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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杨弯的记忆中,江敬言是这样的——
白色的名牌连帽卫衣,干干净净的黑色头发,毫无瑕疵的五官,冷漠的表情,脚上踩着一双AJ,走到哪里都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势。
军训的时候,江同学就是个钉子户,属于那种被教官特别关照的典型,做什么动作都懒洋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教官斥责他,他也不放在眼里,别人对他指指点点,他也不介意,就非得耗到他自己觉得“嗯,时间差不多了”的时候,他才会给教官一个面子,按照要求走一次。
上课的时候呢,江同学就坐在最后一排,抱着几本书往那一放,然后伸个懒腰,趴下,闭上眼睛,美美地睡一觉。
有一段时间,杨弯很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有什么睡眠依赖症,不在上课的时候就睡不着。
就是这样一个除了皮相之外,哪哪儿杨弯都瞧不上的家伙,每次考试都还能考第一!这种诡异的现象不仅仅是他们这些同学不理解,老师教授们也不理解啊!学校甚至还专门为此特别检查过他,虽然最后的结果没有正式公布,但他的成绩并没有作废就是了。
杨弯的室友孟妮在那个时候就说,肯定是江同学他爸爸给钱给够了,才把这事儿给摆平了。
学校里应该不仅仅是她一个人这样想,这话传得沸沸扬扬的,偏生江同学人家一点都不放在眼里,就跟没听见一样,照样睡觉,照样考第一。
那心理素质,杨弯真的佩服了。
过去老有心灵鸡汤说,时过境迁,万事在变,杨弯那会还觉得是毒鸡汤,但她现在不觉得了。
她悔悟了。
瞧瞧——眼前站着的这位一脸精英范儿的帅哥是谁啊?
人家都说女大十八变,江同学这简直是男大七十二变了。
一身深蓝色西装,一丝不苟系着的领带,质地昂贵的公文包,装得满满当当的,一看就不是拿来搭配的假把式。
再看看那张脸,那表情,半点不见十八岁时的无法无天,他现在这会儿严肃冷漠的样子虽然一如过去的高高在上,却多了一丝令人不敢侵犯的禁欲感。
岁月在他身上不是杀猪刀啊,岁月在他身上,那简直是鬼斧神工啊。
硬生生把一自恋孤僻的大男孩,改造成了杨弯特别喜欢的那种禁欲清雅脸。
她现在好像有点能理解二十五岁的自己为什么会嫁给他了。
莫名有点紧张了是怎么回事。
杨弯清了清嗓子,站直身子,和门边的男人稍微拉开点距离,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发说:“……不好意思了,你变化太大了,我一时真没认出来。”
江敬言扫了一眼病房里怪异地盯着他俩的东北大哥,稍微往外面走了一点,清雅英气的脸上露出了那么一个乏善可陈的笑容。
虽然他笑得很是乏味没错,但一点都不影响那个笑容的美丽。
这是多么完美的男性线条啊,单单是看这张脸的话,嫁给他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但是……
江敬言这家伙只要一开口,就完全暴露了啊。
他真的是一如既往的讨厌。
不,是讨厌程度乘以七!绝对乘以七!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江敬言开口说话了,他薄唇轻抿,略显嘲弄道,“记忆混乱了?”他往她面前走了一步,逼得她不得不靠在门上,就这他也没停下脚步。
“——只记得七年前的事情了?”他面色沉沉,带着说不出来的审视与试探,“现在的我……已经变化大到让你认不出来了?”他压低了声音,说后半句话时带着些自嘲的语气。
有那么一瞬间,杨弯以为她要被他门咚了。
但是没有。
江敬言靠她近了,就皱起了眉,冷着脸换了话题:“你几天没洗澡了?”
杨爸爸一直在旁边看着,这个时候忍不住插嘴道:“赵医生说囡囡不能那么快洗澡的,要回到家休息几天才可以,还不能太吹风。”
杨妈妈瞪了丈夫一眼,好像在怪他多话。
对于岳父岳母,江敬言的态度可要好多了,他转过头,温声道:“我让司机先送您二老回家。”
“好的好的,那你们小两口也早点回家,别在医院呆着了,这人来人往的,有什么话回到家再悄悄说啊。”杨妈妈一脸揶揄的笑,笑得杨弯毛骨悚然,总觉得她妈那个意思是——回了家你俩在被窝里说啥都可以啊。
该死。
只要一想到他们结婚了,回家之后肯定要住在一起,杨弯就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杨妈妈那个语态和表情,更加让她无地自容。
她使劲扣着门板,江敬言安排司机和随从送岳父岳母离开,病房里的东北大哥趁机凑到她旁边笑眯眯地说:“我说老妹儿,你老爷们长得够带劲的啊。”
杨弯正别扭呢,大哥来这么一句,她的表情立刻变得更加扭曲了。
恰好江敬言此时送走了岳父岳母,他淡淡地转头望向她,于是她虎着脸,故意说了句:“有什么带劲的,不就是一个鼻子俩眼睛吗?”
江敬言微微挑眉,倒是没说什么,还是东北大哥说:“那咋能是一个鼻子俩眼睛呢?那是一个鼻子俩眼睛外带一张嘴啊。”大哥心细如发地算着,“哦对了,还有俩耳朵呢,咋还把这个给整忘了呢?老妹儿你不用心啊。”
杨弯感觉自己都快憋出眼泪了。
她羞愤欲死地瞪了一眼虽然面无表情但绝对会在心底里嘲笑她的江敬言,也不和东北大哥说话了,捂着脸跑回了自己的病房。
而江敬言呢?
人还特别有礼貌地对东北大哥说:“谢谢夸奖。”
说完,这才转身往她这边走。
东北大哥笑了,又来了句:“这小伙儿真带劲!”
病房里。
杨弯还穿着病号服,盘腿儿坐在床上,跟老僧入定似的。
江敬言走进病房关上门,将公文包放到柜子上,不带感情地问:“还没在医院住够?”
杨弯闭着眼睛说:“嗯,没住够,想再住几天,我脑子还有点乱。”
“哦,有多乱?”
“就是十八岁之后的事情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杨弯粗声粗气地说,“我记忆里咱俩都还没说几句话呢,而且你这前后变化也太大了,我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这是她第二次提到他变化大了。
说来也是,刚上大学时的他,和现在的他,的确在形象上相差甚远。
江敬言就那么站在那,安静地沉默着,他幽深的目光平淡地注视着窗外,窗户玻璃上倒映出他的身影,许久他才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你有什么可接受不了的?我现在的样子不就是你理想型么。”他慢慢把视线转到了她身上,“而且也不是一时半会了。需要我提醒你,你住院已经一个多月了吗?”
杨弯:“……”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最主要的是,即便她接受自己变成了二十五岁这个现实已经一个多月了,但她此刻依然是第一次见到以她丈夫身份出现他。
不管怎么说,时间也要从现在算起才公平吧?
见杨弯只是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思考,却不言语,江敬言又慢条斯理地说了句:“十八岁……你只记得刚上大学时的事了?”
杨弯稍微正视了他一些,说:“对。”
江敬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毫无疑问——他在质疑她。
他在怀疑整件事的真实性。
他黑漆漆的眸子与杨弯印象里那个难相处的江同学微妙地重合了,看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那可真是太不幸了。”他就那么望着她说,“那我对你来说和陌生人没区别了,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