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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祈宁面目狰狞地拽着刘工定下来最近所有需要进口的原料清单和安排出需要出口的货柜日期。盛年估量着手里钱紧,不让他们大规模进口屯料,说占压资金,拧眉瞪眼地说谁敢买出来三个月之后用的物料就拉出去喂狗。
拉出去喂狗是胡扯的,但是会影响年底的奖金就是得不偿失了。
于是生产部压力山大,吴祈宁、刘工、李工、许大爷四头对面,刺刀见红,咬牙切齿地敲定一切细节和时间。
敲钉转脚,起手无悔,吐唾沫得砸出钉子来,那日程了说出来了就不能再坐回去。
许大爷说:“说进口的东西指定按日子能给你进来,你可别想漏了还有别的,到时候可是没办法给你变出来。你可是算好了,超了预算大伙儿吃不了兜着走,谁也别想领过年的奖金了。”
吴祈宁说:“出口的柜子来了就不能退,不能延期航班,不能有差池。这张定船的BOOKING就是春运的火车票,丢了就没了,晚了就废了!咱出口的过滤器,要是做不出来大家统统死啦死啦地有。”
李工说:“你让国内赶紧把滤棉给我进过来,否则就来不及了。”
刘工五官挪移:“进度大过天,晚一宿我就是王八。”
吴祈宁拍板:“就这么定了!”
刘工摸摸鼻子,觉得自己吃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亏。
吴祈宁晚上特意给刘工做了一海碗的噶瘩汤,放香油的那种。
越南没香油,这点儿稀罕物儿是上次韩毅回国的时候巴巴地背回来的,过安检的时候没少跟人家废话,自己打开盖儿还喝了一口。
归了了,汗流浃背的背回来,为这个,吴祈宁轻易也舍不得放。
人离乡贱,物离乡贵。
香油、榨菜、老干妈在越南都不好找,价钱翻番也是有人要的。
人啊到哪儿也放不下这口吃,其实就这点儿出息。
吴祈宁一边儿做法一边儿想,盛年把大伙儿招来一块儿吃饭其实是个挺高明的主意:粗一看跟战时共产主义似的。
其实很聚拢人气儿,也不纯是做买卖,在外面工作的中国人,其实都有点儿骨子里的孤单……
老祖宗一句话说得好:吃饱了,不想家。
一帮一伙的在外面,也显得人多势众。
你看他们一起吃饭的这伙子人,都挺亲的。
身边有人大力地拍她的肩膀,吴祈宁回头看看,马来工程师李恩林笑眯眯地看着她:“美人,今天吃什么啊?”
基本上敢出国混点儿事儿的人都有点儿本事,李恩林眉目端正,也算帅哥一枚,只是吃亏个子矮了点儿,跟吴祈宁差不多高矮,俩人站一起,真真儿的肩膀齐,是弟兄。
吴祈宁反手递给他一碗噶瘩汤,李恩林一边儿吹一边儿点头:“好喝好喝。回头娶我们小吴做老婆。”这话说的半真半假,马来帅哥喜眉笑眼地看着她。
吴祈宁朝他“嘿嘿”一笑,并没说什么。在越南工作的外国人,男多女少,平头正脸的妙龄女子就更不算多,自从来她来到这里,冲着这做饭的手艺,已经有三家儿人家儿跟她提亲保媒了,吴小姐那行情是空前的看俏。
想到这儿,吴祈宁微微叹息:天底下喂不熟的白眼狼,大概也就是穆骏那一只了吧。哎,人家是修行的人么……
当然了,在越南工作也不完全是做饭跟吃饭那么简单。
吴祈宁也有一肚子的心忙眼晕,她也不烦别的,就腻味跟越南海关打交道,一幅理直气壮的大爷嘴脸,脸涩的跟长白山有一比,出口点儿货柜就跟卖他们家老底儿似的。可是给点儿好处,那就全不一样了,笑模样也有了,办事儿也顺了,有钱没钱两张脸,瞅着就让人那么膈应。
别看你身在国外,可是逢年过节,三节两寿,孝敬这帮孙子的红包应酬是一点都免不了的。要说这越南不愧是中国的属国那么多年,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中国这点儿潜规则让这帮货摸得透透的。
就这么孝顺着,还死性的要命,丁点儿不能改。不是不行,是不会,技术难度大。
所以每次租船报关检查,吴祈宁的心都跟着提溜得老高,唯恐出点儿什么事儿。
佛家说过:有感必有应。吴祈宁她妈说过:怕什么来什么。
就这么千小心万小心,还是出事儿了。
眼瞅着农历新年前最后一个集装箱拉过来了,这就要尘埃落定。吴祈宁刚坐办公室里喝口热茶,仓库品检的小姑娘“嗷”一嗓子,蹦起来一丈多高。
吴祈宁带着阿梅冲过去一看,可要了亲命了:要出口的过滤器全包错了箱子了,高效过滤器全装的初效过滤器的盒子。
一错就四百个,这一下儿就全乱了。这么文不对题的出口,就算美国人那儿能交代过去,越南海关一检查也说不清楚啊。看了看表,还有十八个钟头货柜必须到港,刘工还没说话,跟港口打过交道的吴祈宁急得脸都蓝了。
抓过来包装组的小组长三堂会审,吴祈宁伸面沉似水,不怒而威,一拍桌子:“说!怎么回事儿?”
吴大小姐身高腿长,在越南比一般男的都高,这会儿怒火万丈,自有一番气势十足。
包装组的阿德吓得嘴都不利索了,一推六二五:“阿当。都是阿当干的!”
阿当吓得都哭了,磕磕巴巴地求阿梅给他翻译:“是我,是我错了……”
吴祈宁气得脑筋蹦起来多高,一个手指头摁着太阳穴,把桌子拍的叮咣五六:“有眼睛没眼睛啊,纸箱子上斗大的越南字写的明明白白的,你还往错里装。错一个也就算了,一错错四百。你诚心啊你!老板哪儿对不起你?还想干不想干了?你长眼出气儿的啊?”
阿梅正在厂子里仗着吴祈宁的势力吆五喝六,这几句话干净麻利脆地翻译了过去,真真儿一点儿脸都没给阿当留。
阿当一张小黑脸都胀紫了,喏喏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梅还没完没了,一手指着阿当的鼻子:“你说啊,你说话啊。怎么办?”
姐姨神色不善地走过来,“啪”一声拍掉了阿梅的手,把阿当护在身后,横眉立目,指着吴祈宁的鼻子叽里呱啦叨叨了一番。这一顿嚷嚷之后,在旁边看热闹的越南同事立刻跟着变了脸,都有几分恨恨地看着吴祈宁。
要说这领导和员工,无非也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的关系。
一下子情绪就不对了,吴祈宁一头雾水地看着阿梅,寻思这老婆子嘚嘚什么呢?
阿梅咽了口唾沫,讷讷地说:“阿当不识字。”
吴祈宁挑了挑眉毛:“不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