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尾声(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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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便到了热的时候。

含水殿原本就是盛夏避暑的去处,仔细打理起来,遍岛绿荫繁茂,清风沁凉。苏秉正便也不急着令阿客搬回去。

阿客身体也将养好了,每日逗弄三郎,间或修补残缺曲谱,看看书习习字,日子过得十分舒惬。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苏秉正对她是真的疼到心坎儿了。旁人说有求必应,到了她身上,有什么事无需她开口,苏秉正就都替她想到做到了。她原本就是知足的人,自然别无所求。

对此最羡慕的,无过于萧雁娘。她爱享受,会享受,可惜就是没嫁个这么会瞧眼色的男人,能把她的事看得比圣旨还重。幸而她擅长得寸进尺。心知前番她替阿客传话有功,苏秉正心里也是感激她的。纵然她做得过分些,他也不会再像过去那般找她麻烦,便常来阿客这里蹭着。阿客由来让着她,有什么好东西大半就都让她给拐带回去了。

有时苏秉正跟阿客猜枚,难得赢一回,正想*占占便宜,她就浩浩荡荡的来讨债了。苏秉正真恨得想一口水喷死她,奈何她转眼就蹭到阿客跟前撒娇起来。阿客又吃她这一套。

他跟这表妹最不对盘。然而某种意义上,两个人又最有默契——他对阿客之外的女人没兴趣。若嫔妃争起来,他怕的不是阿客想多,而是她真一视同仁的给他排侍寝表。你心心念念非她不可,她看你却不过如此,再没有比这更难受的了。他宁愿不被戳破。

而萧雁娘只追求美食和舒服。她对男人的需求本质上就是对金钱和特供的需求,男人掏完钱还要黏她她反而嫌烦。如今有儿子傍身,阿客又惯着她,她打从心底里就不稀罕苏秉正。

这两人堪称各取所需,互不干扰。

苏秉正对萧雁娘没好脸色,主要还是因为萧镝。有萧镝在,苏显便有争储的资本,难免威胁到三郎。不过如今萧镝也渐渐老了,早些年的进士们在朝中立稳脚跟,他的影响力已大不如前。再有高平侯谋反一事,苏秉正只用一个月就轻松平定,可见根基稳固。如今先帝留下的老臣在他跟前还能说上话,可听不听、听多少,便由他自己做主了。

他便也懒得再跟萧雁娘计较。

反倒是王夕月心里酸酸的。她跟周明艳斗了有些年数,周明艳骤然势败,她拔剑四顾苦无敌手,难免一时茫然。

然而过了一阵子也就平静下来了。

如今苏秉正摆明了就是将卢佳音当先皇后来对待,她虽不信什么借尸还魂,却也不想跟苏秉正唱反调。纵然外人看来她是个多高调的宠妃,可实质上苏秉正对她几分好,几分宠,都是为了些什么缘故,她也心知肚明。

说好听的,她是苏秉正在后宫的心腹;说不好听的,她就是颗棋子。

不甘心固然是不甘心的,可又能怎么样?这世道原本就没给女人留什么出路。

如今她也算计得烦了。苏秉正不令她将权交还给阿客,她便安安稳稳的握着。反正苏秉正若真寻回卢德音了,她日后也没什么机会了。能威风几天且威风几天。

到了这个时候,她心里想的反而不是苏秉正,而是华阳公主。她艳羡她敢爱敢恨的性子。固然她性格娇纵,活法也十分不聪明,可那份真心千金难求——这样说来,她又羡慕起族兄王宗芝来了。他得那一颗真心,终究不曾辜负了。

这年秋末又传来好消息,华阳怀孕了。

王宗芝得瑟的特地给苏秉正写了奉奏表,表示臣有孩子了,就在臣媳妇儿肚子里。臣琢磨着,您是不是把我弄回去?并不是我嫌弃西边儿艰苦,媳妇儿想吃个橘子都弄不到——能在外边儿给您打仗,我感到很光荣,并且阴人阴得很爽——但是人一有孩子了吧,就容易心软,就做不到杀伐决断。我怕我给您误事。你看您手底下人才这么多,别埋没了。孩子预产期在年底。明年这时候请务必把我弄回去啊大舅子!

苏秉正便提笔给他回信:明年再说,再啰嗦就把我阿姊接回来。赶紧把西疆料理干净,我给你封侯。生了儿子再给你儿子封侯,日后他手头三份封邑,多风光!

回头他把这件事告诉给阿客,阿客也十分欢喜,当即就收拾出七八车东西来给华阳送去。

华阳和王宗芝两个人闹了有些年数了。

其实就阿客看来,王宗芝也不是不喜欢华阳,他就是不擅长应对华阳这样的姑娘罢了——他长在世家,读诗书长大,说到妻子,首先想到的就是阿客这般君子好逑的幽娴淑女。结果横空一声雷响,华阳杀了进来,一举一动都在他预料之外,明明毫无章法可循,却彻底搅乱了他的节奏,将他耍的团团乱转。

——王宗芝是多聪明的人?由来事事尽在掌握,偏偏遇着华阳。待要正眼看她,她分明就在胡蹦乱跳不让你好过。待不正眼看她,心里又总忍不住想着她。他没尝过为一个人心烦意乱的滋味,难免就常想一个人静一静,华阳又不许他清静。

华阳自己也何尝不是?她一头热的冲进去追求王宗芝,觉得王宗芝简直无所不好。但王宗芝究竟怎么想的,他做某件事是什么意思,华阳又抓破头皮也想不明白——她幼时上学,功课便十分糟糕。兼不喜欢阿客,便事事跟她反着来,自然不能理解和阿客同一个系统培养出来的王宗芝。

阿客当年碍于过往,不能直说。便只好旁敲侧击的提点她,心里也是十分着急的。如今这两个人终于是历尽磋磨,修成正果了,她真是长松了口气。

心里轻松了,口风便也松了,就和苏秉正说起他们两个鸡同鸭讲的往事。

苏秉正沉默半晌,神色微妙。说道,“我只跟阿姊说,你回去直接逼问他喜欢谁,他不说你就拿刀子比着他脖子问。他有骨气就死都别喜欢你……结果第二日,阿姊便被王宗芝给收了。”

阿客:……

苏秉正叹气道:“他们两个人就是一句话的事。开诚布公谈一回,什么心事还说不明白?”

阿客笑道:“也太直白霸道了些……”

苏秉正就道:“可我和阿姊就是这样的蠢人,必得亲耳听到你说了,才明白。不然就容易折腾出蠢事来,不是折磨自己,就要折磨旁人。”他说,“所以阿客,你若喜欢我了,可千万要赶紧告诉我。”

阿客不由就想笑,道:“早就喜欢上你了,现在说才难为情呢。”

苏秉正就愣住了,道:“什么?”

阿客道:“什么都没有。”苏秉正便不依不饶缠上来,“再说一遍啊,我没听清。阿姊你是说喜欢我吗?再说一遍啊说嘛……”

待诸事安稳下来,苏秉正便暗暗的开始筹备立后。

虽则他知道身旁是他的阿客,可外人看来却是婕妤卢氏。他想再令她尊崇起来,可从心底里又不想大操大办——他珍惜眼下平平稳稳的每一天,仿佛阿客不曾死去过,不曾受过被软禁的罪。日子又从阿客生下三郎那日接续起来了。

阿客顶着卢佳音的名字,他心里感受还是别扭的。

虽是暗暗筹备,也不可能不露痕迹、宫里很快就悄悄传开来。

阿客无意间听到,心里便十分疑惑。

这一日她赏荷花归来,行经蓬莱殿,忽然便见梅树林里钻出个人来,直往她身上撞。一行侍卫宫女便十分紧张,几乎就要拔剑,还是阿客及时认了出来,道:“晟儿,是你吗?”

那孩子锦衣玉带,漆黑上挑的凤眸,可不就是苏晟。周明艳别的不好,儿子养得却十分好。灵秀聪慧,又有长子长兄的气派,苏显也十分爱粘着他。何时不是神采飞扬的模样?这一日却哭得脸都花了,见阿客认出他来,便撞进阿客怀里,道:“娘娘,我阿娘快要死了,可他们不许我见我阿娘。娘娘您对我最好了,您替我跟父皇说,别生我阿娘的气了。”

阿客便知这一日终还是来了。她还记得,自己此番病重,便是因为周明艳害她。高平侯谋反一事,她也隐隐知道。只是那阵子她在养病,而这件事来得快去得更快,她不曾上心罢了。此刻听苏晟哭诉,倏然便记了起来。

按说高平侯谋反,周明艳身为出嫁女,又给苏秉正诞育了皇子,不会受太大的牵连。降位软禁是难免的,性命之忧却不至于。

不令她抚育苏晟,一是因她心性不慈,常存害人之心。二是因她母家谋反被诛,再将皇子握在手中,容易带累苏晟走上歧路。

苏秉正这处置也是没有错的。

可有些事,你就是要当了母亲才会明白——道理是一回事,人伦是另一回事。

阿客便蹲下来,与苏晟平视着,道:“你且不要哭。我殿里新煮的荷叶羹,你去尝一碗。我替你去看看你阿娘,等你吃完了,我们再对你阿爹说,好不好?”

苏晟便抽抽噎噎的点头说好——他这点聪明还是有的,兼周明艳自杀不成,已叮咛过他个中厉害。便不强逼阿客带他去毓秀宫。

毓秀宫树荫重重,寂静无声。这个夏天下了几场雨,石阶间杂草丛生。枯枝落叶*在路面上。才几步便沾了绣鞋。

阿客一路进去,到屋前,回头瞧见木槿花枝上黑鸦,那森森眼睛望人,心里便沉下去。

周明艳为人严苛,当初底下人对她便是畏惧居多,她一朝势败,这些人便纷纷落井下石。周明艳私底下干的事,交好的人,一个都没藏住。自杨嫔起纷纷受了她的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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