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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佑樘再道:“此番朝廷各部出缺,吏部对此有何设想?”
有犯官落罪被查,空下来的职位肯定还是需要有人顶上的,大明朝到弘治年间冗官冗员的情况已非常严重,现在有出缺简直是对候缺之人的一种恩赐。
朱佑樘要特别在朝堂上提到这件事,意思就是吏部不能再随便乱来,但屠滽似乎并不解其中之意:“各部出缺当由其部下官增补,至于下官之空缺,由观政进士择优而用。”
朱佑樘不满道:“户部出了如此大的纰漏,回头还要细查,现在让他们自补其缺,回头岂不是让他们自己查自己?”
“这样吧,从刑部或礼部调一些人,补上空缺,至于观政进士增补方面……吏部将所有增补之人详尽方案以奏疏上呈,由朕批准后方可推行。”
朱佑樘意思是要趁机过问中下层官员推选和任命。
以往这种事虽然最后也是由皇帝批准,但基本上吏部根据三年小考和九年大考两项考评做结论,皇帝是不会多过问的。
“吏部遵旨。”
屠滽登时感觉到皇帝对吏部的不信任,但他还是不敢多说,恭敬领命。
……
……
朱佑樘接连对户部和吏部做了指示。
他还是显得气愤难消道:“朕希望诸位臣工可以真正做到清正廉明,不像一些人……哼。”
说到这里,朱佑樘冷冷打量工部尚书刘璋,道:“之前有奏疏呈报,说是过去几年河工有人暗中克扣钱粮物资,朕也要严查。”
刘璋听到这里,身体明显一紧。
随即他用愤恨的目光望着张延龄,大概觉得这是张延龄在报复他之前在推行盐引之事上唱反调。
只有张延龄心里清楚不是那么回事。
“这姐夫也挺会加戏的,我上奏中对工部的事只字未提,你若有证据的话会只是这么轻描淡写提一句而不是马上派具体人员细查?都是诡诈!”
张延龄已经看出来,所谓的河工克扣钱粮之事,就是朱佑樘在这里警示工部的。
“诸位卿家,还有何事要奏吗?”朱佑樘突然问道。
在场众大臣心情久久难以平复,毕竟大明朝重开廷杖先河,对他们的心理影响还是很大的。
张延龄道:“回陛下,臣认为今日之事已经奏报完毕,今日的天色还不是很好,若是迟一些出宫,就怕遇到风雨交加天气,在场臣僚中多年老体迈,如此天气容易得风寒。所以臣请就此结束朝议。”
众大臣听了心里都觉得很别扭。
你表演完了,就请求散场是吧?
但问题也回来了,就算张延龄不叫散朝,他们现在也不会出来奏事,大概都想着回去好好再参详一番,做个从长计议日后再拿此事参奏张延龄。
朱佑樘冷笑道:“建昌伯,这朝堂上好人坏人翻来覆去都是你是吧?朕且问你,你昨日里带太子出宫,令他与人殴斗置身险地,你可知罪?!”
本来众大臣都以为今天的朝议已经结束,谁知最后居然是皇帝自己主动把这件事给揭了出来,事情发生之突然,令在场之人始料不及。
张延龄走出来,低头拱手道:“臣知罪,但臣有苦衷。”
朱佑樘站起身来,怒喝道:“让太子置身于危险境地,居然有脸说有苦衷?”
“请陛下听臣细说。”
张延龄无奈道,“昨日里太子殿下突然造访臣的府宅,要臣带他体察民情,臣所想近日京师中民意影响最大之事莫过于盐政,便想带太子到各处查看盐价。”
“谁知太子在得知京师百姓连一口盐都吃不起时,突发奇想要买两千斤盐分发于贫苦百姓,臣一时感怀,便同意与太子同往买盐。”
“竟不知那盐商从中渔利,不肯卖盐不说,还纠结人等围困臣与太子、侍卫等,臣与众侍卫拼死护太子周全。”
“臣令太子置身险地,万死难辞其咎,但请陛下在对臣治罪之前,将那些不法的盐商一并究罪,臣死而无憾!”
当张延龄摆出一副赴法场赴劫难的悲凉架势。
但有心人其实也听明白。
什么治罪?
又是唱双簧。
要治张延龄将太子置身险地的罪是假,真实的目的很可能是要打击那些盐商,理由也很简单,盐商置太子于险地。
很多人其实也想不明白,当时只要太子表明身份,那些盐商熊心豹子胆敢出手?
别是背后被什么人利用……
利用完现在还倒打一耙。
朱佑樘脸色仍旧很冷峻,环视在场大臣后冷声道:“朕未料其中居然还有波折,好在太子没有受伤。徐阁老,你认为该如何惩治建昌伯的罪行?”
徐溥瞬间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徐溥感觉到头皮发麻,他也清楚现在自己就是被拉出来当枪使的,他沉吟片刻之后才一脸庄重之色道:“回陛下,臣认为即便建昌伯有罪,但其忠心护主勇气可嘉,至于商贾之举……实为豢养打手欺行霸市,当严惩!”
当徐溥把此话说出来,在场很多人的第一感觉是……
徐老头变节了。
只有徐溥很清楚,自己说出这番违心之言是何等无奈。
作为大明朝真正的柱梁,他能不懂得察言观色?
他这根本就不算是见风使舵,只是情势如此。
太子置身险地,张延龄的过错有那些盐商大吗?之后是不是张延龄把太子带回来的?张延龄说那些盐商欺行霸市是假的吗?朝中人尤其是户部和勋贵包庇盐商也是子虚乌有吗?
以往文臣都是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抨击别人,现在就算明知道一切都是被张延龄所算计和利用,但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朱佑樘冷笑打量着张延龄道:“既然徐阁老都为你求情,朕就暂且放过你。若以后太子出宫,你再令他置身险地,朕定当不饶。”
不但不惩罚张延龄,还让太子以后继续可以出宫。
你这个皇帝简直是……
“今日朝议就先到此了,诸位臣僚先回去,免得真的淋雨得风寒,为朕所不忍,建昌伯和户部周卿家暂且不用回,与朕往乾清宫,朕还有事与你们说!退朝吧!”
朱佑樘把事全都说完,不再于奉天殿有一刻多余的停留,趁着下雨之前,先行一步离开。
而在场的大臣则都面露苦涩。
今天对他们来说,又上了一堂生动的社会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