蔓君宠溺地说,“若是不喜欢,或者不习惯,就直接跟娘说。我本来想给你弄一套大唐的家具摆放,可你爹说,你定然新鲜这边的东西,叫我别多事。”
“这样很好呢。”春荼蘼抱着白蔓君的腰身摇了摇,“谢谢娘为我想这么周到。”
看到女儿是真喜欢,白蔓君也就高兴起来。娘俩又说了会儿话,春荼蘼就问起外祖母。
白蔓君低声道,“跟在阿苏瑞殿下身边,要给他治病呢。听说,治得可是凶险。”
春荼蘼心里一揪,强压抑自己没有再问下去。恰巧,小凤和过儿就来侍候春荼蘼沐浴,因为这里晚间很冷,又点好了炭盆,暖好了被窝,最后把装了热水的瓷壶放在毛皮做的套子里温着,这才各自休息去了。
躺在床上。四周静寂,春荼蘼一遍遍回想起入城时被欢迎的场景,唇角忍不住上翘。然而就在这时,她脑海里忽然滑过一幅画面。之前周围太闹了,并没有注意,这时候却好像喧嚣的场景全黯淡了下来,于是有一束阳烈的光线,照在某一处。
欢迎的队伍中有一个人,就静静站在人群之中。他的脸,春荼蘼甚至都没看清。现在也回想不起来,可为什么……为什么觉得那是夜叉!感觉到他炽热的目光正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