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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上的风浪远比俩人想象中要凶猛的多,这喧嚣的大风不像是迎面涌来,也不像是在背后推着小船前行,那感觉倒更像是四面八方都在朝着这剪扁舟玩了命地卷席着狂风,小船在湖面上左摇右倾,眼瞅着就要让船舷全数泡进水里,可老汉的架船手艺偏偏就是那么好,着小船颠三倒四地偏偏就是不翻倒。
可是单就这张狂的风就足够梁布泉俩人喝上一壶的了,俩人纵使紧把着船帮,紧抿着嘴,可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狂风却是拉开了一副无孔不入的架势,偏能生生地掰开两个人的嘴。肚子里头眨眼就给关上了一腔子的风,这还不算完,这大风偏又像是钻头一样,直拧着俩人的耳膜,钻得俩人的耳朵眼针扎了一样的疼。
再加上俩人打小就是在旱地上长大的旱鸭子,甭说是下湖玩水了,就是常日里东北那地界的水泡子都没游过两个来回。梁布泉就觉得自己的胃里头翻江倒海,脑袋也是跟着一涨一涨地难受,但是这爷们打小就有那么一股子憨劲。心里头是牟足了劲儿寻思着:爷是打北方过来的胡子,不能给家乡的父老乡亲丢人,今儿就是再想吐,也得把苦水给咽在肚子里头,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亡。
这爷们心里头的小剧场演绎得是慷慨激昂,可就在他这自我感动的当口,突然就觉得自己的脸盘子上一阵黏糊糊,软塌塌的温暖之感,带着股不可名状的腥臭气息传了过来。他现在即便是强忍着自己晕船时所带来的呕吐,也得腾出只手来,摸摸脸上究竟是给沾上了个啥玩意。这一摸不要紧,黏黏糊糊的触感里头,还掺杂着些许坚硬的颗粒状物体,他的心里头一下子就像是叫人给泼上了一盆凉水。
这是……花生碎?
脸上粘着的东西不但有花生碎,好像还有大米饭粒和香菜杆,他就是再傻也能猜得出来,脸上沾的究竟是些个啥玩意了。就在他回头的当口,只看见马士图闭着眼睛一脸陶醉地又从嘴里喷出了一长串五光十色的彩虹,着彩虹夹杂在风里,打着旋地尽数砸在了梁布泉的脸上,是一点都没浪费。梁布泉这会儿也是没心思骂人了,大嘴一张,“哇啦”一下,也打自己的嘴里喷出了一道包罗万象的彩虹。
这下子狂风巨浪里头可就丰盛得多了,哪个叫鱼骨头,什么是干豆腐,酒气伴着花生渣,溅得这剪扁舟上里外一片热闹。恐怕这摇橹的老汉,一辈子都没遇见过这么恶心的风浪,俩人是眼瞅着老汉使劲地干哕了一下,随后红着老脸定了定神,对着俩人扯着脖子喊:“合上你们的嘴,眼瞅着要到湖心了,再坚持一会儿!”
梁布泉寻思着,这老汉多半是在心疼自己的船。改天要是自己能够成功上岸,高地得给这小老头换一艘排场一点的小船,再怎么着都得给小船配一剪风帆。
他努力地把手上的残秽给甩到湖里头,想要对着老头竖个大拇哥,以表示自己满心的敬佩之情。可就是在这一转头的功夫,偏巧见到老人背后的湖面之上,竟然霎时间涌起了无数条发丝一样遮天蔽日的黑色丝线。
这黑丝即便是出于不足一尺的距离观察,也不过只有常人的小指一般粗细,却是长得离谱,在浩荡无边的湖面之上,就恍若是一张足以刺破重云叠瘴的漆黑幕布,着无数条黑色的发丝恍若活物一般在漫卷的狂风之中,有意识地扭曲着自己那丑陋不堪的腰肢身形。梁布泉哪里见过这种完全超出人类想象的怪物,呛了一口罡风,只从嗓子眼里头夹出了一句:“小心!”
那无边无际的黑色丝线就仿佛是听见了梁布泉的动静,一下子是贴着湖水,从四面八方朝这艘小船狂卷而来。
再看那摇橹的老人,就好似早有所料一般仍是淡定地向前摇橹,朝着俩人露出了一抹诡谲莫名的微笑:“颠倒阴阳,倒转乾坤。爷们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的是死是活,就看你们几个小崽子的了!”
这老头说话的声音很轻,可梁布泉和马士图偏偏听得真亮。显然,这摇橹之人也是个深藏不露的练家子,有这能耐,为啥要在鄱阳湖畔做个摇橹的船夫呢?
难不成,这也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事?
不等着梁布泉细想,四面八方尽数涌来的黑头发便像是包子皮一样,将这剪破烂的小舟一下子拍进了江心里头。
要死了吗?
梁布泉只觉得自己的全身都被浸在了鄱阳湖漆黑冰冷的水流当中,湖水倒灌进了他的鼻腔,几乎在一瞬间便涌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窒息……
娘个炮仗的,准备了这么多,到最后还是死在了湖里!
出海的龙叫狍子顶破了肺,入江的虎让鱼虾给啃掉了心……
老子真就多余蹚这趟浑水!
心里头嘀咕到这,一股子清流又瞬间灌进了他的肺里。梁布泉几乎完全下意识地倒抽了一口冷气,是一个猛子翻身坐了起来。
倒抽冷气?
老子不应该是给拍进湖水里头了吗?
四下在这么一张望,只见马士图正横在不远处躺着尸,鼻孔里头还插着条活蹦乱跳的小虾米,在他们的身体之下,则正是那片汹涌澎湃的鄱阳湖。
抬头看来,高低错落的水下世界,竟然大大方方地横在了他们的脑瓜顶上。
身下是湖,头顶是地;颠倒阴阳,倒转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