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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知晏跌跌撞撞闯入地底。
不等站稳,踩到一块凹凸不平的岩石,一个踉跄,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瞳孔散开,瘫软在地上大口喘气。
地底的温度极高,金丹期的林慕都感到不适,他的修为就更不够看了,一路走下来,浑身被汗水打湿透了,活似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墨知晏觉得自己简直日了狗了。
从穿越过来就处处不顺,活像被人下了降头一样。明明手拿剧本,未卜先知,竟然还混成了这样,他简直无法理解。
就在刚才,他躲在缝隙里,眼睁睁看着棠溪聿风掉入地底消失不见,一颗心如坠冰窖。
之前棠溪聿风被扯断手臂的时候,他就不敢再看下去了,这会儿忍着心悸,探出头去一看,顿时被眼前的惨烈震惊了。
冰原破裂,迷宫坍塌。
大战几乎把冰原毁了个遍,洁白冰面从中裂成两半,裂缝横贯两端,没被波及的地方也被两个人放出的各种攻击轰得坑坑洼洼。
距离他最近的一处冰碴子上还挂着淋漓的鲜血。
墨知晏盯着那片鲜血,想到刚才棠溪聿风掉落下去的模样,咽了口唾沫,眼里控制不住地溢满了恐惧。
就在这时,鳞片摩擦冰原的刺耳声音炸响在耳边。
墨知晏头皮霎时炸开。
难以形容的恐惧攫取了他的心脏,死亡的阴影降临。
碧楪王蛇从巨大裂谷边抬起头,蛇尾缓缓摆动。
棠溪聿风借助浮生妄想丝割裂开的鳞片快速生长,新生而出的碧色鳞片一块块覆盖而下,血淋淋的伤口消失不见。
鲜红蛇信吐出,碧楪王蛇肆意舒展开身体,全身伤口已然恢复如初。
妖族的肉体强横程度远超修士,除非练体,否则同等的修士很难凭借肉体和妖族抗衡。
就比如现在,棠溪聿风手段尽出,自己生死不知,和他殊死战斗的敌人却已经恢复巅峰状态。
“居然还有一个不知死活的人类。”
伴随着妖族低沉的嗓音,恐怖的威压降临到他身上,挤压着他身上的骨头。
巨大的蛇瞳如同融化的黄金,只有中间竖立的瞳孔是黑色,透着异族冰冷毫无感情的注视。
居高临下,犹如死神降临人间。
墨知晏瘫软在地上,两个膝盖颠筛般剧烈抖动,他仰望着朝他逼近的妖族,手脚并用地往后爬,手心被冰棱割破都察觉不到。
就这样退了几步之后,他重心猝然一晃
他摸了个空。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退到了棠溪聿风掉下去的冰缝边上。
身前是强大凶残的妖族,身后是百米悬崖。
怎么选择压根不用想。
在难以想象的恐惧下,墨知晏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双腿发力一蹬,连滚带爬滚下三米的缓坡,然后彻底失重。
他落地时浑身骨头都散了架,把
自己摔了个半死。
不知为何,那蛇居然没有追下来。
墨知晏不敢松懈,沿着通道一路连滚带爬,深入地下后才敢缓上一缓。
“师兄”
后脑勺上芒刺般的危机感好不容易才消失,他从浑身颤栗的状态中恢复了一点,就看到不远处的人。
墨知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的人哪里像棠溪聿风
棠溪聿风出身修仙世家,是被家族和师门寄予厚望的绝代天骄。
在原文中,他一出场,便是一袭白衣隔绝红尘,手持一把乘歌剑,如松柏挺拔,衣袖一拂,就连寒空中的星辰也要为之暗淡。
而眼前的人,被斩断双臂,无力地躺在地上,一身白衣看不出原色,长发被血污黏成糟乱的一团。
两颊被刀暴力割开,口腔里满是鲜血,还能看到里面的血肉模糊
发生什么了
墨知晏忙扑上去,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急切地询问他“师兄,你还好吗你怎么样是谁伤了你”
他一问就是一连串,鞭炮一样接连不断轰炸在棠溪聿风耳边。
棠溪聿风闷哼了一声,睁开眼,视线涣散,好半天才对上人影。
看清面前人的一刹那,棠溪聿风只觉得心脏被狠狠捏紧。
在极端的惊惧中,他猛烈挣动了一下。
但他现在元婴已碎,浑身灵力溃散,筑基期的墨知晏都能轻松制住他。
他非但挣脱不开,反而被墨知晏更紧地扶在怀里。
“师兄你怎么了”墨知晏浑然不知他心中所想,还在一迭声地追问。
看到墨知晏面上的焦急不似作假,还有一声声的询问,都是对他殷切的关心。
棠溪聿风眼球颤动,终于从梦魇般的诅咒中挣脱出来。
墨知晏的嗓音如同涓涓溪流,流进他的心间,带来一片清凉。
棠溪聿风被架在火上烤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浑身的痉挛渐渐平复下来。
师弟是关心他的。
分明不是墨寻说的那样。
不会的。
他这些年还有前世对师弟的维护没有白费,他没有保护错人。
棠溪聿风深深地谴责自己。
他怎么能听墨寻那白眼狼的一面之词,就这样恶意揣测师弟呢
墨知晏也反应过来,这种情况,他应该是追问不出什么结果了。
棠溪聿风连话都说不了了,再问又能怎么样呢
不过棠溪聿风这个样子,要怎么带他出去
这里是南疆密林,毒物横行,危险丛生,绝不是他一个筑基期可以应对的。
算了,先不想这些,他来这里是有正事。
神血。
墨知晏终于有心情观察四周,一看心脏就是一跳。
地底,岩洞,高温除了没有遍地黄金,这里不就是书里描述的
藏宝洞吗
可是
东西呢
岩洞光秃秃敞开在他面前,黑褐色岩壁崎岖不平,不远处是一个十来米深的深坑。
墨知晏往下一看,只看到同样黑褐色的土壤。他不信邪,跳下去找了一圈,就差把土翻起来找了,但还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联想到棠溪聿风的惨状,而这里又只有三个活人,墨知晏僵硬地转过头,看向浑身凄惨的棠溪聿风,声音都被冻住了一样
“师兄,墨寻是不是来过这里”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棠溪聿风眼里就迸出强烈的仇恨和厌恶。
那张满是血污的唇张合,发出嘶哑难以分辨的声音,仿佛恨不得把这人碎尸万段,寝皮食肉。
可其中又有一丝难以辨别的哀伤。
和之前他看墨寻时温柔又暗含渴望的目光截然不同。
如此鲜明的对比让墨知晏绝望。
不需要棠溪聿风回答,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墨寻来过。
他打伤了棠溪聿风,还把这里的东西全部带走了,别说神血,连个钢镚都没给他留。
墨寻
一刹那,墨知晏心里的愤恨简直难以言喻。
他废了这么多精力来到这里,经历了九死一生,差点搭上命,结果呢
全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这就是主角吗
这就是被天道庇护的气运之子吗
接连两次的失败彻底击毁了他刚穿越时的得意。
那时,他觉得自己才是真正被命运选中的人,仗着手握剧本肆意妄为,还有来自世界之外、俯视这个世界中人的傲慢,都被粉碎的一干二净。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偏差
墨知晏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一个从之前就存在,但是被他用其他理由忽略了过去,没有去细想的事。
过了一会儿,他心脏剧烈一跳。
是了,墨寻就不该在这么早的时候出现在这里
可他偏偏就出现了。
为什么
还有,按照墨寻的性格,怎么会无缘无故对棠溪聿风下这种重手
棠溪聿风身上那些伤口,有些连他都看不下去,可见出手之人的狠毒。
就算棠溪聿风想阻止墨寻带神血离开,墨寻或许会跟他解释、或许会无视他,但无论如何都做不出这种事
还有
系统刚带他穿越过来,就突然报错,掉线去维修。
这个“错”是什么
不等系统维修好,李家就成为了第一个变数。
李终程为什么会知道他的身份
之前他只以为是墨十六的缘故,但现在想来,就算抚崧认出了墨十六,也不大可能把这种事告诉别人。
他毕竟是华弥仙境的长老。
不过
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他拿不到神血,第二条路也被堵死,就争取不到华羽仙尊这么个靠山,棠溪聿风眼看着也废了,他的帮手又少了一个。
想着想着墨知晏就烦躁。
还仙门首席大弟子,掌门爱徒呢,吹得多厉害,还不是
等等。
仙门弟子,绝代天骄
“师兄天生琉璃心,自然是最优秀的天之骄子。”
一道嗓音忽然在他脑海内响起。
凉薄似隆冬霜雪,泠泠落在耳边。
就在半天前,青铜大殿里,他拼命吸引棠溪聿风注意力,免得他被主角吸引,因为剧情惯性而偏向主角的时候。
和他们一路同行,却始终一言不发的墨寻,开口说了一句话。
琉璃心琉璃心
里是有描述过棠溪聿风的琉璃心的。
他还记得,那是主角刚回到宗门,得知华羽仙尊命不久矣,在宗门藏书阁里拼命寻找办法时,无意间看到的一本书籍。
破旧落灰,藏在藏书阁最深处,仿佛害怕被人看见似的,其中还散了好几页,纸张泛黄脆弱。
墨寻艰难地从上面分辨出字样,好像就是
咚咚咚咚
墨知晏一颗心又死灰复燃。
他脖颈生锈,头颅仿佛有千斤重,一寸寸扭过头,看向地上的连坐起来都无力的棠溪聿风,眼球一根根绷上红血丝。
墨知晏重新审视了棠溪聿风。
舌头被割断,就说不出话;双手尽失,就写不出字;元婴破碎,连传音都做不到。
多完美。
他第一次产生了感谢墨寻的想法。
“师兄”
墨知晏嗓音沙哑,眼底闪过一丝诡谲。
不过只是刹那,他很快掩盖了自己狂喜的表情,重新把棠溪聿风扶起来,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和体贴,甚至替他擦去了脸上的血。
“师兄,别怕,我身上还有些法器,这就带你出去。”
传送符的灵光从山洞里熄灭。
林慕单手扶着钟乳石,从阴影里走出,站定在钟乳石旁。
浓长的睫羽抬起,望了眼两人消失的地方,眼底的血色渐渐褪去。
能远距离传送的传送符是比大容量的芥子空间还要难寻的法宝。
往往是大宗门长老级别的炼器大师,才勉强能炼制这样珍贵的符箓。
棠溪聿风的身上都没有,只有身为掌门之子的墨知晏身上才藏着一张。
但也一直舍不得用,一直藏着掖着,连棠溪聿风都不知道。
直到被逼入绝路,才拿了出来。
林慕看了眼手上雪蚕丝织的袋子。
触手寒凉柔滑,一寸千金。
袅袅清香从布料上逸散出来,仿若冰雪初融,雪莲花轻绽,只是一丝一缕,就让林慕几近入魔的
混沌识海一清。
魔化并不是说进入状态就进入状态,说恢复就能恢复的,归根结底这是对神志的侵蚀。
这香味能让他快速恢复,自然也是难寻的宝物。
这是沁华夫人赠予棠溪聿风的礼物之一。
这个芥子空间算是棠溪聿风身上仅剩的高级灵器了,林慕连顾随之的遗产都敢“抢”了,当然也不介意顺便打劫了棠溪聿风。
想到顾随之,林慕好像从魔怔的状态中突然回到现实。
本就在逐渐消散的血色从他眼底褪得一干二净,轻轻眨了下眼,身上如魔似妖的气场也跟着消散。
好像
从刚才起,顾随之就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林慕清醒又不太清醒,迷迷糊糊想起自己刚才干了什么,割了棠溪聿风的舌头,威胁他闭嘴,还说要跟他打赌
这也太像一个
变态了。
不像话。
怎么能当着别人的面做这种事
林慕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局促,无意识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摆,又去撩开头发,不小心碰到滚烫的耳尖,像被烫了一样抽回手,头发又重新散了回去。
忙了半天,一事无成。
于是就更忐忑了,他抿了抿唇,“前辈,我”
“爽。”
一声喟叹响起。
仿佛饿了很久的人,终于能够吃饱喝足、大快朵颐,连尾音里的叹息都透着满足。
顾随之感叹“不错真是我们魔修界的天才,干得漂亮”
林慕“”
也是顾随之这段时间表现的太随和,他居然都忘了,这位可是顶着一个魔主的称号,真身还是妖族中凶名赫赫的龙族。
妖族有多残暴,压根都不用多说。
顾随之沉浸在废了棠溪聿风的余韵里,通体舒畅,死了几千年僵冷的灵魂都活了过来似的,比他还要迟钝。
“嗯你刚刚想说什么”
“没什么。”
顾随之才不信他。
他深谙越说没什么就越是有什么的道理,自己往回翻了翻林慕的记忆。
林慕察觉他的动作,指尖微不可查地攥紧。
他的手指骨节还沾着血,一碰就互相污染,好似连指尖都泛起红晕来。
“前辈,别”
他的话没能阻止顾随之。
顾随之才是真正的魔头本色,从来不是别人说不要他就能停的正人君子,随心所欲至极。
反正都翻了,他干脆翻回林慕叫夫君那会儿,先鉴赏了百八十遍;然后往后翻,又把棠溪聿风被废的片段鉴赏了一遍。
再然后
展露入魔痕迹的少年,身上杀戮气息未尽,唇瓣微微抿紧,眼睫颤抖,低垂的眸子写满了害怕被他误会太残暴的局促不安。
和刚才威胁棠溪聿风时截然不同的态度。
黑红还没从他眼底褪去,狰狞的魔瞳里就开始浮现不安。
秾艳拖长的眼尾残留着红痕,和白皙柔软的面容行成鲜明对比。
明明是失去理智的魔头,偏偏像个孩童一般纯稚,担心被他误解,想要向他解释。
他很清楚这不是正常状态的林慕。
只是魔化后神志还没恢复,世界两极颠倒下没能立刻回到原位、才会短暂展露的脆弱。
啧。
他居然错过了。
顾随之懊悔不已,这么好的机会,这么软糯糯嫩呼呼、好像一捏就能捏出水的林慕,居然被他错过了。
眼看林慕已经恢复了正常,眼角眉梢写满了冷淡,顾随之捂着胸口
“咱们能不能再重来一下,给个机会你再保持一下刚才那个状态,前辈一定好好安慰你”
“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