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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禄道:“将军既与信陵君同意,中大夫必出,有何疑焉?”
车右先生道:“容吾再言。先者,将军思大梁孤城难持,必也内外响应,遂令梁尉公子引武卒五千,将军大子身率民军,以为外援。事甫半,而武卒不出,大子无踪,惟梁尉公子引二千余武卒残兵,现屯于囿中。内无辎重,外乏援军,更无统领,奄奄待毙。吾等归国,途经囿中,得知此事,信陵君公子门客靳、曹二先生遂留囿中,助梁尉公子整顿武卒,欲往华阳,以助君上。……”
张禄打断道:“将军以为,梁尉公子当留囿中,以待大子。往华阳助信陵君,不啻为虎添翼,再难制也。百余门客出城,必也往囿中,辅佐梁尉公子,督率武卒,是梁尉公子益强,而信陵君益难制也。”
车右先生道:“诚为兄所道也。”
张禄道:“诚如是,何将军纵虎归山,而不遣卒追之。”
车右先生道:“一者信陵君动作太速,将军至西门时,人已出城远飏;二者,信陵君门客,孰敢追之;纵追及,孰敢迫之?”
张禄道:“王何意?”
车右先生道:“王不朝,惟魏相居中调处。魏相但言,阃之外,将军主之,不出一策一计,将军甚躇踌,难以定计。”
张禄长息道:“残躯无状,不堪久坐。”
车右先生道:“但卧不妨。”很贴心地在身后加了些秸草,让张禄能躺得舒服点,又扶着他慢慢躺下。
张禄躺下后,两眼看天道:“若以大局论之,信陵君引兵在外,正合将军内外响应之策;梁尉公子若不归大梁,即当入信陵君营。孤处囿中,是明珠投暗,猛虎入柙。且城外有信陵君,胜大子多矣,自不待言。”
车右先生略有些尴尬,但还是勉强道:“如兄所言。”
张禄继续道:“若以朝局论之,信陵君独大,非国之福也。文则魏相,武则将军,必也合力而制之。今信陵君独掌大军于外,占华阳,背韩国,领精兵,率武卒,其势已不可制也。”
车右先生急道:“计将安出?”
张禄道:“若以大局言之,将军宜协同信陵君,共谋强秦,朝堂之争,容后缓图。若以朝局言之,……速和秦军,以散信陵,召回武卒,封赏有功。使虎入柙,爪牙藏,乃可制之。”
车右先生道:“速和秦军?”
张禄道:“秦人入魏,不过利与地耳。与边邑数城,秦人必走也。那时以封赏为名,召回信陵君,解散其军,武卒归营。所有尽复于常。信陵君复为所制也。——惟不可久也。何者?或一月,或三月,以信陵君之仁,必能合和上下,尽收人心,虎虽入柙而实不入也。”
车右先生道:“军未败而国失地,将军何堪!”
张禄道:“若必战胜而后已,可以外事尽付于信陵君。将军但坚甲锐兵,以守大梁;伺机以奇兵袭扰,必破秦军。——惟信陵君不可复制矣。当以何策,惟将军决之。”
车右先生沉默起来,张禄也不再说话,反而闭上眼睛,不久竟轻轻地扯起了鼾声。车右先生哭笑不得,一巴掌抽到张禄脸上,骂道:“狗才,倒好睡!”
张禄睁开眼,道:“尚有何疑?”
车右先生道:“虽无疑,惟难决也。愿兄为我一决。”
张禄笑道:“为兄决乎,为将军决乎?”
车右先生听出话中有话,遂问道:“为吾当何决,为将军当何决?”
张禄道:“将军之利,利在破敌。秦破则众望归矣,而将军与信陵君善,朝局为之一新。然将军必不取也。何者,将军位高权重,进无可进,纵有大功于魏,亦无根之浮萍,待归之游子,命悬一线,苟延残喘;况秦人岂易与哉?摧锋折锐,勇者无前,矢刃相错,生死一线,岂将军之志哉!故为兄计,当进谋和之计,既保残身于无恙,复邀功于魏王。兄此计一出,将军必引为腹心,固宠多而出力少,胡不为耶?”
车右先生道:“奈何敝主猥劣至此哉?”
张禄道:“出城督民军之芒大子,今何在耶?”
车右先生道:“当在囿中,今不知所踪。有疑为秦所害矣。”
张禄大笑起来,道:“兄何欺之甚也。大子见在陈留,筹粮粜于启封,奈何相欺耶?”
车右先生大惊道:“兄何知之?”
张禄道:“切中机窍矣!”
车右先生无奈道:“吾亦不知,闻兄之言,不觉惊诧,何机窍之有哉!”
张禄道:“此等大事,岂可瞒汝。”
车右先生道:“吾实不知。兄且告之。”
张禄道:“非独陈留,吾必信陵,亦当为此。岂有籴粮石六十钱而无粜者哉,必千里荷粮也。”
车右先生拍膝长叹道:“何天下见利忘义若此哉!”
张禄道:“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此之谓也。又何怪哉?将军食邑于魏,非与魏有亲也,见利而不取,反身冒镝矢,奈何?”
车右先生思忖良久,问道:“当以何言说秦?”
张禄笑道:“兄亦见利忘义乎?兄但言谋和之计,他者不必多言。若将军遣兄赴秦营,可来就弟,共谋其计。否则多思无益。”
车右先生道:“如此,就辞!”
张禄突然问道:“信陵君于营中遇刺,兄其知否?”
车右先生道:“自然,何能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