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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宋瑄拿着齐竺的木鱼找到了圆澄,告诉他木鱼上被人下了毒,且那毒是导致齐竺死亡的直接诱因。圆澄失态地大声说“不可能”。问其原由,他见宋瑄已然知晓了他与齐竺的关系,便将事情和盘托出。
齐竺之所以愿意让她珍爱的木鱼离开她身边,是因为圆澄告诉她,她的生辰快到了,他也不便为她准备礼物,便请她将木鱼拿给他,他请师父为木鱼开光,从此保佑她安康长乐。这主意正是最疼爱他的师叔释千提出的。
释千对圆澄说,齐二姑娘用的那个木鱼是已故的齐老夫人用过很久的,已然没了灵性,最好给它开光,圆澄便向齐二小姐提出,齐竺欣然应允,立即将木鱼交给圆澄。
圆澄欲将木鱼交给师父,释千却道师兄近日正在苦修,除了他不见旁人,可由他代为转交,圆澄自无任何疑议。
石森潜入释千的禅房,在蒲团下的暗格里搜出一块药膏,正是由一品红、夜来香和五色梅混合而成的痒药。将药膏涂抹于木鱼上,只要齐二姑娘沾到一点儿,就一定会中毒。
释千告诉圆澄,木鱼已然开了光,他已将木鱼送还到齐二姑娘的禅房。木鱼被他做了手脚,自然不能再由圆澄转交,释千便趁齐竺不在禅房时将木鱼放了回去。齐竺以为木鱼是圆澄送还的,自然不会有什么怀疑。
斗笠在隐秘禅院的一间禅房的木箱里被找了出来,上面有浓重的檀香味。
凌空寺的僧人都知道,释千面生黑子,日日用檀香涂抹面部。《本草纲目》有言: “面生黑子,每夜以浆水洗拭令赤,磨汁涂之。”除释千以外,寺中无任何人用檀香,斗笠的主人是谁,显而易见。
释千见事情败露,重重叹了口气,似遗憾又似解脱。他表示自己身负杀孽,无颜自绝于凌空寺,求师兄释空允其下山自裁。他是案犯,理应被押解回县衙,经堂审后定罪判刑。
凭释千交出的地牢牢门钥匙,张晓晓被救了出来并被唐捕头派人立即送回了张府,据说她一回府就被张知州禁了足。
最终,凌空寺这桩诡异的杀人案以“齐二姑娘不慎沾染致痒物不堪其扰热油入喉而死”定案。这般处理,无论是齐家还是凌空寺都无异议。
如此,齐竺失身于圆澄的事被掩盖,齐家不至于因此蒙羞,圆澄亦不至于因此身败名裂,凌空寺的名声得以保全,真正的凶手也会伏诛,只是不再经堂审程序而已,既没有放任凶手又顾及了各方的颜面。
案件解决后,宋瑄就带着柳妙璎回了京城。柳妙璎一头扎进棠梨居的书房,铺开宣纸,磨好香墨,提笔将脑袋里泉涌的文思一股脑儿地化作文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她的话本新作原本只写了寥寥几页,如今有了灵感,文稿一下子就新增了厚厚的一沓,此回标题便是“清俊僧人情定官家贵女,无情生父挥刀斩断孽缘”,熬了两夜,洋洋洒洒写了好几十页。
写完一整回,柳妙璎既疲惫又兴奋,用了一大碗热腾腾的红枣小米粥之后,带着对话本大卖的美好憧憬,沉沉入睡。待补够了觉,柳妙璎立即将墨水将将晾干的新故事拿给柯瑶以及前来做客的卫昕怡看。
“如何?是不是比先前好看多了?”柳妙璎搓着双手,一脸期待地看着柯瑶和卫昕怡,问道。
“额,这个嘛……”卫昕怡磕磕巴巴,努力组织语言,试图在不打击柳妙璎的前提下准确表达自己的意思。
“并没有,和之前差不多,都不好看。”柯瑶则十分直肠子地实话实说。
柳妙璎的小脸立马垮下来,拉着柯瑶不死心地问:“瑶姐姐,你开玩笑的吧?”
“我什么时候开过玩笑?”柯瑶坦言。
柳妙璎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卫昕怡被逗得哈哈直笑。
“阿瑶你也太实诚了吧,多少给咱们小七一些鼓励嘛。”卫昕怡笑道。
“我从小到大只说实话。”柯瑶不为所动,坚持己见。
“唉,看来我并不适合写话本。”柳妙璎苦着脸感慨道。
“你刚醒悟呢?我早就看出来了。”柯瑶继续打击道。
“啊啊啊啊,瑶姐姐你真坏!我脆弱的心肝儿受到了重创,我得闭关疗伤了。”柳妙璎不满地嘟囔着,抱着自己的大作跑出了房间。
待宋瑄忙完公务回到王府,同柳妙璎一起用了晚膳,见她好几次欲言又止,笑着问道:“小七这是怎么了?犹犹豫豫的可不像你。”
柳妙璎咬了咬唇,豁出去一般,说道:“我的话本新增了一回,瑶姐姐和怡姐姐都说不好看……我想请三哥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儿,但又怕三哥受累……”
“呆丫头,三哥正需要看看话本放松,哪里会受累?快拿来吧。”宋瑄温和地笑着说,伸手揉了揉柳妙璎的发髻。
柳妙璎精神一振,脆脆说了声“好”,快步回棠梨居拿了文稿给宋瑄看。宋瑄认真地一页页翻看,柳妙璎紧张兮兮地站在一旁观察宋瑄的表情,活像一位等待先生评价课业的学子。
听宋瑄轻咳了几声,柳妙璎殷勤地递上茶水给他润喉,双眸亮晶晶地望着他,期待能从他嘴里听到些好听的。
“总体上说,这回故事不错,头尾有呼应,情节有衔接,节奏也算紧凑,但有个最大的问题:文字过于平铺直叙,未有效设定悬念,读来就像吃清水煮面,面是熟了,盐也放了,能填肚子,但滋味算不得上佳。”宋瑄中肯地评价道。
柳妙璎认真听着,点点头道:“三哥说得真好,我懂了,以后该如何改进呢?”
宋瑄柔声说道:“小七,其实我一直想说,你或许并不适合写话本,反而适合将你在各类案件里积攒的验尸经验,以散记的形式写出来,既是一种总结,也可对其他仵作、推官等有所裨益。如此,可比纯粹消磨时光的话本有价值得多。”
柳妙璎越听越觉得有道理,一对杏眼闪烁着恍然后的愉悦、欢欣的光芒,如星子一般灿烂明亮。
从此,拂柳居士不再写话本故事,而是开始了认真严肃的散记创作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