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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是假聊作戏。
室内一时有些沉默。
阿敏微笑:“委屈顾公子了。顾大人如此心胸,堪称百官楷模。”
顾大人照例是要谦虚一番的。
阿敏又率性地对站着的诸人挥挥手:“大家别拘形迹,随意坐吧。”
说着顺手一拉,把我安置在了他与简宁中间。
顾问峤脸色变了几变:“穆非,快让开!你怎能坐在简相的上首?!”
“无妨。他将来得了皇上的心,就是坐在孤的上首也是可以的。”阿敏话是对顾问峤说的,可却看着我,眼里一抹笑,别提多意味深长。
这话什么意思?!
我盯着阿敏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最后朝他微微一笑。
大约没料到我会是这样的反应,阿敏愣了愣。
趁他分神,我面上微笑,借着桌子的掩护,狠狠地踩向他的脚。
阿敏“啊”地大喊一声,露出十分痛楚的神情。
我吓了一大跳。
不会吧,明明没用很大力的。力气真的一病之后大了这么多?看他的样子,似乎被我踩得不轻。
不行。
等会儿散了后,一定要找宋言之切磋一下,看看力气究竟大到什么程度。否则下次不知轻重伤了他人,岂不麻烦?
忽想起容珩被我压倒在桌上无法挣脱的样子,心中相信了几分,不禁抱歉起来。
“阿……”
“宁王怎么了?”宋言之打断我的话,颇为关切地看着阿敏。
我省悟过来,忙收回了伸向阿敏的手。看了看宋言之,他眼中笑意一现;又皱了眉,似乎很为宁王的身体状况担心。
“没……没什么。腿上寒疾发作,找个人捏捏就好了。”阿敏的脸都疼得扭曲起来了。
我心中不安更增三分。
“下官去请郎中……”顾问峤忙站起来,差点儿与提水进来的顾惟雍撞个正着。
“不用。外头的郎中……孤不习惯。这儿找个人帮着捏几下就好了。”阿敏看了看我。
顾问峤会意似的微笑:“穆非小友,烦你替王爷……?”
虽然不知如何捏,但事毕竟由我而起,所以没有拒绝。
哪知我刚伸出手,阿敏却似嫌弃般向旁边一让,却一副体恤下情的口吻:“……歇着吧你。咳,你手上的伤不要紧吧?”
这一让,自然逃不过顾问峤的眼睛,就见他也看向我,左眉跳了几跳。
顾惟雍与他身边的几位相视一笑,心照不宣模样。
宋言之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他们;简宁再一次皱了眉头。
我的手。
我的左刀伤、右踩伤的手。
尤其是这双手,黝黑,细瘦;事实是我浑身黑不溜秋,真不是一般的难看。
想到送我来书院途中,妙音塞给我的小瓷瓶:“此药滴入水中,浸泡半个时辰后会令肤色沉暗,药效可保十二时辰。逾时不用,肤色会复原。”
心中一个念头冒上来,顿时如坐针毡。
生病沉睡的两天中,自然不可能自己起来用药泡澡,这身暗黑的肌肤为何仍在?
难不成是……容珩?
可他怎么可能知道这药性?
还有明于远,他为什么单单只要简宁问我那样一个问题?
难道容珩竟真的是……?!
细细回忆几天来的相处,疑虑再次充斥心中。
那日窗下,向容珩坦露心底事时,太阳光影里的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突然闪出,忙闭了眼,伏在了桌上。
满心的慌乱无处可去,发根被我揪得生疼。
一双温暖的手覆盖上来,轻轻拍着我的;茫然抬头,半天才看清了简宁温柔关切的双眼。
“怎么了?看这一头的汗。”他抬了衣袖就要替我擦。
一阵冷气倒吸的声音,看向四周,才发现顾惟雍他们正既妒且羡地看着我与简宁。
旁边顾问峤脸部发紧,疑虑之情自眼底掠过。
“简相真是慈爱,对一个不相关的人都能如此。唉,孤现在都有些嫉妒简非了。”阿敏抱着腿边忍痛边说。
我忙坐正了,胡乱在脸上一擦:“谢谢……相爷。我……没事。”
简宁仿佛为了确定什么似的,静静地看了看我,随后笑着转向阿敏:“要不,我帮宁王捏捏?”
阿敏忙摇头笑拒:“岂敢劳动简相大驾。简非要是知道了,孤这朋友只怕他从此不认。”
顾惟雍闻言,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那么,我来?”宋言之笑着站起来。
“不不不,宋将军请坐。顾大人,顾公子相貌不凡,孤看着很喜欢,不如请他……?”
顾问峤还没答话,顾惟雍已高兴地走过来:“能为宁王效劳,是学生的荣幸。”
“穆非,请让一让。”他扯了我的衣袖要我站起来,不想“咝”地一声,一截衣袖被他撕在手中。
“我……我没有用力。”顾惟雍吃了一惊,看着手中的衣袖有些傻眼,嗫嚅着不知在向谁解释。
无人答话。
顾问峤他们齐齐盯着我的右手臂。
怎么了?
顺着他们的眼光,我低头一看,也发呆。
我这棉袄□□于外的居然是……狐裘?
灯光下,油光水滑,水般灵动;蓬松的长毛,毛尖处黑白相间,一动,似华美的银雾。
这样的细柔丰厚与弹性,一看即知不是凡品。
我忙自破开的布料向里看,里面全是银狐(玄狐)皮。人曾说“一品玄狐,二品貂,三品穿狐貉”;难怪它穿在身上既轻巧又暖和。
也难怪问容珩是什么做的时,他不回答。忆及他说棉袄用去他三百文铜钱、并催着要我还的事,我不禁微笑。
一定是怕我难堪吧?
帮助别人,确实不必渲染得天下皆知。但事事替对方设想、做到如此隐讳含蓄的,确乎少之又少。
清冷的性子温暖的心肠。这样的人,不管为他人付出多少,从来都不会放在嘴上的吧?
得友如此,我之幸也。
只可惜他用错了情,喜欢错了人。一想到顾惟雍的骄纵与糊涂,我不由替容珩叹息。
……
四周静得令人惕然生警。抬头看过去,对面宋言之目光落在了窗外,不知在想什么;阿敏脸上淡淡的笑意却到不了眼底,他头疼般看向我,好像我是块石头,而且是最冥顽不灵的那一块。
“黑……穆非,这衣服是容珩给你的吧?!”顾惟雍紧盯着我,胸膛起伏,脸上阵红阵青。
我点了点头。
“想不到……想不到他竟对你这样好了……什么时候的事?他病了一场,竟变得这么快。”顾惟雍失神般低语,衣袖被他捏成一团。
“小雍——”顾惟雍的同桌轻咳一声。
“顾惟雍,你不是早已嫌他冷冰冰的,不解风情?”
“你做得没错,容珩这人弃了才好。冷得像冰,一年都听不到他说几句话,这种人有什么趣味?”
“就是。你看陶楷对你多好……”
“穆非,你是容珩找来气顾惟雍的吧?想不到他对着一块黑炭也能深情无限的样子……”
“顾惟雍别气了,这次年试我们助你夺个第一,到时候你好好羞辱羞辱那冰块。”
七嘴八舌。
顾惟雍的朋友纷纷劝说着,期间不忘剜我几眼,神情颇为不屑。
陶楷大约是顾惟雍的同桌吧,只有他安抚般看着顾惟雍,无暇理我。
“诸位小友——”顾问峤终于忍不住出声制止,笑得七分尴尬,“各位大人,见笑了。”
他们几个一怔,都不自在起来。
“不要紧,孤听着正得趣,”阿敏伸手揉揉腿,“唉,就是它不争气,偏偏现在疼起来。”
顾惟雍脸一红,忙蹲下,抱了阿敏的腿轻放在膝盖上,搓揉起来。
阿敏靠在椅子上,“唔唔唔”地哼哼,听来不知多解痛。
顾惟雍得了鼓励般,下手越发卖力,额角慢慢渗出汗来。
“好——唔,顾公子的手法真好。再用力些——嗯嗯,就这样,很好。”看阿敏的神情,犹如被人轻轻挠着下巴的猫般,舒服得半眯着眼睛。
这家伙。
我不禁笑出声。
“穆非,孤腿疼,你很开心?!”阿敏突然睨我一眼。
啊?
我忙称不敢,惶惑状。
宋言之看着手中的茶盏:“水已拎过来了,顾大人——?”
“啊,对,下官疏忽了,大将军见谅。穆非小友,来吧?”
我自没有反对的理由,开始煮水,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