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王谢堂前(四)(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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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狸望着潭中碧水又发了一会儿呆,才将东西收拾进荷包里,起身回去。

从流玉亭出来,穿过一个花园、一道高墙,便是一条宫道。道路往南去是皇帝住式乾殿,往北去可达华林园,往东通着太后宫,西边正临着的就皇后住的显阳殿。

入宫觐见,不论拜见皇后还是太后,这条道都是必经的。因此常遇着什么人,阿狸也没当一回事。

直到前边引路的宫女停下脚步,行礼道:“太子殿下金安。”阿狸才猛然回过神来。

也不抬头,就着屈膝行礼。避让到一侧。

那边却久久没有动静。

阿狸是带了些酒意的,又在温泉边熏蒸了大半日,脸上烧得厉害。屈膝久了,便觉得有些虚软。

悄悄的抬头去看,却正让司马煜捉到了眼神,赶紧再垂下头去。

若久之后,司马煜才咳了一声,道:“你……你起来吧。”

阿狸跟着宫女道过谢,避开他目光逼视,悄悄后退了一步。

司马煜迟迟不肯离开,阿狸只觉度日如年,实在不明白自己哪里让他看得入神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想起来――这个年岁上,她跟左佳思在模样上是难分辨的。

她压根没想到,司马煜比她还不知所措呢――他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一句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跟阿狸搭讪,又不会太唐突的话来。

此刻看到阿狸面色沁红,像细雨打上新杏儿般的鲜嫩又娇羞的模样,脑子里就更糊成一团。往常多少伶牙俐齿,此刻竟都歇下了。

只结结巴巴道:“你,你也来了啊。”

阿狸回话:“……是。”

声音蜜丝般噙在唇间,似有似无的清甜,司马煜忍不住就要凑上来听。

阿狸不着痕迹的退避一步,道,“皇后娘娘宴上。殿下若无其他吩咐,阿狸告退了。”

司马煜此刻才觉出唐突来。见皇后身边亲近的宫女还站在一旁,此刻虽恭敬着,过后却显然会跟皇后碎嘴的。另一边王琰也瞪得眼睛要喷火了,看着就要扑上来跟他动手,就有些讪讪的。

原本都要伸手拉阿狸了,此刻也只好收回去,道:“呃……常来玩。”

众人:……你以为是串门那!

阿狸松了口气,行礼道:“是。”又道,“殿下万安。”

才回身要走,就听到玉石落地的脆响,叮叮咚咚滚落在她脚边――是司马煜腰间鸣玉断了绦穗。

司马煜也没料到会有这种巧合,一时狂喜。眼巴巴望着阿狸。心里头一回觉得东宫那些拙手笨脚的蠢材还是很可爱的,简直都想撒钱赏赐了。

阿狸眼角却斜也不斜,便避让开――司马煜身边跟着人呢,自然会替他料理妥帖。她一个外臣之女,避嫌还来不及,怎么能殷勤贴上前?

司马煜悲愤了。

他心里很委屈。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下意识觉得,阿狸会帮他做这些。仿佛已经得她照料了一辈子,万事贴心。此刻却被她冷落了。

又好像也不是头一回被她冷落。

他身后侍从们早殷勤凑上前帮他整理,司马煜心中烦闷,挥手道:“一边去!”就指着阿狸,道,“你回来。”

阿狸停了脚步。司马煜从侍从们手里夺过鸣玉,递过去。眼望着她,命令道:“你来系。”

一旁宫女见太子又在胡闹了,忙要帮阿狸解围,阿狸却已经默不作声的垂首上前,将鸣玉接在手里。

她面色如常,丝毫没有面对太子之威的惶恐,也并没有被呼喝的委屈。只侧身跪坐着替他收拾,便如长姐待弟般安然,又像贵妇烹茶般娴雅。

鸣玉上陶穗已开了结扣,一时修不好。阿狸便从荷包里取出自己新编织的,比了比颜色,替他换上。那十指翻勾,就像花丝绽放般秀美,片刻之后便已收拾完毕。

随即又起身避让到一侧,“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司马煜却恍若在梦,只觉被阿狸碰过的地方火灼一般的疼。却不敢动一下。才不过片刻功夫,已经站得腿都僵掉了。听阿狸出声,才透一口气。

“……已,已经没有了。”

阿狸行礼,也不做声,便带上宫女,从容离开了。

司马煜一时只觉得鸟鸣花绽,阳春早来。轻飘飘的都能飞起来。连身后王琰咬人的眼神也不在意了。

他飘飘然往华林园里去,故意将鸣玉晃得清脆作响。那绦穗飞得乱了,他又怕弄坏,赶紧小心的用手抚平。

才过了显阳殿,忽见草木后闪出来一个人,雪肤灰眼,身量较一般的孩子更高一些。望见司马煜也不害怕,竟不闪不避直视着他。

司马煜身后侍卫自然上前护卫,喝问道:“什么人?”

“崔琛,适才从华林园宴上出来,如厕迷了路。”崔琛从容作答,仍是望着司马煜,饶有趣味,“对面的是谁?”

便有人告诉他是太子。

崔琛灰眸子立刻便眯了起来,竟笑出来。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灰眸子原本就看着阴鸷些,他又笑得不善,越发别有居心的模样。司马煜便不喜欢。

然而知道是北边门阀子弟,也不失礼。已经将雀跃的心思敛起来,沉稳安然,与他寒暄。又敲打道:“这路迷得也太远了些。”

崔琛也不以为意,“是南边宫苑精巧,草木楼阁交映生辉,令人眼花缭乱。不觉就离得远了。”

两人各自一笑,彼此心知肚明――这人跟自己不是一路的。话懒得说了,姿态却越发友好亲善,一道往华林园里去。

远远的听到华林园中丝竹声响,崔琛才忽然冒出一句,“适才那姑娘,看着像是谢涟兄的未婚妻。”

司马煜手指节嘎嘣作响,脚步急停。片刻后再度迈开,笑道:“崔兄认错了。”

崔琛打哈哈,“是认错了。”又指着树梢腾起的麻雀,笑道,“下边的人要倒霉了。”

片刻后便见树下站着的侍从嗅了嗅衣袖,远远的把头扭开,“该死的雀子,淋了我一身鸟粪。”

谢涟早知道崔琛跟着他,故意七拐八绕。江南园林错落成景,往往一个转身就变了风光,不比江北院落大开大合豪阔平整。崔琛只片刻就跟丢了,再回头就已经迷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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