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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亮,蒙蒙薄暮中,一架乌蓬马车摇摇晃晃行至端门口。
守门的侍卫刚值了一夜的岗,正是困乏难耐的时候,对赶车出门的小太监也颇为不耐烦:“这么早就出门,是有天大的事?”
他刚抱怨完,便闻车内传来个尖细嘶哑的声音:“太后娘娘的事,算不算是天大的事?!”
侍卫听得心惊,见车上的灰布车帘掀开半扇,露出半张布满褶子的脸,眼神中透着不善,看得侍卫心跳都漏了半拍,忙换上个谄媚神情,抱拳行礼道:“原来是季公公!这一大早儿的,您老人家怎么就要出门儿?”
“杂家也知道一大早儿的,不该来打扰秦都尉。”季公公措辞恭谦,语调却讽刺,“可咱们太后娘娘就惦记西市张家的羊汤胡饼,杂家可不就得给她老人家买去?”
“那是那是!”秦都尉忙不迭赔笑,“咱们太后娘娘本就是胡人,可不就好这口儿……”他话未说完,便被季公公一记眼风飚来,发觉自己又说错了话,赶忙机智地一转,“可不就得烦劳季公公您了!话说这等跑腿的差事,您差个尚膳监的小太监就去办了,何必您老亲力亲为呢?”
“那可是要入太后御口的膳食,交给那些猴崽子们,我岂能放心?”季公公颇有些不耐烦,“杂家赶时间,秦都尉快放行罢!”
秦都尉自然不敢耽搁,点头哈腰地目送这位坤宁宫掌事太监远去。
马车一路行至西市,至一处不起眼的饭庄前停驻,便有两个小太监伺候季公公下了车,便向店内喊道:“张掌柜!”
便见个穿着油腻腻白布罩衣的中年男子跑出来,远远便向门口拱手道:“季公公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
季公公对他的恭维全然不受用:“别跟杂家整那些没用的,昨日便交代你特制的羊汤胡饼,可都备好了?杂家等着回宫呢!”
张掌柜作难道:“胡饼倒是打好了,只是那羊汤还欠些火候……”
“混账东西!”季公公立时不悦,“进贡宫里的吃食,你也敢耽搁?脑袋想换换地方是不是?”
张掌柜忙道:“季公公您莫急呀,听小人解释一句:我张家羊汤好吃就好吃在个鲜劲儿,向来是现杀现煮现吃。小人为了做好这锅进贡的汤,子时便起来宰羊,如今已熬了足足两个半时辰,再熬上半个时辰火候才是正好。若小人此时让公公把汤带回去,虽然能交差,但多少欠些味道,也怕宫中的贵人吃了不满意,再埋怨公公您不是?”
季公公听了白他一眼:“汤熬得不利索,说辞倒一套一套的。”
张掌柜见季公公态度有所缓和,赶忙上前热情邀请:“公公不妨先进小店里坐坐,喝完热汤暖暖身子,小人再给您切一盘刚出锅的焖羊肉,您尝个鲜儿!”
“你这腌臜铺子……给杂家寻个干净地儿下脚!”季公公口中叨叨着,却抬脚往店里走,走了两步又向身后的一个小太监嘱咐道:“你去前面街上的紫烟阁,给杂家称上三两上好的鼻烟,记得给我细细挑拣,莫让那黑心的掌柜以次充好!”
小太监忙答应一声,转身飞奔着去了。待他走远,季公公方与张掌柜对视一眼,压低声音问道:“人在何处?”
“里间。”张掌柜答,引着季公公一路向内,行至最靠里的一间包厢,伸手将挂在墙上的一幅画扯了扯,便见原本并在一起的博古架骤然分开,现出一扇门来。
季公公便吩咐另一个小太监在门外守着,自己理了理衣领,举步走了进去。
门内是间不大的密室,正中是一张木桌,桌边坐着个黑衣男子,正低头吹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汤。
季公公望着眼前之人,一双浑浊的老眼眨了几眨,声音都颤抖得变了调儿:“莫不是我老眼昏花……可是王爷亲临么?”
慕云松抬起头,目光柔和向季公公颔首道:“季伯,多年不见了。”
季公公竟激动得有些手足无措:昨日,他收到徒弟从宫外带来的消息,说见到了慕家的联络暗号,且是最高级别的那一种。
季公公将徒弟抄来的暗号反复看了几遍,越看越是心惊:依据先帝遗诏,北靖王一脉非诏不得入京,否则便以谋逆大罪论处。然从这暗号的来看,不知是北靖王府的哪位爷微服来了西京。
故而他一大早便寻了个由头出宫来,却不曾想,竟是北靖王爷慕云松亲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