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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清妈探着脑袋问,“不像是有气儿了呢?”
夏清爸不耐烦的说道,“你懂什么?人已经死了也是要打急救电话的,不然怎么办?直接打给公安局侦查立案?那不是自投罗网?”
夏清妈觉得非常有道理,赶紧拨了电话,把听筒放在夏清耳边。一家人手忙脚乱把李金广抬下楼,简单给穿了个裤子,惶惶然等着救护车的到来。
李金广死了。
夏清窝缩在窗户旁的秋千沙发上遥望着卧室,依稀可见的床脚,那晚的所有细节都像不停歇的电影胶片一样循环往复地播放着,每到李金广僵直在空中,面色青狞的那一个画面还要多停留一下,好像特写,也像是怕夏清忘记了这个画面。
夏清不敢回卧室,确切说,她除了窗口这个沙发,哪里都忌惮,因为哪里都有李金广的痕迹,她总隐隐觉得,李金广还在这屋子里游荡,从未离开。开始夏清还是指挥妈翻了另一床被子陪自己在沙发上过夜,第二天干脆直言不再住了,要回自己的娘家去,尽管那里狭促不堪。
夏清爸以二十多年虔诚佛教徒的眼光,判断怕是李金广,人有冤屈,魂魄犹在,于是换上善男的面具,不辞辛苦,一趟趟地跋山涉水前往寺庙打扫供奉,从多年前他畏罪潜逃的那一天起,他就坚持用这种方式来洗刷着自己和家人的罪责,只是这一次,他不知道是否还灵验。
夏清每天呆滞木讷,夏清爸来往寺庙,夏明吊儿郎当,家里唯一处理事情的就只有夏清妈了,60多岁的夏清妈头发白而稀疏,小而圆的眼睛随时保持着机警。她密切关注着医院的动向,只要被问起,就说是老李是心脏病突发的缘故,说的斩钉截铁,目光坚定。她不断关注着火化的安排,默默祈祷在火化之前万不可横生枝节。
李颖子是父亲出事之后第三天才收到消息,她刚把肖睿这边的事情安排妥当,稍事平静,父亲的死讯就又一次把她推到崩溃的边缘。她水米不进,却无法自抑地连续吐,几乎心肝脾肾肠子肚子都悉数要吐了出来。肖睿寸步不离,每次都弯下腰帮她揽着头发,扶着她坐好,清洗整理。然后搂着她在沙发上默默不语,李颖子还不曾掉过眼泪,但是那空洞无神的大眼睛,紧闭的嘴唇,凹陷的脸颊任谁看了,都会心碎。李颖子买了最早的机票回去,肖睿一再坚持推掉演出陪着她。若在以往,她肯定会颐指气使的跟他大算经济账,可是现在,她没有拒绝,她是希望肖睿陪在身边的,父亲走了,也许世上再没有一个男人无条件地忍受自己的坏脾气,无怨无悔地保护着自己了,可她又怎能不渴望在最最无助的时候有人给自己一个依靠的肩膀呢,她静静地看着肖睿忙碌地收拾行李,好像以前自己倾注在这个男人身上炙热猛烈的大江大河之爱此刻被肖睿用一种温存的,细腻的,绵延不断的泉水之爱回馈着。
看到李金广遗体的时候,李颖子许多天囤积在体内的泪水如山洪暴发一般奔涌而出,她世上唯一的亲人,被白晃晃的灯照射着,平躺在冰冷的推车上,浑身灰白,眼睛紧闭,那些沟壑的皱纹,青紫的嘴唇,脸上隐约的老年斑和花白的头发格外的清晰。
李颖子抓在推车的扶手上大哭地站不起身来,春嫂和肖睿用力把她拖拽着,不停的劝着,“颖颖,你还有孩子,不能这么着!”
李颖子在哭腔里混沌地喊着,“爸,我错了,爸,我不该总不听你的话,你别走啊爸,你打我骂我都行,你别离开我!”
春嫂在一旁抹着泪扶起她,肖睿也滚下两行泪把她抱进怀里,任她捶打,踢着自己,只是抱的更紧,他不停的在她耳边轻语,“颖子,有我在!还有我!以后我来照顾你,一生一世!不哭不哭!”
李颖子回家之后依然不吃不喝,只是发呆,有时候突然间弹起,跑到房间里翻找东西,把父亲之前送给自己的物品全都翻出来,摆了一屋子一地,一件一件地认真看,反复摩挲,第一个娃娃,已经面目迷糊了,眼睛的玻璃珠都坏了一颗,李颖子记得爸爸省吃俭用买了这只娃娃送给自己的时候她有多高兴,天天抱着睡觉。后来爸越来越有钱,送的礼物越来越多,越来越贵,可爸不知道,李颖子一直保存着这只娃娃。还有为数不多的自己和爸的合影,她手指放在照片上爸的脸上擦来擦去,眼泪啪嗒啪嗒滴上去。爸送的第一部手机,是黑色的,那时候李颖子还嫌弃土气,在上面贴满了卡通图画。李颖子突然又抓起自己的手机,拨打爸的电话,电话是通的,当然没有人接,李颖子只是想听等待时间里那段音乐,《爱的代价》,“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李颖子跟着唱,声音嘶哑而无力。在抽屉深处,还有一个房本连同一串钥匙,爸说是给李颖子买来上大学住的,因为李家出了大学生,爸要奖励她一个房子,
她一次都没去过,那时候只是满不在乎地说,“我才不要住!这才是我的家,我要天天回家吃春嫂的菜!你爱住你住吧,带上你的小蜜鬼混去吧!”多年之后,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