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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一场热闹就这样散了,围观的众人三三两两,要么上楼,要么坐下开始要起了晚饭,那韩大通在小二的指引下,往自己的房间去,路过张敏之身侧,看她秀才打扮,器宇轩昂,还客气得朝她拱了拱手,倒是他身后的年轻小厮一双眼睛滴溜溜得转,似乎有些不情不愿得跟在他身后进了房间,不知是做错了什么,被韩大通训斥了一句:“这也是你碰得!做事总是这么毛手毛脚。”
那边训下人,这边听着也无趣,站在她身旁的干瘦男人冲张敏之道,“相请不如偶遇,这位学子,在下姓唐,是个画师,路过此地,看你一表人才,不如大家一起用个晚餐吧。”
张敏之哑然失笑,道,“承让承让,唐先生,相遇就是有缘,那边还有张空位子,我们赶紧去吧。”
虽是张敏之会钞,但也无非就是两碗阳春面,配上一碟花生米,一碟咸鱼,一盘卤汁藕片而已,两人坐下片刻,那商人韩大通又出现在大厅。他脸上满是感激,冲屋里众人拱手道,“感谢诸位仗义相助,鄙人无以为报,只能送上两坛梨花酿,祝众位明日考试一举得中。”
他这番作态,赢来了不少好感。彼时江南富饶,盐商粮商皆大手笔,但凡有学子考中,都会争先恐后请客,青楼茶馆,夜夜笙歌。这一习惯眼下逐渐往各州府普及开来,湖南虽地处内陆,但看这韩大通,早就深谙其味。
“也不知是不是正宗的梨花酿,这商人好生舍得啊,”张敏之喃喃道。
说话间,韩大通已经将两坛梨花酿拍开,当场分起酒来,一个都不漏,人人都有。
这酒入口绵柔,后劲极大,没多久,众学子说话的声音,都大上了许多。
张敏之并不清楚这唐画师为何对自己颇有好感,只不过两人聊着画技笔法,打发时间,倒也无伤大雅,这单买的心甘情愿。唐画师也是连连感慨没想到张敏之见多识广,对书法和绘画都有自己的见解,和她聊得津津有味。
耳边,那一桌学子说话的腔调,倒是越来越大起来。
“听说那杀猪的又霸占了别人家的产业,逼的一家人下牢的下牢,落魄的落魄,好不凄惨。”
“嘿,这万家可真是无法无天了!”
“学的好本事,卖与帝王家,都不如人家生的一个好女儿,哪怕大十几岁,奈何人家有本事啊,就可惜那被霸占产业的人家了,真是无妄之灾。”
“那户人家也不是全没有责任,听说是万国舅设宴款待,却让那家的樊楼毒死了他心爱的花魁娘子,好好一个娇滴滴的美娘子,就这么暴死了,你们说说,那万国舅能不心疼吗?嘿嘿,嘿嘿。”
“这小地方的花魁娘子,能比得上秦淮河的小娘子吗?人家可是连掌中舞都跳得的。”
“那徐姓花魁是大同府出身的,在河北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了,不过比起扬州瘦马,肯定还是要……差上那么一点。”
“嘿嘿,你莫非见过?”
“那是自然,当日徐娘子被选中花魁,我就在现场,白生生,水当当的,没想到死这么早,红颜命薄啊。”
……
耳听地这帮人从抨击万家一直聊到哪里的花魁品质好,相貌佳,才艺多,张敏之放在桌下紧握着的双手,慢慢放松了下来。
没想到自家这祸事,现已传播的沸沸扬扬。
人人最多只说万家残暴,侵吞民间财产,感慨两句天子之宠,连外戚都耀武扬威,谁又会站在她家立场上,想一想那一夜,自家几乎家破人亡的惨况。
她的眼珠开始泛红,像是那天绵延了一条街,烧到天边了的火光。耳边仿佛还停留着娘亲的大丫鬟转达娘亲的哀求,“走啊,敏之,你赶紧走。你不用想着救家里人,只要你能活下来,活下来就好……”
可是人又不是猪狗,只要吃饱喝足等着被杀就好,没法反抗也就只能认命。全家都死了,她身为人子,活着又会有什么乐趣?她就不信,不到最后一刻,她就真的没有翻盘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