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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凤无端觉得穆骏有点儿像空巢老人,挺需要关爱的。
是夜,无话。
穆骏照旧去佛堂打坐,黄凤觉得无聊,早早地睡下了。
午夜梦回,黄凤迷离中觉得很冷,他恍惚觉得:这屋子自从离了吴祈宁母女,简直有点儿四面透风的意思了。
摸摸索索地爬起来,看佛堂的灯火摇摇,黄凤心里冷不丁冒出八个字儿:凄清冷寂,鳏寡孤独。
他寻思:我还是走好了……
那边吴祈宁热热闹闹地预备着在越南过个年,她心情挺好的,盛年刚包了个大红包给她。吴祈宁摸着这一沓子越南盾,心里那个痛快,嘴头儿都快乐歪了。
越南人也过春节,跟中国人隆重程度相仿,工人回家,工厂放假。这里也是,一样一样的:北边河内方向的工人来南方胡志明市附近打工,放假之后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跋涉回北方。他们领土狭长,但是人口不多,南北道路上摩托车轰轰作响,年纪轻轻的打工者嫌搭车麻烦的有直接骑摩托回家的。
越南路况远不如中国大陆,猛不丁人口迁徙,街上也有好一番的暴土狼烟儿的,过妖精似的。
李工、赵工、许大爷是早早的定了机票回滨海,盛年断后晚走几天,他常年往返大陆和越南,旅行积分高到爆,也算航空公司的固定金主之一,加上人帅。航空公司业务小周姑娘简直看见盛年订票,舌头先行嗲了三分。
工厂腊月二十六就歇了。热热闹闹地吃了年尾酒,吴祈宁撸起来袖子,大排筵宴,以韩毅为首的各路神仙吃了个沟满槽平,日本人山本大叔端着清酒颤颤巍巍地拍胸脯,有朝一日决定自杀,一定死之前再找吴祈宁吃一顿。
吴祈宁张口结舌了半天,愣是不知道这话怎么接。
他们都走了,吴祈宁自告奋勇在这里看家。
看家也不闲着,宝姐约了她上西贡第一区烫头、按摩、买衣裳。然后俩人一起去逛大街吃越南菜,说好了一人订做一身越南撒弄,穿戴整齐去拍艺术照,立志将败家进行到底。
吴祈宁订了越南本地的旅行团:河内、芽庄、下龙湾全套旅行路线,临了再拐一圈到柬埔寨金边看看吴哥窟和四面佛,越南地方小,这趟线路也就算是当地的VIP了。
行程满满的,看着就让人开心。
金姨她们买到的飞机票,日子是在腊月二十八。
黄凤跟着凑热闹,也要一起来,不过他省事,先回广西过年,然后陆路过友谊关,坐个火车就来了。吴祈宁明白,黄凤不坐飞机主要还是为了省钱,他毕竟没上班,又不好意思让金姨出费用。小孩还是懂事的。
最后时刻,李文蔚Q上急抖,死活要跟着一起来玩。
加上本来就要一块儿去的宝姐,他们愣是凑够了半打人。
吴祈宁就爱人多热闹,乐呵呵地加了旅行人数,越南旅行还不算热门,看吴小姐大手笔的花钱,旅行社巴结地也殷勤,张嘴小姐,闭嘴美人地叫着。旅行社老板满脸堆笑,点头哈腰,进门儿给倒水,出门儿给打门帘子,满应满许地给配了当地的地陪跟着一块儿旅行去,保证吴大小姐玩儿的开心。真心有几分伺候财神爷的虔诚,吴祈宁打赌,当时她放个响屁,旅行社老板都得说是香的。
人谁没个虚荣心啊?让人这么当大爷大奶奶伺候着,吴祈宁也是挺得意的。
捋一捋头发,吴祈宁吮一口旅行社小姐送过来的清心冰爽的冻椰子汁,她心里寻思着,其实盛年说的也算不错,我没了爱情,我能一统江湖也不错啊。这让人恭着敬着,多么惬意,多么舒心。要是在国内,自己跟穆骏相看两厌,指不定哪天一言不合,在食堂能动了刀子。
还是这样好,离得远了,自己也多挣点儿钱。现在看来,万般情爱都能是假的,唯有银子让人舒坦是真的,花钱买的笑模样儿最实在,看着就让人省心,不费脑子。
与其做少奶奶梦花样翻新地讨好穆骏,何如多挣点儿钱让人当祖宗捧着啊。
还是宝姐说的对:当女人,要想得开……
盛年次日才走,督促着吴祈宁关门闭户,安排靠得住的本地大哥值班。盛年心细,留下来值班的必须都是家在平阳省老婆孩子房子俱全的靠谱人士。盛年的意思:偌大工厂,丢点儿葱皮算毛都不算丢,吴祈宁毕竟一个大姑娘,在这里有个好歹他交代不清。
一夜无话,次日早上,吴祈宁一觉睡到八点,正还意犹未尽地睡眼惺忪,忽然听到后院好一阵子的吵吵。
看家就得有个看家的样子,吴祈宁好歹擦把脸,穿上衣服冲了出去,就看见盛年衣冠楚楚地正在后院儿拉架,想来盛总这是下午就要登机的意思,临走临走还赶上一次火拼。
那边儿,观音大士底下。
猴儿瘦猴儿瘦,须发皆白的阮大夫正摞胳膊挽袖子狂喷一个T恤裤衩光脚丫子的白人爷爷。
俩老头儿你薅我脖子,我拽你领子,眼看着就要滚起来。
依着吴祈宁看,阮大夫这一米五九的小身板儿跟那猩猩似的白种人比起来,才到人家腰那儿,摆明了不是个儿。要说这黄种人都有个向着黄种人的心。吴祈宁看着就心中不公:这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啊!
盛年使劲了浑身解数在旁边儿拉着:“放开,放开,咱们有话好说!”
吴祈宁食君之禄,忠君之忧,想想盛年给自己的年终奖,立刻浑身是胆,她往手上啐了两口唾沫,倒退两步,冲上去帮着拉,她几乎猴儿在那个白人大爷身上,大喊:“撒开!撒开!!别在这儿打,这叫怎么回事儿??”
就这么着,盛年拉着拽着加上吴祈宁的王八拳,好容易把两位大爷分开了。
七十多的阮大夫是真生气啊,气地脖子都红了,盛年扶着他颤颤巍巍哆里哆嗦地找个椅子坐下,老爷子拿磕磕绊绊地拿中文大声儿地嚷嚷:“打倒美帝国主义!!”
吴祈宁用尽全身的力气拦着那个美国大爷,大爷比出来一根中指,居然开口也是中文:“我越战当过狙击手。击毙了二十三个敌军。你来啊!越共!”
阮爷爷举着拳头喊:“越南人民不怕你!”
美国大爷也不示弱:“NUT!”
吴祈宁和盛年对视一眼,敢情为越战问题打起来的……
简直了……
这得三十年前的官司了……
这都哪儿对哪儿啊……
吴祈宁定睛细看,这俩老爷子脸红脖子粗,你指着我,我瞪着你,这就是要异地再战的架势。
她默契地跟盛年对了个眼神儿,盛年吞口唾沫点点头。
结果盛年拉着阮大夫去后院儿诊所歇着,吴祈宁拽着美国大叔离了歪斜地来了宿舍小厅。擦把汗,这卖力气劲儿的。
端一杯椰子水来,吴祈宁让这美国爷爷顺顺气,她张张嘴,都不知道怎么劝,想了想终于冒出来一句话:“大爷,我觉得这事儿吧,咱还得听联合国的……”
美国大爷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地把椰子汁灌下去,擦把嘴,老头儿愤愤不平地说:“死越共!不让我们装空调!”
吴祈宁就彻底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