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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项工作,花了我差不多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因为我想把制造,装备桅杆以及船帆的工作做得尽可能完美。此外,我还在船上配了一个小小的桅索用来支撑桅杆。船头我则弄了个前帆在那里,这样方便我逆风的时候行船。最重要的是,船尾那里还被我装了一个舵,这样我在转换方向的时候也能驾驭自如了。我造船的技术不能说很高明,但是我知道的东西却很多,这些船上的配件可以说是非常有用的,也是必不可少的,正因为这样,我也只能不辞辛劳地尽力去做了。在整个制造过程中,我试验了许多次,当然也失败了许多次。如果把这些也计算在内,所花费的时间以及力气,和造这条船本身可以说是相差无几。
等到这一切全部完成之后,我就得开始教星期五驾驶这船的技术了。因为他虽然能熟练应用木桨来划船,但是对于帆以及舵却还是一无所知,所以他见我掌着舵,让船在海面上来去自如,而且船帆还能随着航向的改变而改变,一会儿在左舷,一会儿又跑到了右舷,总之一直在借助风力的作用,星期五不禁看得目瞪口呆。是的,当他看到这一切的时候,整个人都因为惊讶过头而愣在了那里。不过当我让他熟悉了这一切之后,仅仅只是经过了短暂的练习,他就已经是一个熟练的驾船人了,只是对于罗盘他依然一窍不通,不管我再怎么讲解他也不明白我到底在说什么。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练习划船的那片海域,天气总是以晴朗居多,即使不能说这里从来没有起过雾,至少下雾的景象在这一带是很难见的。既然晚上能够清晰地看到星斗,而白天也能看到对面的海岸,所以罗盘的用处倒也凸显不出来了。当然,雨季来临时这里的情况就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了,只不过在那个时节,也没有人愿意出去,不管走的是陆路还是水路,都一样。
从我被困在这里到现在,已经是第二十七个年头了,但最后的三年,有星期五在身旁,我的生活和以前绝不相同,这似乎不该计算在内。同过去一样,我怀着极为感动的心情度过了我登上海岛的纪念日。如果过去我有充足的理由感谢上帝,那么今天我就有理由这么做,今天有越来越多的事实可以证明上帝对我的庇护,我也就有希望脱离大难,解脱困境。很久以来我心里一直怀有这种感觉,我觉得我脱离困境的日子已经不远,我感觉我在这里也许不会呆上一年了。尽管如此,我还是继续料理着我的农活,翻地,播种,围篱墙,一切照常,并继续采集葡萄,晒制葡萄干,总之,以前各样必做的事情现在还照常进行。
转眼雨季就要来了,到了雨季,我就不能像平时那样经常出门了。我尽量把我们的新船藏放妥当,把它拉进了我当初在大船上卸木排的那条小河,然后,趁潮水涨高的时候,再把它拖上了岸。我又叫我的仆人星期五挖了一个舢板坞,其宽度刚好可以容下舢板,其深度可以把海水放进来,让它浮起。等潮水退去之后,我们又在船坞的入口处筑了一道坚固的水坝,再把水排了出去,这样,既可以使舢板保持干燥,又不让外面的潮水流进来。为了遮挡雨水,我们在舢板上面盖了许多带有茂密树叶的树枝,把船盖了个严严实实,看上去就像个茅草屋顶一样。木船安置妥当后,我们开始静静地等候着十一月和十二月的到来,到那时,我的冒险计划就要付诸实施了。
雨季很快进入尾声,旱季即将来临了。随着天气日渐好转,我也更为忙碌地进行着冒险计划的准备工作。我首先忙着储备足够的粮食以供航行之用,然后打算在一两个星期内挖开船坞,把船放入水里。一天早晨,我正忙着这些准备工作,便叫星期五去海边捉几只海龟或者陆龟来。我们每星期总要抓一两只海龟或者陆龟回来,以便享受一番它那蛋和肉的鲜美味道。星期五去了不久,忽然十分迅速地跑了回来,一纵身就跳到围墙里来,好像脚不着地似的。我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他就大声说:“主人!主人!大事不好!”我说:“发生了什么事,星期五?”他说:“那边有一只、两只、三只独木舟!一只、两只、三只!”看着他那魂飞魄散的样子,我以为来了六只,详细一问,才知道仅仅三只而已。我说:“不要惊慌,星期五。”我尽量使他摆脱恐惧,但他还是吓得要命。他认为他们是专门为他而来的,他们要把他切成碎块吃掉。他浑身上下抖个不停,我简直不知如何才好。我努力安慰他,告诉他我的处境和他一样危险,那些家伙也会像对待他那样把我也吃掉。“不过,”我说,“星期五,我们应该下定决心与他们战斗。你能打仗吗,星期五?”“我学会了射击,”他说,“但是他们有很多人。”“那没关系,”我说,“我们的枪声就可以把那些没死的人吓跑了。”可是,我又问他,如果我决定保护他,他会不会保护我,站在我这边,服从我的命令。他说:“主人,就算你叫我死,我也会去死的。”我拿了一些甘蔗酒给他,这些酒我还剩下不少,因为我一直喝得很节省。他喝完之后,我让他拿上两支鸟枪,这些枪我们从不离身的,然后在枪里装上和手枪子弹一样大的大号枪弹。此外,我又拿了四支分别装有两颗短枪弹丸和五粒小子弹的短枪,两把各装有两粒子弹的手枪。最后,我又把我的那把大刀挂在腰间(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刀鞘),再叫星期五把我送他的斧子也拿上。
我经过了这番武装之后,便拿起望远镜,爬到小山腰上,想看一看海边的情况。通过望远镜,我很快便发现,那里有二十一个野人,三个俘虏和三只独木舟。他们到这里来好像没有别的意图,只是用这三个活人的肉来举行他们的庆功宴。这的确是一种野蛮的宴会,但正如我所说,在他们看来,这是习以为常的事。
同时我也注意到,这次野人们登陆的地点与上回星期五逃跑的地方并不在一处,反而更靠近我城堡旁边的小河,那片区域的海岸很低,而且有一片非常浓密的树林一直延伸到海边。看到目前这种情形,再加上我从心底里厌恶这帮畜生将要做出的凶残血腥的勾当,不由地怒从中来,飞快地跑下山去,来到了星期五的身边,告诉他我的决心,那就是我要下去把那帮家伙斩尽杀绝,问他肯不肯帮助我、支持我。这个时候星期五的恐惧心情差不多已经消除了,再加上我又给他喝了壮胆的酒,所以他的精神为之一振,听了我的决定之后,显得非常高兴,于是又一次向我表示,就算我让他去死,他也心甘情愿。
我强压着心中的怒火,进行最后的战前准备。我把已装好弹药的武器分为两份,让星期五在腰带上插一支手枪,肩上背三支长枪,我也同样手拿一支手枪,背三支长枪。我们就这样全副武装一番后出发了。我还在衣袋里放了一小瓶甘蔗酒,又让星期五带上一大袋火药和子弹。我命令星期五紧紧地跟着我,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乱动,不许随便开枪,不许任意行动,也不许说话。我们没有朝目的地径直走去,而是向右绕了一个大圈子,多走了约有一英里的样子。我这样做是为了越过小河后能钻进那片靠海岸的小树林里去,能够安全地进入射击的有效位置而不被他们发现。我随身带着望远镜,随时可以观察他们的情况,所以,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
我们正往前走的时候,以往的想法又萦绕在我的脑际,令我冷静下来。当然,并非我担心他们人多势众,毕竟他们赤身露体,手无寸铁,即使我一个人也占绝对优势。然而,我突然想到,我受什么唆使?有没有必要去袭击这些人,造成杀人流血?他们从没有侵犯过我,也无意损害我,他们根本就没有罪。他们野蛮的风俗,成为他们自己的难关,这证明上帝有意识地让他们及他们这一带的人处于愚昧、无知、混沌、非人的处境,上帝并没有让我成为他们行动规范的裁决人,更别说是上帝的法律的执行者了。无论如何,只要上帝认为适当,他完全可以亲自执法,对他们整个民族所犯的罪行,进行地毯式的惩罚。即使这样,也和我无关。当然,对于星期五来说,他倒完全称得上是名正言顺了,因为毫无疑问,他和这群家伙是公开的敌人,与他们正处于交战状态。他去攻击他们,可以说是合法的。但对于我来说,情况就没那么简单了。我一边走着,一边为这些想法而感到心烦意乱。最后,我决定还是先站在他们附近,观察一下他们的野蛮集会,然后再根据上帝的指示,见机行事就可以了。我决定,除非获得上帝的召唤,否则我不会去干涉他们。
作好决定之后,我就走入了树林。星期五紧随我身后,小心翼翼、悄然无声地往前走。一直来到最靠近那群野人的树林尽头,在这个地方,他们与我们之间仅仅只隔着树林的一角。我小声地招呼星期五,向他指了一下在这片树林中最高的一棵大树,要他去那里看看那些家伙到底在干什么,看清楚之后就下来告诉我。他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并告诉我说,在那棵树上可以很清楚地看见下面的情况,他看见那伙人现在正围在火边,吃着其中一个俘虏的肉,另一个俘虏被绑着,扔在离他们不远的沙滩上,等他们吃完前一个人,下一个就轮到他了。听到这里,我已经无法抑制自己的愤怒,而星期五还告诉我说,那个被绑着的人不是他们部落的,那个人是一个大胡子,也就是星期五以前提到过的那种乘坐救生艇到他们部落的那些欧洲人。当星期五一提到有留大胡子的白种人时,我就感觉一阵毛骨悚然,连忙跑到树边用随身带的望远镜观察那边的情况。视野很清楚,的确有个白人正躺在海滩上,他的手脚都被菖蒲之类的东西牢牢地绑着,而且他真的是个欧洲人,身上还穿着衣服。
再往前去还有一棵大树和一小片灌木丛,比我此刻所在的地方离他们要近五十码左右。我觉得,如果再朝前走一点,也不至于被他们发现,到那时,我离他们的距离就不到一半射程了。尽管我此时怒不可遏,但还是压住了火气,朝后走了二十来步,迂回走进了那片灌木丛,又在灌木丛的掩护下,一直潜到最前面的那棵大树的后面。然后,我又来到一片隆起的高地,这里离他们大约八十码,我可以把他们的行动尽收眼底。
这时,我看到十九个野人仍然像刚才那样围挤着坐在地上,却派出另外两个野人去宰杀那个可怜的基督徒。他们很快就要把他大卸八块,一只胳膊一条腿地拿到火上烤着吃了。情况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危急关头。我看到那两个野人已弯下腰,动手去解绑在白人脚上的菖蒲了。这时我转过头对星期五说:“听着,星期五,按我的吩咐行动。”星期五回答说他一定遵命。“这样,星期五,”我快速地对他说,“你看好我的动作,我怎么办,你就怎么办,千万不要误事。”于是,我把一支短枪和一支鸟枪从肩膀上拿下来,放在地上,星期五也照我的样子把他的枪放在地上。我用剩下的那支短枪瞄准那些野人,并吩咐星期五也照着我的样子瞄准他们。然后我问星期五是否已经作好了战斗的准备,一听到他说“好了”,我立刻发出命令:“开火!”说时迟,那时快,话音刚落,我们都开了枪。
星期五打枪的技术比我强多了,一番射击之后,他的射击成果是打死了两个,又伤了三个。而我这边,仅仅只打死了一个,伤了两个。不用说,那群野人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其他没有被打死和打伤的,都一下子跳了起来。但是他们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跑比较好,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因为他们完全不知道这场灾难是从哪里来的,甚至不知道它是怎么发生的。星期五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按照我的吩咐,随时注意着我的各个动作。我打完第一枪之后,立刻将手里的短枪扔在地上,顺手拿起那支鸟枪,星期五也照着做了。他看见我闭上一只眼睛正在瞄准,他也照着我的样子来瞄准。我说:“星期五,准备好了吗?”他说:“准备好了。”我说:“代表上帝的名义,开火!”说着,我就对着那群惊慌失措的畜生又开火了,星期五也开了枪。这次我们的枪里都装着小铁沙或者是手枪子弹,所以对方只有两个人倒了下来,不过受伤人数却增多了,只见他们犹如疯子一般到处乱跑乱叫,浑身上下都是血,大多数人都受了重伤,其中又有三个人因为坚持不住而倒了下来,不过还没有彻底死去。
我把刚刚打过的鸟枪放下来,把那支已经装好弹药的短枪拿在了手里,然后对星期五说:“现在,星期五,你跟着我来!”他果然勇敢地跟在我后面。于是我冲出了树林,出现在那群野人的面前。星期五则在我后面,寸步不离。当我注意到他们已经看见我们时,我就开始拼命大声呐喊,同时让星期五也跟着我一起大叫。我一面呐喊着,一面向前飞奔。其实我跑得根本不快,因为身上背的枪械真的太重了。我直接朝着那个可怜的俘虏跑过去。前面已经提过,那个可怜的大胡子这个时候正躺在刚刚野人们坐着的地方与大海之间的沙滩上。而那两个刚才要动手杀他的屠夫,早在我们放第一枪时,就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了。他们放弃了俘虏,争先恐后地往海边跑去,全都上了一只独木船。这个时候,那群野人中也有三个人向同一个方向逃跑。我转头吩咐星期五,要他追上那群人并朝他们开枪。他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朝前跑了四十多米,在离对手较近的地方用上了枪,我以为他把那五个人全部打死了,因为我看到枪响之后他们都倒在了船里,但很快我就发现其中两人又坐了起来。不过星期五毕竟打死了另外两人,打伤了一人,至于那个受伤的也躺在那里,好像死了一样。
当我的仆人星期五朝他们开枪的时候,我抽刀把捆着那受害者的菖蒲都割断了。现在这可怜的人手脚都能活动了,我便把他扶了起来,用葡萄牙语问他是什么人。他用拉丁语回答了一声:“基督徒。”看他那样子,既软弱无力,又晕晕乎乎,站都站不住,话也讲不出。我从衣袋里掏出那瓶酒,递给了他,一边给他打手势,要他喝几口;他喝了以后,我又给了他一块面包,待他吃好后,我问他是哪国人。他回答说:“西班牙人。”这时他已有了点精神,便尽量打着手势,让我知道他对我的救命之恩满怀感激之情。我也尽量用西班牙语对他说:“先生,我们以后再谈吧,但现在我们必须战斗。如果你还有力气,就拿着这把手枪和这把刀跟他们干吧。”他非常感激地接了过去。他刚一拿到武器,体内就像注入了新的活力,以不可遏制的狂怒,向他的死敌飞扑过去,顿时把两个家伙剁碎了。说实话,我们的袭击实在出乎他们的意料,这些可怜的家伙都给我们的枪声吓蒙了,一个个都瘫倒在地无力逃命,只好用皮肉来抵挡我们的枪弹。那五个在船上被星期五射中的家伙也是一样。当然,其中三个是被打后倒下来的,但另外两个却是给吓倒的。
我把自己的手枪和腰刀给了西班牙人以后,我身边就只有一样武器了。为了留一支装有弹药的枪以防意外,我一直没开枪,只是把枪端在手中。这时,我招呼星期五过去,吩咐他尽快跑到我们刚才放枪的树林里,把那几支用过的枪给拿过来。他很快扛着枪返回我的身边。我把自己的步枪交给他,然后,就坐下来给枪支装弹药,并告诉他需要用枪随时可以来取。就在我给枪支装弹药的时候,忽然发现那个西班牙人和一个野人互相厮打起来,打得难舍难分。那个野人手里挥舞着一把木制大刀攻击西班牙人。这种木头刀,正是他们刚才准备宰杀西班牙人的武器,要不是我采用武力袭击野人的话,他早已魂归刀下了。那西班牙人尽管身体虚弱,却表现得勇猛顽强。他已和野人搏杀了好一会儿了,并且把野人的头部砍伤了两处。可那野人也是个极为肥胖异常凶猛强壮的人,他勇敢地往前一扑,把西班牙人放倒在地上,伸过手去夺他手中的刀。西班牙人被他压在底下,赶紧放弃手中的刀,迅速抽出腰中的手枪,对准野人就打了一枪,我还没来得及帮助他,他已把那野人打死了。
这时已无人管星期五,他赶紧放下别的武器,手中握一把斧头,就向那帮逃跑的野人追去。他用斧头砍死了刚才受伤的三个人,又去追杀别的野人,想把他们全部杀光。这时,那个西班牙人也跑了过来希望我能给他把枪,我就分了一支鸟枪给他。他拿着鸟枪把两个被他追上的野人都打伤了,但是因为他已经跑不动了,所以那两个野人逃到了树林里去。星期五又追进了树林,砍死了其中的一个,不过另外一个虽然受了伤,动作却非常敏捷,最终逃脱了星期五的追捕,跳入了海里,然后使出吃奶的力气,向那两个留在独木舟里的野人游了过去。逃跑的这三个人,连同一个因为受重伤而生死不明的,就是二十一个野人中从我们手中逃脱的人。战斗结果统计如下:
被我们从树后第一枪打死有三人。
第二枪打死的有二人。
被星期五在船上打死的有二人。
因受伤被星期五砍死的有二人。
星期五在林中砍死一人。
西班牙人杀死三人。
星期五追杀或因伤毙命的有四人。
乘独木舟逃走四人,其中一人负伤,生死不明。
总计二十一人。
独木舟里的人拼命划着船想要逃离出射程,星期五朝着他们开了两三枪,我发现没有人被击中。这时,星期五想乘着其中一只独木舟追杀他们,的确,我也担心他们就这么逃走了,万一他们把岛上有人的消息带回部落,也许会有两三百个独木舟从海岸那边过来,仅靠着来人数量,就能把我们全都生吞活剥了。所以我也没有反对星期五要到海上去追他们的行为。我马上跑向一只独木舟跳了上去,并让星期五过来和我一起乘坐。可是,我刚上了独木舟就发现船上还绑着一个俘虏,这个发现完全在我意料之外,那俘虏也像那西班牙人一样,手脚都被捆得紧紧的,正在船上等着被敌人杀了吃掉。因为他没有办法抬头看船外面的情况,所以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人已经被吓得半死不活了,再加上脖子以及脚上的束缚,这个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我立刻把他身上捆着的菖蒲一类的东西割断,我想把他扶起来,但是他已经完全丧失了力气,连说话都不可能了,更别提站起来。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在那里哼哼着,非常可怜,因为他以为我给他松绑是要开始吃他了。
星期五回来之后,我让他来和这人说说话,告诉这个人他已经得救了。同时我拿出了酒瓶,叫星期五给这个可怜的受难者喝一点酒压压惊。这个人一听自己已经得救,再加上又喝了点酒,立刻来了精神,他从船里坐了起来。星期五一听他开口说话的声音,就马上看向他的脸,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星期五就抱住了他,双臂搂得紧紧的,一面吻着这个人,一面又是笑又是哭又是叫,同时还手舞足蹈地开始高声唱歌,接着又开始大哭起来,他扭绞着自己的双手,拍打着自己的脸和头,之后又一边唱一边开始乱跳起来,简直就像疯了一般,我想无论谁看了这幅情景,应该都会被感动吧。过了很长时间,我也没有办法让星期五对我的说话作出反应,更没办法叫他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来他稍微冷静了一些,这才告诉我答案:那个人是他的父亲。
这个可怜的野人见自己的父亲从死路上活了下来,真是欣喜若狂,用各种方式表达他对父亲的爱心。这一情景也使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老实说,用再夸张的语言也不能把他的这份爱心的一半描述出来:只见他一会儿跑到船上,一会儿跳到岸上,来来回回不知跑了多少趟。当他走到父亲跟前时,便在旁边坐下,解开自己的衣襟,把父亲的头贴在他的胸脯上,一连半个钟头,以便让他恢复知觉。然后,他又握住他父亲那被捆得麻木僵硬的胳膊和双脚,用手揉搓按摩。我见老人的四肢已经麻木,便从瓶子里倒了点甘蔗酒给星期五,叫他用酒来摩擦他父亲的四肢,其效果非常明显。
由于这件事情的发生,使我们没有能够去追捕乘独木舟逃跑的那几个野人,他们这时已逃得看不见踪影了。不过,幸亏我们没有去追赶他们,因为不到两个小时后,海面上就刮起了狂风,这时,那些野人可能连四分之一的路程都没走到呢。这股与他们航向相逆的西北狂风整整刮了一夜,所以我估计他们要么很难逃出死亡,要么很难划回自己的海岸。
再看星期五,这时正手脚不闲地围着他父亲忙个不停,弄得我实在不忍心再派他去干点什么。等我觉得他离开他父亲一会儿不成问题时才把他唤到跟前。他又跳又笑,欣喜若狂地跑来了,我问他是否给他父亲吃了面包,他摇摇头说:“没有。我这头蠢猪把面包吃光了。”我特意带了一只口袋,我从袋里掏出一块面包,还准备给他本人喝一点酒,他尝也不尝,全带去给了父亲。我兜里还有两三串葡萄干,我让他拿一串给他父亲,他把葡萄干递给父亲,像着了魔似的一溜烟跑了,他是我见过的跑得最快的人,不一会儿就失去踪影,叫都叫不住。没过多长时间,星期五又回来了,不过走路的速度已经没有之前那样快了。当他走近时,我才看出来,之所以他走得慢,是因为他的手里正拿着不少东西。
当星期五走到我面前时,我才发现,原来他跑回家取了一只泥罐子过来,顺便为他的父亲弄了一点清水来,而且还带来了两块面包。他把面包给了我,把水给了他的父亲。这时我的口也很渴,所以顺便喝了一口星期五带来的水。这点水使他父亲的精神得到了很大的恢复,比我之前给他喝的酒还要有效,因为他已经渴得几乎要晕过去了。
等他父亲喝过水之后,我把星期五叫过来,问他罐子里还有没有水。他说道:“有。”我命他把水送给西班牙人喝,他同样需要水,我又让他分给西班牙人一块他刚才带来的面包。这时候,西班牙人已经精疲力竭,正在一棵树下的草地上躺着休息,他的手脚又肿又僵,显然是被捆绑的缘故。星期五把水送给他,他坐起来,喝着水,又接过面包吃起来,我来到他跟前,抓一把葡萄干给他。他抬头望着我,目光里显出万分感激的样子。虽然他在厮杀时勇敢拼命,但是现在的他却十分虚弱,怎么也站不起来了。他试了几次,但由于脚部痛疼,只好作罢。我让他坐着别动,命星期五替他按摩脚,并同他父亲一样,再用甘蔗酒擦洗。
我发现,星期五是个真真正正的孝子。他一面为西班牙人搓擦僵硬的四肢,一面频频回头看他的父亲是否还好好地坐在原来的地方。有一次,他忽然发现他父亲不见了,就立刻跳起来,什么也没说,飞似的跑到他父亲那边,他跑得很快,都有点脚不点地的感觉了。他跑过去一看,原来他父亲为了能让手脚的筋骨更舒服一些,就躺了下去。他这才放下心来,又赶紧跑回来继续给西班牙人按摩。这时我对那个西班牙人说,让星期五扶他走到舢板那边去,然后坐船回到城堡那边,这样可以方便我照顾他。不料星期五力大无穷,一下子把那个西班牙人背在了身上,朝舢板那边走过去。到了舢板旁边,星期五将西班牙人稳稳地放在船沿上,然后又把他拉起来往里面挪了一下,安置在他父亲的身旁。然后,星期五马上跳出舢板,把船推入水中,划着它沿着岸边行驶。虽然这个时候风已经刮得很大了,可是他划船还是比我走路快。他很平稳地将船划到了城堡附近的那条小河,之后便让那两个人留在船上,自己跑去找另外一条独木舟。他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问他要上哪儿去,他说了声“再去拿船”,便飞快地跑了过去。他的速度,无论是什么人,甚至是马,都无法与之相比。没过多久,他已经把另一只独木舟划到了这条小河里,而我这时仅仅只是从岸上走到小河边,他先把我载到对岸之后,又去帮助那两位新来的客人,星期五先将他们背出了船,但是两个人都已经累得走不动路了,可怜的星期五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沉思良久,吩咐星期五叫他们在岸上坐下,一个人过来。我做了一个担架模样的东西,让他们坐在上面,我和星期五一边一个抬着他们走。我们来到围墙脚下后,更加不知所措,因为我们没法把他们抬过围墙,我又不愿意把这道墙毁掉。为此,我又忙开了,星期五和我用两小时的时间搭成一个非常漂亮的帐篷,帐篷用旧帆布做成,顶上铺满树枝,就搭在我们外墙外面的空地上,也就是我们外墙与我种的小树林之间的那块地上。然后,我们用手头能找到的东西给他们铺了两张床,床是用干净的稻草铺的,每张床上再各放两条毯子,一条做垫的,一条做盖的。现在,我的小岛终于人丁兴旺起来,我觉得自己俨然是个君主,并拥有不少属于自己的国民。每当想起这些,我便感到十分开心。首先,整个这片土地都是我的个人财产,我对它有无可争议的统治权。其次,我的国民都对我服服帖帖。我是绝对的君主和立法者。他们能活下来,多亏了我的搭救,所以,在关键时刻,他们都乐于为我献出他们的生命。非常有趣的是,我虽然只有三个国民,但他们都信仰不同的宗教。我的仆人星期五是个新教徒,他的父亲是异教徒,来自吃人的部落,而那个西班牙人则是个天主教徒。尽管如此,在我的领土上,我却让他们有自己的精神自由。当然,这只是顺便提一提。
被我从野人手里救下性命的两个人都已虚弱不堪,所以等我给他们安顿好遮风挡雨的栖身之所后,我就想着该给他们弄点吃的东西了。星期五从羊圈里挑出一只刚够一年的山羊宰杀洗净,我剁下山羊的后半部,切成小块,让星期五加水熬煮,再往这羊肉汤里加点大麦和大米,熬制成味道鲜美的羊肉粥。由于没在内墙里生火,因此我们这顿饭是在外墙外的空地上做的。我把烧好的羊肉粥端进新帐篷,坐在已摆放于帐篷内的桌子边,和他们一块儿进餐。同时,我尽我所能安抚他们,给他们打气壮胆,好让他们尽快高兴起来。谈话时,星期五成为了我的翻译,不仅把我的话翻译给他父亲听,还翻译给那西班牙人听,那西班牙人已经很会说野人部落的话了。
吃完了午餐,或者不如说吃完了晚餐,我就命令星期五驾驶一只独木舟,把我们还留在战场上的短枪以及其他枪支搬回来,之所以还放在那里主要是因为当时时间太仓促了,还来不及拿回来。第二天,我又命令星期五把那几个野人的尸体掩埋掉,因为这些尸体要是在太阳下暴晒太长时间,没过多久就会散发出恶臭。我还叫他顺便把那场野蛮的人肉宴所剩下来的那些残骨剩肉也一并埋掉。我知道那些残骸剩下来不少,可我真的不想自己亲自动手去埋那些东西,不要说去埋,就是路过那里我都不忍心看一眼。这些工作,星期五没用多长时间就完成了,而且,完成的非常好,那群野人留在那里的痕迹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后来我再次去到那边的时候,如果不靠那片树林的一角来辨别方向,我真的完全认不出那个地方了。
我和我的两个新国民进行了一次比较简短的谈话。首先,我让星期五问问他的父亲对于那几个坐独木舟逃掉的野人有什么看法,并且询问他,依照他的经验来看,他们会不会带着让我们无法抵抗的兵力卷土重来。这个老人的初步意见是,那条舢板上的野人必然在那晚的大风中葬身于海底,就算不会这样,也会被大风刮到南部的其他海岸上去;假如真的被刮到那里,他们必然会被当地的野人抓住吃掉,这种概率与他们乘坐的舢板出了事,他们必然会被淹死是一样的。往最坏的方面想,万一那四个野人平平安安回到了自己的海岸,他们会因此采取什么样的行动,那就不好预测了。不过,根据他的看法,那些野人已经被我们突如其来的进攻方式以及枪声和火光等吓个半死,他非常相信等到那些家伙回去之后,一定会告诉他们部落的人说,其余的人不是被人打死的,而是被霹雳以及闪电殛死的。尽管他们已经很清楚地看到了两个人,也就是我和星期五,那些愚昧的家伙也会当我们是从天而降的复仇之神,专门被天神派来消灭他们的,决不会发觉我们只是两个使用武器的人。他说他对这一点知道得很清楚,因为他听见那些野人彼此之间在用土话这么乱嚷嚷。根据他们的谈话来看,他们认为人是不可能会喷火的,是不会发出雷电一般的声音的,是不可能在不抬手且远距离的情况下瞬间将人斩杀殆尽的。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个老野人的看法是对的。因为后来我从其他人那里听说,那些野人们自从回去以后就再也不敢渡海来到这岛上了。比较让我惊奇的是那四个家伙居然没在海里淹死,他们回去之后把事情的经过对他们的族人讲了一通,那些野人听了之后大为恐慌,他们深信这个魔岛今后是不可以踏足了,谁要是来到这里就会被天神的火焰活活烧死。
不过这些情况我开始并不知道,所以我又担忧了好长时间,并且一直带着我的全部军队严加警戒。但我同时又想,我们现在一共有四个人了,也用不着过于害怕他们。只要在平坦空旷的地方,他们就是来上一百个人,我也是敢跟他们较量一下的。
短期内再也不曾有独木舟出现,我担心他们会卷土重来的恐惧心理也渐渐消除了。我又考虑起前段时间航行到对面大陆去的计划。星期五的父亲向我保证,假如我愿意去他们部落,他们的人一定会看在他的分上,给我很好的照顾。
然而,跟那个西班牙人进行过一次深入的交谈后,我又暂时改变了想法。通过交谈我得知,那里还有他的十六个西班牙同胞和一些葡萄牙人,他们是在航船失事后逃到那里去的,他们跟当地的野人的确相安无事,但生活用品奇缺,生计异常艰难。我详细询问了他们贸易航行的情况,得知他们的船是一条西班牙船,从拉普拉塔河出发,准备前往哈瓦那。船上主要装载的是皮货和银币,准备在哈瓦那卸下这些货物之后,再看看当地有什么需要运往欧洲的货物就一并买下,等到返程时再带回。他们船上那五个葡萄牙水手,是从另一条遇难船上救下来的,而他们自己的商船遇难时,也失去了五名西班牙船员。船只遇难后,他们这十七个人经历了重重危难才逃出困境,当他们在食人族的海岸登陆的时候,几乎都快饿死了,他们上岸后也是战战兢兢,时刻担心着会被野人吃掉。
他又告诉我,他们每个人本来也都随身带着一些枪械,但遗憾的是毫无用处,因为他们没有火药,同时子弹也用完了。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在他们上岸时海水把他们所有的火药都弄湿了,只剩下一点点可以用;至于子弹在他们刚上岸那阵子,就因为频繁地打猎充饥而用光了。
我又问他,根据他的看法,其他人的结局会是怎么样的,是否有什么逃跑的计划和打算。他说,他们就这件事也曾讨论过许多次,但是他们既没有船只,也没有能够造船的工具,更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所以他们每次的讨论通常都是以眼泪以及失望作为收场。
我问他,根据他对其他人的了解程度来判断,如果我给剩下的人一个逃跑的建议,他们能否接受?如果让他们都到这个岛上来,这个方法是否具有可行性?我坦率地告诉他,若是我把我的生命交到他们手中,我最担心的就是他们的背叛和恩将仇报。因为感恩在人的本性之中并不是可靠的美德。而且,人们并不总是根据他们所受的恩惠来制约自己的行动,相反,很多时候他们根据希望得到的利益来决定自己的行动。我告诉他,如果我使他们脱离险境,可随后他们却把我当做他们的囚犯送到西班牙,那可是太糟糕了。因为在那里,不管是迫于无奈的原因还是偶然,到那里的英国人,都定要受到宗教迫害。我情愿把自己交给那些野人,让他们吃掉,也不想落到那些西班牙僧侣手中而受到宗教审判。我又进一步说,除了这些情况,我敢相信,如果那些野人全部到这边来,我们集中人力,一定可以制造一艘足够大的船,我们可以乘着它到南方的巴西,或北方的诸岛,或西班牙殖民地去。可如果交给他们武器,他们如果把我给劫走,我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惹麻烦吗?
听完我说的话,他回答,他们目前的处境非常悲惨,每个人都吃足了苦头,所以,他相信,对于任何能够帮助他们脱险的人,是绝对不会有忘恩负义这个念头的。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态度诚恳而坦率。同时,他又对我说,如果我同意的话,他可以和那个老野人一起去见他的同伴,同他们商量一下这件事,然后把他们的答复转达给我。他说他一定会和他们说好条件,并让他们郑重宣誓,对于我的领导绝对服从,把我当做他们的司令或是船长;同时,还要他们用《圣经》以及《福音书》对我宣誓,要效忠到底,无论我让他们到哪个基督教国家去,他们都会毫无异议地跟着我去,而且绝对服从我的所有命令,直到将我送到我指定的地方,等到我平安登陆为止。最后,他又补充道,他一定会让他们亲手签订盟约,并把签好的盟约带回来给我过目。
说到这里,他又对我说,他本人愿意第一个向我发誓,保证一辈子都不离开我,除非我让他离开;并保证他将永远站在我这边,如果他的那些同胞真的干出任何背信弃义的事,那么他宁可为了我流尽自己最后一滴血也在所不惜。
他告诉我,他以及他的那些同伴都是很文明的正派人,而他们现在的生活是难以想象的困苦,不但没有武器,就连衣服和食物这些基本的生活用品都供应不上,有时就连性命也被捏在那些野人的手中,怎么可能还有回到故乡本土的指望。所以他完全可以肯定,如果我愿意帮助他们脱离苦海,无论死活他们都一定会跟随着我。
他的一番保证,让我最终下了决心,决定冒险去拯救他们,先派他和那老野人渡海去和他们商谈此事,并开始着手为他俩出行作准备。可就在我们把一切准备妥当,即将送他俩上路时,那西班牙人自己倒忽然提出了反对意见。不过,我认为他的意见提得不仅谨慎明智,而且非常真诚,所以我欣然接受。就这样,这个提议把搭救他同伴的计划推迟了至少一年半的时间。详细情况且听我慢慢道来。
这西班牙人已在这里和我们共同生活了近一个月。在这段时间里,他亲眼看到了我是如何在上苍的帮助下,以自力更生的方式维持着自己的生计。我所储存囤积的大麦和稻子他也看得清清楚楚,这些粮食,让我一个人吃是绰绰有余的。可是,供我们现在这一家人吃(现在我们已经增长到了四口人),如果不精打细算就不够了。然而,如果他的那些同胞(据他说,还有十六人活着)都到这里来,那就更不够吃了。再说,如果我们造一条船,用它航行到美洲某个信仰基督教的殖民地去,这点粮食怎么也不够这么多人在路上吃。因此,他对我说,他认为现在最可取的办法是,让他和另外那两个人再开垦一些耕地,并从我的储粮中尽可能多地拿出一些来,当做种子播下去。这样,到下一个收获季节,如果他的同胞到这里来,就有足够的粮食吃了。因为,如果缺少吃的,他们就会意见不和,认为自己并没有真的获救,而是从一个困境到了另一个困境。“你当然知道,”他说,“起初那些以色列人被救出埃及后,虽然一个个都欢欣鼓舞,可是,在荒野之中没有面包吃的时候,他们居然公开背叛拯救他们的上帝。”
他的顾虑实在合情合理,他的意见也非常好,所以我对他的建议感到非常的高兴,对于他的忠诚也感到很满意。于是我们四个人开始充分发挥我们那些木头工具的效力,一起动手挖掘土地。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恰好是在播种季节的以前,就将大片的土地开垦整顿好了,这片土地足够播下二十二蒲式耳的大麦以及足足十六罐稻谷,说简单一些就是整块地足够播下我们所能节省下来的全部种子。说实在的,在收获之前的六个月之中,我们所保存下来的那些大麦甚至还不够我们几个人吃的。这里所指的六个月,是从我们把种子收集起来,准备播种的时候开始算的。在这个地方庄稼的生长不需要六个月。
现在,这个小岛上已经有了不少居民,就算那些野人卷土重来,我们也用不着害怕了,除非他们的人数很多。所以,只要我们有机会,就可以在全岛的每个地方自由来往。由于我们的脑子里一直都在想着逃走以及脱险的事情,所以大家随时随地都在想办法,至少我就是如此。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把几棵比较适合用来造船的树做上记号,叫星期五父子把它们全都砍倒。然后,我又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那西班牙人,让他负责监督和指挥星期五父子的工作。我把自己之前削好的那些木板拿给他们参考,告诉他们我是如何不辞辛劳地把一整棵大树削成这些木板的,并叫他们就照着这个样子去做。最后,他们居然用橡树做出了十二块巨大的木板,这些木板每块大概二英尺宽,长度约有三十五英尺,厚度则是二到四英寸。至于这项工作究竟花费了多少时间以及劳动力,不用想也能猜出来。
在他们做木板的同时,我又开始想方设法,想要尽量增大我那小小羊群的规模,为了尽快达到这个目的,我采取了一种轮班制的办法,一天让星期五和西班牙人一起出去,一天让星期五和我一起出去,连续两天总共捉来了二十多只小羊,然后将这些小羊和我们的家羊养在一起。因为我们每次去打猎都是打死母羊,最后把小羊留下来,再将这些小羊添进我们的羊群。在这里有一件事特别值得一提,是关于晒制葡萄干的,当晒制葡萄干的时节来临时,我让他们采了无数的葡萄,然后将一串串的葡萄挂在阳光下晾晒。我相信,如果现在是在专门以晒制葡萄干为生的阿利坎特,我们晒的这些葡萄肯定可以装满七八十桶,而葡萄干和面包一样,被当做主食来看待。我还可以很有把握地说,葡萄干真的是日常生活中非常有用的一件好东西,因为它的营养非常丰富。
如今,又是收割季节,我们的收成很不错。虽说这次算不上我上岛以来的最大丰收,但对于我们的所需已是足够了。我们播种的大麦只有二十二蒲式耳,可现在我们竟然收获了二百二十多蒲式耳,稻谷的情形与此大致相同。有了这些粮食,即使那十六个西班牙人都到我们这里来,吃到下次收获时是足够的了。而且,如果我们准备去航海,只要把充足的粮食搬到船上,我们就可以航行到世界的任何地方,当然这只是说,能到达美洲的任何地方。
我们把打下的粮食收藏贮存好以后,又动手编制了许多用于存放粮食的大筐子。那西班牙人对于编制藤器很内行,编起东西来又快又好,是把好手。他时常怪我以前没有编更多的藤器作防御用,可我却始终看不出这究竟有多大的必要。
既然现在的粮食足够我所期盼的客人们吃,我便打发那个西班牙人到对面大陆上去,看他有没有办法说服还留在那边的那些人过来。在他上路之前,我先跟他签订了一份严格的委托书,告诉他,谁要是想来,就必须先在他和那个年老的野人面前发誓,保证到了这里之后不伤害我们,不跟我们争斗,不袭击我们,因为我们是好心好意要救他们出海的;而且,如果碰到这种情况,他们必须站出来支持我、保卫我,不管到哪里,都必须绝对服从我的指挥。这些条件都必须写下来,要他们在上面签字。然而,他们既没有笔,也没有墨水,该如何执行呢?这个问题我们根本没有想过。
在接受了我的这些指令后,那西班牙人和老野人,也就是星期五的父亲,便准备乘坐一只独木舟出发了。他们乘坐的独木舟正是他们来岛时乘坐的,不同的是,他们来岛时是被野人押来的,是被当做俘虏押来准备杀了吃掉的。
我给了他们每人一支带有燧发机的步枪和八份弹药,并叮嘱他们务必节省使用,不到万不得已决不随意放枪。
这真的是一件令人愉快的工作,因为这是我来到这个岛上的二十七年来第一次为了解救自己而采取的行动。我让他们带上许多面包以及葡萄干,这些够他们吃很长时间了,当然,也够那些西班牙人吃上个七八天的。于是我祝福他们一路平安,送他们出海,一方面同他们约定好了回来时要在船上悬挂的信号,这样能让我在他们回来的时候,不用等他们靠岸,在很远的地方就能把他们认出来。
他们走的时候正好遇到顺风,当时也是月圆之日,根据我的计算,那天应该是在十月份。不过我记录的日子中曾经出过一次错,后来就没有再纠正过来,因此对于自己所记的日子是否准确,甚至对所记的年份是否准确,我真的不敢肯定。不过后来我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自己在年份上倒是没有弄错。
我等他们这批人回来,整整等了八天,这八天里却发生了一件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怪事,这样的怪事在过去也许是闻所未闻的。那天早上,我还在小屋里睡觉,星期五就奔了进来,而且高声叫道:“主人,主人!他们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我马上从床上跳起来,不顾一切危险,急忙披上外套,穿过小树林(现在已经长成一片浓密的树林了),冲了出去。我刚刚说不顾一切危险,意思是我没拿任何武器就冲出去了。这完全不符合我平时的习惯。当我向海上望去的时候,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距离我这里大约四英里半以外,有一只正挂着一副所谓“羊肩帆”的舢板向着岸边驶来。这个时候正好顺风,所以舢板被直直地向岸上送来。接着我就注意到,那舢板不是从大陆方向来的,而是从岛的最南端驶过来的。于是我把星期五叫到身边,叫他不要离开我。因为,这些人不是我们所期待的人,而且现在还没有弄清楚他们是敌是友。
紧接着,我便跑回去取我的望远镜,想把情况看个究竟;我又把梯子拿了出来,爬上了小山顶。往常我遇到可疑的情况都是这样做的,因为这样既可以看清目标,又不会被对方发现。
我刚刚爬上小山顶,一眼便看到在东南偏南方向,有一条大船正停泊在离我这里约七八英里的海上,但离岸最多不过四英里半。根据我的观察,那条船看上去显然是条英国船,而那只舢板看上去也像是只英式小划子。
当时,我心中的那种慌乱简直无法描述。尽管我看到了一艘大船,而且有理由相信我会被自己的同胞所救,取得他们的同情。那种喜悦是难以形容的。然而,我的内心仍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疑虑所充斥,促使我保持戒备。首先,这使我想到,一艘英国船有什么事情要到这里来呢?这里又不是英国人与世界上有贸易交往的地区的往来通道。并且我知道,没有任何风暴把他们吹到这里来或是在那里失事。如果他们果真是英国人,他们来这里,极有可能是没有好意的。我宁可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总比落到那些强盗和杀人犯手里强得多。
千万不要对危险的信号和预兆掉以轻心,有时往往在你没有感觉到危险的可能性时,偏偏出现这些信号。我们一旦接受这种信号,只要你是个用心观察周围事物的人,你就不可能会忽略它们。这些信号以及预兆都是某种无法怀疑的隐形世界的显现,也可以说是一种心灵交流,如果它们是在向我们示警,为什么就不能认为这是一种对我们极为友善的力量呢?这种力量无论是高贵还是低贱,都不重要。
后来发生的情况,就充分证明了我的感觉是完全正确的。要是没有这种神秘的不知从何而来的警示让我谨慎小心,那我可能又要陷入灾难,陷入更糟更可怕的境地。往下看,你就会知道,我这并不是危言耸听。
我在小山上观看了不多会儿,就看到那只舢板渐渐驶近了岸边。之后,我发现他们似乎是在沿着海岸寻找便于他们登岸的河湾。不过他们没有走太远,所以,并没有发现我以前用来停放木排的那条小河,最后只好把他们的舢板停在离我只有半英里以外的沙滩上。这个事实真让我感到非常的幸运。因为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们一定会在紧对着我的城堡门口的那个地方上岸,然后就会发现我,而且肯定会把我从我的城堡里赶出来,并且说不定这些家伙还会把我所有的东西都抢个精光。
这些人上岸之后,我看出他们的确都是英国人,至少大部分都是英国人。有一两个人的样子看起来像荷兰人,后来证明他们并不是。这一行人总共有十一个,其中有三个看起来似乎没有带武器,而且好像是被绑起来的样子。等到船一靠岸,就有四五个人率先跳上岸来,然后毫不客气地把这三个人押下船来。我看见其中一个人正在那里对着其他人做出种种恳求、悲痛以及失望的姿势,都已经有点过火了;同时我又看见了另外两个人,他们有时也会举起双手,并做出非常苦恼的样子,不过都没有第一个人那么激动。
看到这幅情景,我已经有点莫名其妙了,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星期五在旁边用英语对我说道:“啊,主人,你看,英国人也会吃俘虏,就和野人一样!”“怎么,星期五,”我说,“难不成你觉得他们会吃掉那几个人吗?”“是的,”星期五说,“他们一定会把他们吃掉的。”“不会的,不会这样的,”我说,“星期五,我估计他们会把他们杀死,但决不会吃掉他们,我用人格担保!”
这时,我完全弄不清眼前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一直站在那里,看着这可怕的一幕发抖;同时,我一直在担心那三个俘虏会被他们杀掉。有一次,我甚至看到一个坏蛋举起一把通常被水手们称为腰刀的长刀,向其中一个人砍去,眼看那个人就要倒下来了,我被吓得不寒而栗。
现在我真心希望那西班牙人和星期五的父亲都没走,也逼着自己想个办法出来,靠近这帮人而不被他们发现。一旦他们在我的射程以内,我应该能把这三个人给救出来,因为根据我的观察,那帮坏蛋并没有带武器。不过这个时候我有了新的主意。
那些态度嚣张的水手把那三人捉弄了一番之后,我看到他们往四周跑开了,似乎想看看这个岛上的基本情况。我再仔细一瞧,只见那三个人也是可以自由走动的,可是他们三人却只是忧心忡忡地往地上一坐,脸上充满了绝望的神情。
这使我想起了初次上岸时的情景,我举目四顾,怎样认为自己已经没命了,四周是多么的荒凉,心里是怎样地惶恐不安,由于怕被野兽吞吃怎样藏在树上过了整整一夜。
我没有想到那天晚上,风暴和海浪把大船冲到海岸附近,使我得到物品供给,靠这些财物维持了我相当长的生活。同样,这三个可怜的苦命人也没有想到他们一定会获得援助和救济,而且这种幸运离他们是这样的近。同时他们也没想到,他们本以为已经没命没有活路的时候,他们却真正处于安全之中了。
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没有几个人能料事如神,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能有充分的理由来依赖伟大的造物主,他从来不把他的子民逼上绝路,他使子民们在最差的处境里总能找到值得感谢的东西;有时候得到的救援甚至比他们想象的来得快得多,常常看似毁灭他们的途径其实就是拯救他们的渠道。
那些人是在涨潮的时候上的岸。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当中一些人站在那里跟那三个他们带来的俘虏谈判,另一些人则四处走动,想看看他们究竟到了一个什么地方。在这期间,他们根本没有留心潮水已经退得差不多了,他们的舢板已经搁浅在沙滩上了。
他们在舢板上本来留了两个人,但我后来发现,那两个人由于多喝了一点白兰地,竟然都睡着了。尽管其中一个比另一个较早睡醒,可是,他发现舢板已经牢牢地搁住了,他一个人已经推不动了。他连忙招呼其余那些四散在岸上闲逛的人。他们见此情景,便一下子都跑到了舢板那里。可是,他们就是使足了劲儿也推不动它了,因为舢板很重,更何况小岛上的沙滩都是松软的淤沙,跟流沙差不多。
水手大概是世界上最无所顾忌的一种人了,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干脆停下手来,又四处散开,东游西逛去了。这时,我还听见一个人大声叫喊着另一个人离开舢板,只听他说:“杰克,随它去吧,别白费力气了。等到涨潮时,它自然会浮起来的。”听到他的说话声,我彻底证实了自己的判断,他们的确是英国人。
到目前为止,我一直都躲在暗处,把自己隐蔽得严严实实,除了小山顶上的望点外,一步也不敢离开自己的城堡范围。想到自己的城堡有这么坚固的防御工事,我感到非常欣慰。我知道那舢板至少十个时辰之后才能浮起来。到那时,天也接近黑了,我就能够更加便利地观察他们的行动,窃听他们之间的谈话了。
与此同时,我时刻准备着战斗,如同先前一样。这一次,我比过去更加谨慎,因为我十分清楚,我要对付的敌人与从前是完全不一样的。现在,星期五在我的训练之下,射击技术非常好,简直高明极了。我本人也全副武装起来。我自己拿了两支鸟枪,让星期五拿三支短枪。我现在的样子,真是十分恐怖:身上穿件羊皮袄,模样已经够可怕了,头上戴着一顶大帽子,那古怪的样子我前面也曾讲过。腰间和往日一样挂着一把没有刀鞘的刀,两支手枪插在腰间,两支鸟枪挎在肩上。
在上面我已经说过,我的计划就是在黄昏到来之前不采取任何行动。可是,到了下午两点钟左右,那时是天气最热的时候,我发现那些英国人都陆陆续续地跑到树林里去了,大概都在里面躺着睡觉。至于那三个可怜的遭难者,却因为自己目前的处境而焦虑不安,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就只好呆呆愣愣地坐在一棵大树的阴凉下。他们与我之间大概有四分之一英里远的距离,而且,根据我的猜想,他们三个所处的位置应该是在其余那些人的视线范围之外。
看到这种情况,我决定走过去对他们的状况进行一下了解。我想到这儿立刻向他们走过去。我上面说了,我的样子十分吓人,后面远远地跟着仆人星期五,也是全副武装,样子像我一样狰狞可怖,但比我稍好一些。
我蹑手蹑脚地走近他们,还没等到他们发现我,我就抢先用西班牙语向他们大声喊道:“先生们,你们从哪里来?”他们听见我的声音,被吓得马上跳了起来,等到看见我本人,看到我那副奇形怪状的模样,这三人就更加惊惶起来,比之前更加害怕。他们没有回答我的问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见他们似乎想要跑开,就用英话和他们说。“各位先生,不要害怕我,”我说,“说不定站在你们面前的我正是你们预料之外的朋友呢。”“那他一定是天国派来的。”其中一个很认真地说,说话的同时他还脱帽向我致意,“因为普通人是救不了我们的。”“所有的救助只可能来自天国,先生,”我说,“那么,你们是否愿意一个陌生人来帮助你们脱离困境呢?你们看上去非常的不幸。你们刚上岸,我就看见你们了。我还看到当你们向那些将你们带来这里的坏蛋求饶时,其中一个坏蛋似乎还举刀要杀你们。”
那个可怜的人泪流满面,浑身都在发抖,显得十分惊讶。他回答说:“我现在是在对上帝说话呢,还是在对着人说话?你是人,还是天使?”“这你不用担心,先生,”我说,“如果上帝真的派一位天使来拯救你们,他的穿戴一定会比我好看得多,他的武器也一定完全不一样。你们尽管放心吧。我只是个人,而且是个英国人。你们好好看看,我是来救你们脱离苦海的。我身边只有一个仆人。我们身上都带着武器。请你们大着胆子告诉我们,有什么事情是我们能为你们效劳的吗?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关于我们的事,先生,”他说,“真是说来话长了,而那些罪魁祸首又近在咫尺。现在,还是长话短说吧,先生。其实我是那条船的船长,我手下的人背叛了我。我费了很大的劲儿才说服他们不要取我的性命。最后,他们把我们三个一起押送到了这个岛上。他们俩一个是我的大副,一个是普通旅客。我们一开始就想,在这个荒岛之上,我们一定会被饿死的。我们相信,这个荒岛是绝对没有人烟的,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啊!”
“你们的敌人,就是那些暴徒,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我问,“你们知道他们上哪儿去了吗?”“他们现在正在那边躺着呢,先生。”他指着附近一个灌木林说,“我现在心里很害怕,吓得直发抖,怕我们被他们看到,或是听到你说话的声音。要是真的被他们发现的话,我们通通都会没命!”
“他们有没有带枪?”我问。他回答说,他们所有人只带了两支枪,一支留在了舢板上。“很好,”我说道,“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我去办。依我看,他们现在似乎都睡着了,要想把他们全部杀光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不过,是不是留几个活口比较好?”那个船长告诉我说,那帮家伙里有两个穷凶极恶的暴徒,如果把他们放了,会造成很大的麻烦。他相信,只要把他们两个解决了,其他人就会主动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我问他那两个人是谁。他说现在和那些人隔的距离非常远,所以要把他们指认出来并不容易;但是他说他现在愿意听命于我,无论我叫他干什么他都不会拒绝。“行,”我说道,“现在我们先往后面退退,别让我们说话的声音惊醒了他们,躲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之后再来制订比较详细的计划。”于是他们就自觉自愿地跟着我后撤,等进入一片树林之后,那帮家伙就没有办法看到我们了。
“请注意听着,先生,”我说,“假如我冒险把你们救出来,你们愿意跟我订两个条件吗?”我还没有把条件说出口,他便抢先对我说,假如大船能够收复,那么,他和他的船一定完全听从我的指挥,处处听从我的命令;万一不能收复,不论我把他派到什么地方去,他都愿意与我同存亡,共生死。另外那两个人也都是这么说的。
“好吧,我只有两个条件。”我对他们说,“第一条,在你们逗留本岛期间,决不允许僭越我的主权,同我争权夺势;在我发给你们武器之后,你们必须随时按我的命令交回武器;你们必须完全服从我的管理,不得反对和伤害我和我的手下人。第二条,如果大船能够收复回来,你们必须无偿地把我和我的仆人送回英国。”
船长对我提出的条件满口应允,并向我作出了种种保证,简直可以说把世上所有能想到的和令人信服的保证都说尽了。他保证一定遵守我这些最合理的要求,同时他对于我的救命之恩感激涕零,终身难忘。
“那就这样吧,”我说,“现在我就交给你们一人一支短枪,另外还有一些火药和子弹。现在就麻烦你们告诉我,下一步应该怎么做。”船长极力向我表示他的感激之情,说他愿意完全听从我的指挥。我告诉他,目前的状况非常棘手,不过根据我以往的经验来看,最好的办法就是趁他们睡着了以后立刻向他们发动进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如果第一轮战斗结束以后还有活着的,而且愿意无条件投降,那么我们就可以饶他们不死;至于开枪以后的具体情况会怎么样,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非常恭敬地说,如果他能做到的话,他也不愿意杀他们,可是那两人都是无可救药的坏蛋,也是这次叛变的发起者,如果让他们逃脱了,我们一样会完蛋。因为他们会逃到大船上把所有人都拉拢过来,将我们全部消灭。“这么说虽然有些残忍,但是我的建议也是出于无奈,因为这是唯一一种能让我们免于一死的方法。”我能看出,船长是不愿意发生流血事件的,最后我告诉他们,所有的一切由他们来裁决,他们认为怎么方便就怎么行动。
正在谈话间,我们看到有两个人醒了,不久站了起来。我问他那两个人中间有没有他说的叛徒的头儿。他说:“没有!”“那么,好吧!”我说,“你可以让他们逃走。上帝似乎是有意叫醒他们,让他们自己逃命的。如今,”我说,“如果其余的人都逃掉,就是你的过错。”
受我的话的鼓动,他拿起我交给他的短枪,在腰带上又插了一支手枪。他的两个同伴跟着他,每人手持一支长枪。走在前边的他的两个同伴,弄出了一点响声,其中一个醒过来的水手,转身看见他们走过来,大声呼叫其他的人。但是为时已晚,就在他刚开始呼叫的时候,他们开火了,我说的是另外两个人,而船长仍然自在地端着枪。他们的枪法都很好,当场就打死了一个,另一个也受伤了,不过还没死。他挣扎着爬起来,急忙向周围的人呼救。这时船长已经一步跳到他的面前,对他说,现在呼救已为时太晚,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上帝能宽恕他的罪恶。说完,船长用枪托一下子就把他打倒在地,让他完全开不了口。现在水手那帮人只剩下三个了,其中已经有一个受了轻伤。就在这时,我也到了现场。这些家伙看到危险临头,知道抵抗是没用了,也就只好不停地哀求饶命。船长对他们说,他可以不杀他们,但他们必须向他保证,表示痛恨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并要宣誓永远效忠于船长,还要帮他把大船从恶徒手中夺回来,然后再重新开回牙买加去,因为他们就是从牙买加那边过来的。他们努力向船长表示他们的诚意,船长也表示愿意相信他们,而且也不取他们的性命。对此我没有反对,只是要求船长在把他们留在岛上的时候,一定要把他们的手脚都捆绑起来。
我一边招呼着这边的事,一边让星期五和那个大副去看住舢板,顺便把舢板上的桨以及帆都拿走。他们按我的命令办完事情之后没过多久,有三个在别处转悠的人因为听到了枪声都往这边赶了过来,这也算他们好运了,因为除了他们三个并没有其他人跟过来,三人过来一看,原先在他们手中的船长已经自由了,而且还制伏了几个人,所以也就乖乖地束手就擒了。我们因此大获全胜。
现在船长与我也该彼此介绍一下了。我先向他简单叙述了一下我的全部经历,他一直全神贯注地听着,特别是听到我自己生产粮食和获得火药的那些神奇经历时,整个人都呆在了那里。事实也的确如此,我的经历完全可以被称为一连串奇迹,这些事迹让他深受感动。从我的故事里,他不由得联想到了自己,然后无法抑制地流下了眼泪,呜咽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等我们的谈话结束之后,我带着他和他的两个伙伴去我的住处。我领着他们从屋顶进去(其实,我进进出出总是通过这儿),拿出我自己的食物给他们吃,然后又给他们看我住在这儿的多年的成果。
他们看到的、听到的,确实让他们惊诧不已。船长尤其欣赏我的防卫措施,而那些种下的树已经二十年了,早就成了一片小树林,完全遮蔽了我的住处。树林极其茂密,差不多不能通行,只有在我经常出入的地方留下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我告诉他说,这是我的寨子,也是我的住处,我还有个乡间别墅,有时也去那儿小住,今天就不去那儿参观了。我们眼下必须做的是如何夺回那艘大船。他赞成我的想法,但他又感到有些束手无策,因为那大船上还有二十六个人,他们已经犯下了严重的叛逆罪,回到英国也是死,所以有可能横下一条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和我们对抗。而我们人数太少,自然不便攻击他们。
我思考了一下他的话,发现很有道理。所以有些事需要迅速作出决定。一方面,出其不意地将他们引入某些圈套;另一方面,要阻止他们上岸攻击我们,消灭我们。因此,有一点提醒了我。一会儿之后,大船上的人一定会纳闷他们的同伴和舢板究竟出了什么事,一定会乘坐船上另外的舢板前来寻找他们,或许他们带着武器,实力大大超过我们。他认为我说的合乎情理。
因此,我对他说,我们首先把海滩上的舢板凿破,免得他们把它开走,并把船上所有的东西都取下来,使它不再具有航行能力。于是,我们上了舢板,把里面的那支枪和其他东西全部拿了下来。这些东西包括有一瓶白兰地、一瓶甘蔗酒和几块饼干,还有一大包用帆布包着的白糖,大约有五六磅重。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可真是求之不得的好东西,特别是白兰地和白糖,我已有好多年没尝过它们的味道了。
舢板上的船桨、桅杆、船帆以及船舵等东西,早已由星期五他们拿走了。所以我们把剩下的这些东西搬上岸以后,就在船底凿了个大洞。这样,即使他们的兵力再强大,他们也无法把舢板给带走。
说句心里话,我觉得收复大船的可能性实在不大。我个人的看法是,只要他们不带走这只舢板,凭我的手艺就一定可以把它重新修好,然后可以利用它把我们载到利华群岛去,顺便也可以把那些西班牙朋友一起带走,因为我的心里还时刻地惦记着他们。
我们一切按照计划行事,首先大家一起用全部的力量把舢板推到了沙滩的高处,这样就算在涨潮的时候也不可能使它漂起来,然后又顺便在船底凿了一个大洞,洞的大小短时间内是没法修复的。我们都坐在地上,开始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正在这时,听见海中的大船上放了一枪,而且开始摇动旗帜以此作为信号,叫舢板返航。可是没过多久大船上的人发现,他们完全看不见舢板有什么动静。于是他们又连续放了几枪,并且对着舢板的方向发出一些别的信号。后来,他们发现不管是放信号还是放枪都没有结果,舢板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我们从我的望远镜里看见他们从大船上把另外一只舢板放了下来,开始向岸上摇过来了。当他们划着船逐渐靠近的时候,我们看到舢板上大概载着十来个人,而且随身都带着枪支。
那条大船停泊在离岸大约六英里的地方。他们坐舢板划过来的时候,我们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连他们的脸也能认出来。他们向岸边划来时,潮水将他们冲到了第一只舢板的东边去了。于是他们又沿着海岸一直往西划,直奔第一只舢板靠岸并停泊的地方。
也就是说,他们的一切都被我们看得一清二楚,船长认识船上的所有人以及他们的品行性格。他说,这些人中有三个人非常老实。他认为,他们之所以参与这次谋反,应该是受到其他人的威吓,而他们本身又势单力薄,因此才被迫就范的。
看来,那个水手长就是他们中的老大,他和其他几个人属于船员中穷凶极恶的类型,这回亲自坐船过来,肯定也是狗急跳墙了。船长显得非常担忧,觉得他们的人比我们多,我们要取胜很困难。
我朝着船长微微一笑,告诉他说,一般处于我们目前这种境况的人,已经过了担惊受怕的阶段了。完全可以说,无论发生什么状况,都比束手就擒要好得多,所以不管结果怎样,我们都应该把这种结果看做是一种解脱。我问他,对我目前的生活境况有什么想法,是不是值得为求解脱而冒这个险。“先生,”我说道,“你刚才不是还觉得,上帝让我在这里生存了下来,就是为了来搭救你们,并因此而感到欢欣鼓舞,很有信心吗?那么现在你的信心到哪儿去了呢?对于我来说,整个事件里,从头到尾恐怕只有一点会让我感觉遗憾。”他问道:“是什么让你遗憾?”我说:“你说船里面有三四个老实人不是自愿的,所以可以饶他们不死,也还好他们跟那帮穷凶极恶的家伙不是一伙,否则的话,我会觉得这就是上天的安排,将他们交到了你的手中任你处置呢。你要相信我,凡是上岸的人都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当然,是死是活就看他们的表现了。”
我提高声音,愉快地说出这一番话,发现他终于受到了鼓舞,于是,我们又干劲十足地忙碌起来。当舢板从大船上卸下来时,我们开始考虑疏散俘虏的问题了,最后,我们毫不费力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其中有两个船长认为行为不端正,不太老实的人被星期五和三个获救人之一押送到山洞那边,那个地方离这里很远,所以,如果他们有什么动静也不会被人发现,如果他们挣脱了绳子逃走,也必然会在森林里迷路。星期五他们将那两个人牢牢地捆起来,并给他们提供食物,而且还答应他们,只要他们安静耐心地待在这里,一两天之内他们就可以获得自由;如果他们试图逃跑,他们就会被毫不客气地处死。他们都老实地答应耐心忍受禁闭,并对我们给予的东西表示十分感激。星期五还给了他们一些我们自制的蜡烛,好让他们舒适一些。他们根本不知道,星期五并没在洞口看守他们。
其余的俘虏受到了比较好的待遇,虽然船长不确信的那两个家伙始终没有被松绑,但另外两个人却被我录用了。当然,这是由于船长的举荐,加上他们曾郑重地宣誓,要和我们同生共死。所以,加上这两个,再加上船长等三个诚实的落难者,我们现在一共有七个人,而且都有武器。因此我一点也不怀疑,我们有足够的实力去对付正从大船上赶来的那十个人,况且船长已经说过,那十个人当中还有三四个老实人呢。
且说那伙人刚划到前一只舢板停靠的地方,便把他们的舢板靠到沙滩上,一窝蜂地上了岸,又把身后的舢板拉上了岸。见此情景,我心中暗喜。因为,我担心的是,他们会把舢板停泊在离岸远一点的水中,并留下人手看着。若是那样,我们就没法把舢板夺下了。
他们上岸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去看第一只舢板。显而易见,当他们看到舢板的所有设备已被拆卸一空,船底还有一个大洞时,他们全都惊呆了。
他们在那儿想了一会儿后,便一齐扯开嗓子大喊了两三声,拼命呼唤他们的同伴,可是没有任何回应。于是他们又围成一圈,朝天放了一排枪。这阵枪声我们当然听见了,而且枪声的回音在树林中产生了一连串的共鸣声,可是仍然没有任何回应。关在洞里的那两个,肯定是听不见这阵枪声的;而关在我们这里的两个俘虏,虽然听得很清楚,但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他们对于眼前所见到的一切感到万分惊讶,这些人后来告诉我们,他们当时看到这个情景就已经决定回到大船上,然后告诉船上的人,去岛上的那批人都不知道被谁给杀光了,他们用的舢板也被凿沉了。于是,他们马上把刚刚乘坐的舢板推到水里,一起上了船。
船长看到眼前的情形,顿时非常吃惊,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他非常肯定这些人一定会重新回到大船上去,然后把船开走,把他们那群失踪于岛上的伙伴丢在脑后,并武断地认为他们已经死了,这样一来,他希望我们能帮助他收复大船的愿望也就泡汤了。可是,没过多久,他又开始为另外一件事情惊惶起来。
我们看到他们把船划出去不远,又重新回到了岸边。这次他们采取了新的行动。看来,是刚才在船上商量好的。那就是,留下三个人看守舢板,剩下的人一起上岸,到小岛内部去寻找失踪的伙伴。
看到这里我们大失所望,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因为他们只要这样做,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眼睁睁地看着舢板逃走却无法阻拦,即使我们将岸上的七个人全部抓起来,那也是毫无用处的。剩下的三个人必然会把舢板划回大船,而大船上的人得知了这一切必然会立刻起锚扬帆而去,那我们收复大船的希望只能用渺茫来形容了。
可是,我们除了静候事情的发展,别无良策。那七个人上岸了。留下的三个人则把舢板划离岸边,在离海岸较远的地方下锚停好,等着那七个人回来。所以,这种布置对我们而言非常不利,这种情况下要进攻舢板上的人是绝对不可能的。
上岸的那些人互相靠近彼此,一起朝小山头这边走来,而我住的地方正是在这小山下面。由于地势的关系,他们看不见我们,更不知道我们的存在,而我们却可以把他们的行动看得一清二楚,只可惜他们离我们埋伏的地方还有点远,完全在射程之外,即使开枪也没有办法打到他们。不过假如他们向远一些的地方走也是可以的,因为一旦他们那样做,我们出击的时间就到了。
他们慢慢登上山脊,朝东北方向一看,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宽阔的山谷以及一片密密的树林——那里是岛上海拔最低的部分——看到此情此景,他们开始大声叫唤,一直叫到声嘶力竭才停住。看样子他们既不敢去离海岸太远的地方察看,也不敢彼此之间相距太远,只见叫累了的他们在一棵树下坐了下来,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要是他们像前面那些人一样倒头睡觉就好办多了,那可真的是帮了大忙。可是,现在的他们惴惴不安,完全不敢睡觉,尽管他们还没搞清面临的是什么危险。
船长对他们的商量结果进行了一个比较合理的推测,他猜他们应该会再打上一排枪,这主要是为了让同伴听到。我们可以趁他们把子弹射没了的时候,一瞬间冲上前去,他们没有任何准备肯定会投降,这样我们就可以不用流血就拿住他们。我非常赞成这个提议,只是我们一定要靠近他们一些才能办成这些事,否则等他们重新装上弹药我们就没有机会了。
然而,他们并没有放排枪。我们静静地等了很久,踌躇不定,不知该采取什么办法才好。后来,我对他们几位说,依我的看法,不到晚上,我们都无法采取行动。只有到了晚上,假使他们还没有回到舢板上去的话,我们或许能找一条路穿插到他们和沙滩之间,略施巧计,把舢板上的那三个家伙骗到岸上来。
我们等了老半天,心里非常焦急,巴不得他们尽快走开。忽然,他们商量过一番之后,就站了起来,朝海边走去,这又使我们不安起来。看情形,他们非常担心这个地方对他们有危险,所以决定回到大船上去(以为他们那些同伴全完蛋了),按他们既定的航行计划,把大船开走。
一见他们开始向海边走去,我立刻就意识到他们这一回绝对是要放弃搜寻了,而且事实也正如我所料。我连忙把情况告诉了船长。他为此感到万分的忧愁和沮丧。不过,我这时倒是急中生智,想出了一个巧妙的计谋,把这些正要离岛的人又给引了回来。正是这条妙计,使我最终实现了梦寐以求的愿望。
我吩咐星期五和那位大副往西越过小河,走到那次野人们押解星期五上岸的地方,再走上半英里以外的那个小山坡上,然后尽量放声大喊,直到喊声被那些水手们听见为止;在听到那些水手们的回答之后,一定要大声回应他们;然后,以绝对隐蔽的方式,一边叫喊,一边回应,尽可能地引着他们绕上一个大圈子,把他们从海边往岛内的树林里带。目的达到后,再按照我指定的路线返回到我这里来。
那些人刚准备上舢板,星期五和大副就开始大声喊叫起来。这些人立刻就听见了他们的声音,于是他们一边回应着,一边沿着海岸往西面跑,朝着星期五和大副发出声音的地方跑过去,跑了一段路,他们就被一条小河挡住了去路。这时河水已经开始上涨,他们没有办法游过河去,只好把海上停泊的舢板叫过来,将他们一起渡过去,事情的发展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那舢板沿着河道往上驶了一段路之后,就开到一个类似内河港口的地方。等到渡过小河后,他们就把船拴在河岸旁边的一根小树桩上,然后又从船上的三个人中间叫了一个人下来跟他们一起走,留下看船的人只剩下两个了。
这一切正合我的心意。我让星期五和大副继续干他们的事,自己马上带其余的人偷偷渡过小河,出其不意地向那两个人扑过去。当时,一个人正躺在岸上休息,另一个人则在船里发呆。岸上那个人半睡半醒,正想起身,走在第一个的船长一下子冲到他跟前,一瞬间就把他打倒在地上。然后,船长又向船上那个人大吼一声,劝他最好赶紧投降,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当一个人看到五个人同时向他扑来,而他的同伴已经被打败,这个时候劝他投降是不用浪费口舌的。况且,他之所以会参加叛乱完全都是被逼迫的,由于形势所迫,所以,这个人不但一下子就被我们击败了,而且后来还以一种非常真诚的态度加入到我们这边的阵营来。
就在同一时刻,星期五和大副那边的事情进展得也很顺利,他们的叫唤以及回应把那帮上岸的人从这一座小山又引到了另一座小山,从这一片树林又引到了另一片树林,这种做法让这些家伙累得气喘吁吁。最后他们被星期五和大副撂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个地方离小河那边很远,这样他们在天黑之前是绝对回不到舢板上去的。实际上,星期五和大副回来的时候,他们自己也被这差事累得够戗。
现在,我们已没有别的事可做,只需在黑暗中守候他们,给他们以出其不意的打击,将他们彻底消灭掉。
星期五回到我这里后,又过了好几个钟头,那伙人才回到他们的舢板那里。我们听见走在前面的几个对远远地落在后面的几个大声叫唤,叫他们快点赶上来,又听见后面那几个一边答应,一边抱怨,说他们腿都走瘸了,精疲力竭,再也走不动了。对我们来说,这实在是个好消息。
最后,他们终于走到了舢板旁。可是,他们发现舢板已牢牢地搁在河床上(因为潮水此刻已经退去),留下看船的两个人也已无影无踪。他们那种惊惶的样子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我们听到他们用一种凄凉悲惨的声音互相呼唤着彼此的名字,然后唉声叹气地抱怨自己误上了一个魔岛,说这岛上不是有什么栖居者会把他们杀死,就是有什么鬼怪会把他们抓走或吞食。
接着,他们开始放声呼喊起来,一遍一遍地叫着那两个守船同伴的名字,可是他们始终听不到任何回音。过了一会儿,我们借着黄昏暗淡的光线,看到他们在不知所措地来回走动,不由自主地扭动着双手,一副万分绝望无法自持的样子。他们一会儿跑到舢板上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又回到岸上继续狂走乱跑,就这么来来回回,反复不停。
这个时候,我身边的人都摩拳擦掌,恨不得马上把那些家伙全部解决掉,看样子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就会趁着夜色立刻攻上去。可是我的想法是,要找到一个更有利的机会才能向他们进攻,最好能给他们都留一条生路,尽量少杀几个人。我最不愿意的就是我们这边的人由于这次的战斗而有所伤亡,因为我知道对方都是有备而来的,并不好对付。我决定先暂时等待,看他们是否会分散开来。这样,对付起他们才更有把握赢,我开始渐渐将我们埋伏圈的范围缩小,并命令星期五以及船长尽可能地放低身子贴着地面用爬行的方式前进。这样做是为了让对方看不到我们,因为在我们和他们动手开枪之前,我们爬得离他们越近情况就对我们越有利。
我们在那里埋伏了没多久,就看见水手长和另外两个人已经慢慢走近了我们藏身的地方。这个导致叛变的罪魁祸首现在是所有人里脸色最难看、情绪最低落的,而船长因为一心想要给这个暴徒来个措手不及的打击,所以在听到他说话的声音时就开始按捺不住了,还没等这群人走近,船长就迫不及待地和星期五一跃而出,毫不犹豫地向已经靠近的他们开枪了。
水手长在战斗中被击毙了;另一个人也被枪打中,倒在了水手长尸体的旁边,奄奄一息地挣扎了一两个小时才断了气;第三个人见情况不妙撒腿就跑。
我一听到枪声,立刻带领全军前进。我手中这支军队现在共有八人,分别是:我,总司令;星期五,副司令,其他成员是船长以及他的两个部下,还有三个信得过的俘虏,我们也发了枪给他们。
趁着夜色,我们向那群家伙发动了猛攻。他们压根不知道我们到底有多少人。那个被他们留着看守舢板的人,现在已经站在我们这边了。我命令他喊对方水手的名字,看能否让他们和我们进行谈判,劝他们投降。结果事情的发展非常令我们满意。这也不难理解,因为根据他们当前所处的情况来看,投降是唯一的出路。于是,这个人尽量提高自己的嗓门,喊出那些水手中某一个人的名字:“汤姆?史密斯!汤姆?史密斯!”汤姆?史密斯听出了他的声音,立刻回答道:“是鲁滨孙吗?”那个人和我同名,也叫鲁滨孙。他回答说:“没错,就是我!看在老天的分上,汤姆?史密斯,赶快放下手中的武器投降吧!否则你们都会没命的。”
“我们要向谁投降?他们究竟在哪儿?”史密斯马上问道。“他们就在这里,”鲁滨孙回答,“我们的船长也在这里,大概有五十个人和他在一起,我们跟踪你们已经有两个小时啦!水手长已经被我们打死,威尔?弗赖依也被流弹打伤了,我早就成了他们的俘虏。如果你们拒绝投降,就只能一起完蛋了。”“如果我们真的投降了,那些人会饶过我们的性命吗?”汤姆?史密斯接着又问。“如果你们愿意无条件投降,我可以帮你们去询问一下。”鲁滨孙说完,就问了一下船长,于是船长开始亲自发话:“仔细听着,史密斯,你能听出这是我的声音。只要你们立刻放下手中的武器,我向你们保证,缴枪者不杀,别人也是这样,只有威尔?阿特金斯除外。”威尔?阿特金斯听了这话,便叫道:“看在上帝的分上,船长,你就饶了我吧。我究竟干了什么坏事呀?他们都跟我一样坏呢。”顺便提一句,他这是睁着眼睛撒谎。据说,在叛乱开始的时候,就是这个威尔?阿特金斯首先拿住了船长,而且非常残暴地虐待他,用绳子捆住他的手,又用污言秽语辱骂他。尽管如此,船长还是叫他自动放下武器,向总督大人求情。他所谓的总督便是指我,因为他们都称我是总督。
总而言之,他们全都乖乖地放下了武器,纷纷请求饶命。我随即指派刚才向他们喊话劝降的鲁滨孙和另外两个人去把他们通通捆起来。然后,我的五十人大军——其实连同鲁滨孙他们三人,我们总共才只有八个人——蜂拥而上,把他们和舢板全部扣押了起来。由于身份的关系,我和另外一个人没有露面。
我们下一步的工作就是要尽快修复那只舢板,而且也该开始考虑夺回大船的具体事宜了。船长这时也趁空闲时间与他们进行谈判。他首先谴责了他们对待他的恶劣态度,继而痛斥了他们发动叛乱的邪恶居心,最后告诫他们,他们的罪恶行径最终必将导致自己的不幸与灾难,也许还会被送上绞刑架。
他们一个个都跪在地上表示悔罪,接连不断地哀求饶命。关于这一点,船长告诉他们,他们现在不是他的俘虏,而是这座岛的主人的俘虏。他说,他们还自以为聪明地把他送到了一个无人荒岛,想让他在那里自生自灭,可是在上帝英明的指示下他们却误把他送到了一个有人居住的岛,而且这座岛的主人——岛上的总督,他也是一个英国人。他说只要总督愿意,他完全可以把他们全部吊死在这个岛上,可是,现在既然他已经饶恕了他们,大概是要把他们通通遣送回英国,按照法律规定来治罪。只有阿特金斯一个人难逃死罪,因为他已经接到了总督的命令,通知他做好受死的准备,明天一早就要把他吊死。
这些话虽然都是船长临时杜撰出来的,然而却如预期的那样达到了效果。阿特金斯跪下来哀求船长为他向总督求情,放过他的性命。其他人也一起向船长哀求,希望他能看在上帝的分上,千万不要把他们遣送回英国。
这时我忽然意识到,获救的时刻到了。如果能把这些人都争取过来,让他们一心一意地去夺回那艘大船,绝对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于是我趁着夜色离开了他们,以免他们看见我这个总督的真面目。然后,我把船长叫过来。然而当我想和他说话的时候,我俩之间已经隔着一段距离了,所以我是派了一个人过去为我传话的。那人过去对船长说:“船长,总督在叫你。”船长立刻回答说:“回去告诉阁下,我马上就过来。”这样一来二去的,就使那些俘虏更加深信不疑了。他们都相信,总督和他手下的五十名士兵就在这个附近驻扎。
船长走过来之后,我就把自己制订的夺船计划告诉了他。他认为这个计划非常好,并决定在第二天早晨就将这个计划付诸实践。
为了使计划进行得更巧妙,成功的系数更大,我建议我们必须把俘虏分开,他应该去把阿特金斯和另外两名他们中最坏的家伙带走,把他们捆送到关闭另外几个人的岩洞里。我们把这件事交给了星期五和另两个当初跟船长上岸的人去办。
他们把那几个家伙遣送到岩洞里,像到了监狱一般。那儿确实是个不幸的地方,尤其是对他们这种处境的人而言。
其余的人我命令把他们送到我的别墅。这座别墅,我在前面已作过详细的描述,那里有篱墙围着,而这些人又被捆绑着,所以那地方还是很安全的。他们也清楚,他们的命运取决于他们的表现。
第二天早晨,我让船长去和他们谈判,其实也就是试探一下他们的想法,看看我们是否能信任他们,能不能让他们去帮我们夺回大船。我让船长在谈判之后把他心里的想法告诉我。船长对那些人讲了许多,指责他们对他造成的巨大伤害,同时也指明了他们目前的不利处境,顺便还强调了一下,尽管总督有饶过他们性命的意思,但是一旦他们被押回英国,就只有被铁链吊死这条路可走了。然而,如果他们能够参加这次夺船的行动,就当做是将功赎罪。说白了就是,他们如果愿意帮他夺船,那么他就愿意去帮他们求情,请求总督能够赦免他们的罪过。
不难想象,这样一个建议,对于他们这种处境的人来说,是非常乐于接受的。他们便跪倒在船长面前,又是保证,又是发誓,表示要对他效忠,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同时,又是感激他救了他们的命,愿意跟随他到天涯海角,并且今生今世都把他当做父亲对待。
“很好,”船长说,“我得去把你们的话禀报总督,并尽我所能,求他同意你们的请求。”他便把他们的想法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他坚信,他们都忠诚可靠。
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让船长再去一趟,从他们当中挑选五个人出来。我叫船长告诉他们,现在并不缺少人手,所以只需要挑选五个人做他的助手。另外,总督要把这里剩下的两个人和已经送往城堡(其实是地洞)中关押的三个人留下作为人质,以保证参加行动的五个人的忠诚。如果被挑出的五个人在收复大船的过程中有半点不忠的表现,留在这里的五个人质就要在岸边被铁链活活绞死。
这个办法不仅看起来非常严厉,而且使他们确信这位总督办事极其严谨认真,所以他们除了接受之外,别无他法。而且,这样一来,留下的人质反而像船长那样,竭尽全力地告诫那五个人要尽忠职守,不得疏忽。
我们准备出征的兵力安排是这样的:第一批,船长、大副、旅客;第二批,最先被我们抓的水手中的两个俘虏,我通过船长了解了他们的品德,所以,现在已经恢复了他们的自由,并且给他们每人都发了武器;第三批,又是两个水手,这两人从他们被抓一直到现在为止都被捆着关在我的小茅屋里,后来经过船长的推荐,他们也被我释放了;第四批,五个水手,是最后一批被释放的人。所以,除了仍然被我们关在地洞的五个俘虏以及两个还没来得及关起来的人质之外,这一行总共有十二人。
我向船长确认,问他是否真的愿意冒着风险带着这批人去收复那艘大船。我个人认为,我和星期五最好不要出动,因为岛上还关着七个俘虏,他们都是分散着囚禁的,最重要的是我们得供给他们饮食,这些零碎的事让我们非常忙碌。
我决定一定要好好看守住关在洞中的五个人。我让星期五每天去两次,给他们送一些必需的食品。这种情况下,我是让其他两个人先将东西送到一个指定地点,然后再让星期五取了东西送过去。
当我出现在那两个人质面前时,身边还跟着船长。船长向他们介绍我,说我是由总督亲自指派来监视他们的。总督下了一道命令,那就是:没有我的指示,任何人都不允许到处乱跑,否则,一经发现,立刻押回城堡用铁链将其吊死。就这样,我们从来不让他们把我当做总督来对待。在大部分的时间里,我都是用另外一个人的身份出现在他们面前,并与他们攀谈,和他们一起谈论总督、城堡、驻兵等。
现在船长除了安置好他的两只舢板,修补好其中一只的漏洞,并派齐人员之外,已没有什么困难了。他的那名乘客做了其中一只船的船长,并派了其他四个人给他,他和大副以及其他五个人则上了另一只舢板。他们的事情进展很顺利,到半夜时分已接近大船,当他们靠近大船能够喊话时,他便让鲁滨孙喊话,告诉对方他们已经把人和舢板都带回来了,但找他们却花了很长时间,还有些诸如此类的话。一边谈着,一边靠近了大船。与此同时,船长、大副首先带枪上了大船,刚上船没多久就遇到了船上的二副和木匠,最后这两人被船长他们用枪托打倒在地。之后,船长在手下人的密切配合下,用最快的速度制伏了前甲板和后甲板上的人,接着又把舱口盖给关上了,这样,舱下的人根本没办法上来。这时乘坐另一条舢板的人已经借助船头的锚链攀爬到了船上,迅速占领了前舱以及通向厨房的舱口,并活捉了三个在他们占领过程中发现的人。
做到这个地步,他们已经牢牢控制住了甲板,于是船长命令大副带上三个人去攻打艉楼那边的甲板室。现在叛变后被推举为船长的家伙正睡在里面呢,因为已经知道情况有变,所以立刻起了床,正带着两个手下以及跟班拿着武器戒备。大副用起货钩把甲板室的门撬开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新船长和他的死党突然袭击,在这袭击中大副被一颗火枪子弹打伤了,这让他的手臂骨折,他带去的两个伙伴或多或少也受了伤,幸运的是没有人被打死。
大副一面呼救,一面冲进舱室。尽管身上带伤,但他还是用手枪击中了新船长的脑袋,子弹从那家伙的嘴里进去,从他的耳朵里出来,这样,他便永远说不出话来了。其余的人见此情景,便都投了降。至此,大船已完全收复,没有再死更多的人。
大船刚一收复,船长便下令鸣放七枪(这是我们事先约定好的信号),通知我行动已经成功。你一定想象得出,听到这枪声我心里多么高兴,因为我坐在沙滩上等待鸣枪,一直等到将近凌晨两点。
我听清了信号,便放心地睡觉了。忙碌劳累了一整天,我已疲乏至极,所以,睡得十分香甜。突然,在睡梦之中听到一声枪响,我立刻惊醒过来。这时,听到有人在大声喊:“总督!总督!”我听出是船长的声音,就走上小山的山顶,果真见到船长站在那里,他指了指大船,然后把我拥抱在怀里,对我说:“我亲爱的朋友,我亲爱的救命恩人,这是你的船!这船是你的,我们这些人和船上的一切都是你的!”我朝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大船就停泊在离岸半英里之处。原来,船长他们收复大船后,看天气晴朗,就起锚开船来到我的小河口上。由于正值涨潮,船长便划着舢板来到我当初停泊木筏卸货的地方,正好在我家门口上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