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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孙中山的发问,居仁堂内顿时都安静了下来,哪怕是刚刚一直振振有词的谢持,也坐回了座位慢悠悠的喝起了茶来。
东北的委员会体制,这正是国民党及中间人士最为痛恨的政府体制。也就是共和党搞这套东西的时候,俄国革命还没有开始,因此国内的精英阶层对于这套东西一开始是瞧不上眼的,他们认为这就是类似农民起义时搞出来的草台班子,既不能体现出官府对于小民的威严,也无法吸引到国内的知识精英加入。
毕竟在这些中国的精英们看来,治国之事是不可能同小民商量的,正所谓“民可使由知不可使知之”吗。共和党居然让一帮劳动者进入委员会监督官员做事,这实在是尊卑不分本末倒置的做法。官员乃是民之父母,难道父母做事还能让儿女来监督?这不是头上戴鞋,脚上穿帽子了么。
更让人难以忍受的就是,共和党拒绝接受名流的举荐任官或是海外留学生直接任官,特别是那些读法律或文学的留学生,倒是对工科及理科方面的留学生青睐有加。
说句老实话,去海外留学工科或理科的,基本都是寒门出身,家里要是有些底蕴的,自然是先读文学,其次法律。读文学的,只要家里的大师或交好的世家大师提携吹捧一下,立刻就是震撼文坛的少年才子;读法律的话,家里推荐一下,政府中任个官职也不难,毕竟现在西法在中国才是潮流,因为国家需要这些懂得西法的留学生去同外国人办交涉,免得过于吃亏了。
相比之下,读法律还是要比读文学的低了一个层次,因为他们毕OTg2NTc=竟还是要去做事,要和洋人去争执的,但是读文学的只要写写文章为自己涂脂抹粉就可以了。至于读工科、理科的,那就更加让人瞧不上了,整天要和那些工人、苦力为伍,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哪怕是袁世凯搞的不中不西的大总统制度,因为袁世凯肯给这些士绅名流们位置,他们嘴上虽然照样要骂袁世凯搞独裁是破坏共和,但是这官还是要照做的。骂袁世凯是为了在民众面前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场,当袁世凯的官则是为了生活,两者一点都不冲突,甚至还要被人夸上一句“忍辱负重”。
但是在革命委员会这里,这些士绅名流的体面和他们习以为常的天道都被撕了下来。哪怕是名流中的名流章太炎,也不过是提携一下几个学生在大学里教书,还要受到学生会和教育委员会的监督,要是教的东西不合时宜就得被清退。
至于想要像顾维钧那样一步登天,和袁世凯见上一面就委任一个官职,几乎就没有这个先例。不是说革命委员会没有一回国就委以重任的留学生,但是这些人都是直接被安排到工厂或国营农场,从一名劳动者开始进入体制的。这样的苦显然不是这些旧知识精英们能够接受的,也侵犯了他们所认为的天道。
只不过吴川并不是袁世凯,他根本不想接受这些旧时代精英们的拥护,而共和党所推动的工业化又是这些旧时代精英们难以理解的东西,他们中的许多人连一根火柴是怎么制造出来的都不清楚,又怎么能去管理一个制造钢铁机器的工厂呢?
可以说,革命委员会势力扩大的过程,就是旧知识精英阶层被粉碎改造的过程。吴川所领导的共和党老实说并不如袁世凯所代表的北洋集团那么的血淋淋,北洋集团对于反抗自己统治的地区采取的是满清入关时的做法,但是这些旧的知识精英们却更为恐惧共和党,因为共和党要的不是他们的顺从,而是要彻底的摧毁他们所存在的那种环境,哪怕他们想要向共和党低头屈膝也依然改变不了自己的生活被毁灭的结果。
谢持他们为什么这么恨北洋中投靠了共和党的这些人,因为他们虽然痛恨共和党却也知道自己的力量不足以对抗共和党,去年华北的这场大水已经彻底打破了某些人心中的侥幸心理,但是对于四分五裂的北洋派,他们心里是没有这样的负担,只觉得对方就是一条背叛了主人的丧家之犬,惹不起共和党还打不得丧家犬吗?
但是,不管他们在这里如何明指北洋暗攻共和党,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他们之所以能够坐在居仁堂内,不是因为共和党坐不进这里,而是共和党放弃了进入居仁堂的机会。虽然共和党放弃了进入居仁堂的机会,但是却并没有完全对中央政府放手,而是建立了针对各部门施政的委员会。
共和党虽然没有把东北的委员会体制完全在北京复制,但是却把委员会体制同国会结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代表民众和党派的政治代表机构。
这一机构虽然偏离了国外代议机构设立的初衷,国外的议会不会对政府单独部门采取如此直接的干涉,几乎把政府各部门当成了各部门委员会的下属,内阁总理的行政权遭到了极大的干涉。但是对于本就对共和体制一无所知的中国民众来说,他们并不介意国会和政府之间的权力失去制衡,他们只要求政府或国会,哪怕总统也行,出来一个对中央政府负责的,尽快的让民国进入到一个有序的社会进程中。
相比起民元初年国会和政府之间的乱象,江浙湖汉北和袁世凯废除国会搞大总统制的独裁统治,现在这个委员会-内阁施政体制,看起来运行的还是不错的。首先政府的行政权几乎为部门委员会所掌握,政府部门也就失去了同委员会扯皮的权力基础;而委员会对于政府部门的领导,又让委员会失去了推诿责任的借口。
正因为如此,新政府成立之后,总统府这边还没有什么动作,徐世昌也没有拿出什么施政方案,但是政府各部门却比之前提高了数倍的效率。政府部门的正常运转,使得袁世凯-孙中山的政权交接就变的平稳了起来,不管是竞选总统失败的段祺瑞,还是地方上的实力派,都对新政府的成立表示了服从。
而这一现象却又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如果共和党真要架空总统府的话,凭借着委员会-内阁各部的政体,也还是能够让中国的政治中枢运转起来的。这种局面显然不是国民党众人能够接受的,自然也就不会有人站起来回答孙中山的问题了。
面对党内同志如此现实的反应,孙中山心里也是大失所望。他并不反感谢持、居正和政学系等党员对于共和党表现出来的痛恨之情,要是国民党内一面倒的去敬仰吴川,鼓吹和共和党交好,那么这个党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但是他并不希望谢持、居正这些人只会痛恨共和党,却拿不出一个有效的对抗共和党的办法。为了能够建立起一个政治上和共和党相抗衡的政党,他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坚持,不再要求新党员对自己宣誓效忠,甚至都不要求党员完全的支持三民主义,只要他们不站出来公然反对三民主义,孙中山都能够接受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