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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的很多人其实都是后者,但并不能因此否认他们的善义之举,更不能否认因此举应得的美名。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不论心里曾经动过什么念头,毕竟知道美之为美,有敬畏之心,人前欲求美名、未敢公然为恶。这种人未尝不可达到所行就是所求的那一天,就算达不到,一辈子也不为害,也算是个好人了。
世上还有一种人,心坏歹毒恶念,只是追求美名将自己伪饰得尽善尽美,但在人后有机会时,便会做出很多歹毒之事。
那么这种人是否可恶呢?非常可恶!其恶不仅在于伪,更在于其真——他真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做出的那些歹毒的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在人前所行的善义、追求的美名本身有什么不对,而是其私下里真实的所行才会遭受唾弃
更有一种人,已失敬畏之心,公然纵扬为害之举,则更为世间大祸。当年武夫大将军来到南荒,毫不犹豫斩杀的那些妖邪,大多就是这种人。
所以宝玉说自己不想出这个名,剑煞有点不高兴。他身为武夫丘宗主的亲传弟子,就应该立此威名与美名,若没有这样的愿心,又怎能贯彻于所行之中呢?
宝玉苦笑道:“师尊误会了,我并非是拒绝美名加身。就像世间难得之财货,不以其为贵,但当我所有,亦会欣然受之。可是我有极厉害的仇家,连我都不知道是谁,要待修为突破六境之后才能知其身份,所以不想这般引人注目。名与身孰贵,弟子还是清楚的。”
剑煞眯起了眼睛:“哦,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难怪尊长不让你说出身份来历,就是怕给你带来祸端。据我所知,你出现在巴原各地都用了不同的身份吧?相室国的那位小先生、巴室国的彭铿氏大人、武夫丘弟子小路,都是你啊!”
宝玉低头道:“原来这些事师尊都已经听说了,而且猜到了,那的确都是我。”
剑煞很满意地点头道:“在飞虹城斩杀军阵所扮的流寇,在龙马城教训纵容畜生毁踏青苗伤人的君女宫嫄,又随仓颉先生行游数月,当机立断斩杀公子宫琅、持星煞的信物闯关离境。
到了巴室国,与人结伴进山采药,当场救治了那么各宗门同修。后来又为国君后廪出手调治伤病,受封为彭铿氏大人。命煞让你去孟盈丘摘取不死神药,你并未现身,反而又来到了郑室国红锦城,在城外救助了蛇女姑娘齐罗。
不论你以什么身份、出现在哪里,所做的事情都很对老夫的脾气。巴原之大,你偏偏上了武夫丘学剑,并成为山中正传弟子,这说明你我真是有缘啊!”
宝玉:“是的,今日能拜您为师,是弟子的大幸运机缘!”
剑煞:“你有你的原因,不想过于引人注目,这为师可以理解。但以你现在的身份,其实也用不着怕谁了。可偏偏你不清楚仇家是谁、究竟有多厉害,小心一点倒也没错。”
这番话用不着神念解释。宝玉也能明白师尊的意思。他在巴室国中救了国君后廪,如今又是武夫丘宗主剑煞的亲传弟子。只要他不去找谁的麻烦、只在山中安心修炼,谁又能跑到武夫丘来找他的麻烦?
宝玉不禁暗暗感慨,离开家乡快两年了,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独自前行、感到茫然无助的少年。就如师尊所说,以他现在的身份,已很少有人敢公然招惹。他所拥有这些都不是凭空而来,是他这两年来的一切努力自然所获。
难怪山神要让他行遍巴原五国、修为突破六境后,才能知道屠灭清水氏一族的凶手是谁。因为到了那个时候,无论他能不能报仇。也会知道该怎么做了。
宝玉想了想,这才又开口道:“师尊刚才对弟子讲解威名与美名,而弟子从师尊身上也学到了很多,为人应方而不割、廉而不刿、直而不肆、光而不耀,当谨记教诲。
但我也有一些感触,师尊所说我的美名,若是那伙众兽山的修士的同党、又或是那延丰的亲友,他们恐不会这样认为,还说不定会怎样编排、令弟子恶名加身。
师尊如今的做法。是替弟子免除了后患。但是世上做同样事情的人,恐不能都像我这般有您这样一位师尊!那清名受污之时又该如何自处?比如英竹岭未尝不可向世人宣扬——我是为争夺财色而杀延丰。”
剑煞很满意的点头道:“你这倒不是想的多,而是看的透。那么师尊想问,你自己要怎么办呢?……若有这般情况。你杀还是不杀?”
宝玉:“弟子当然照杀不误!是为求名之实、守义之举。行善义应得美名,因为世人愿见善义之举,亦是我所愿见。可有时行善义却未必能得美名,那便去彼求此、能受其诟。……所以弟子所求。首先是做那样的事情。”
美名非我所拒,但以实为先;污名是我所恶,却非我所忧。天地滋养万物。造化自热如此。行游天地中,弟子所悟是利而不害、弟子所修是为而不争。其实若得世间大道,则万事万物莫能与之争。”
剑煞将座下的木头墩子挪了挪,凑到近处拍着宝玉的肩膀道:“好孩子,了不得啊!为师本想指点你几句,没想到你却与为师问论了一番。世间很多高士,财色之事倒还好说,但就是这种事情很难看透,你这小小年纪,倒是能看得明白。”
宝玉又苦笑道:“其实吧,当初若非仓颉前辈恰好露面、而我手中又有星煞前辈的信物,我如今恐怕早已留恶名于相室国了。戏辱君女、当众行凶之罪是跑不掉的。毕竟并非所有人都是当场见证者,不知实情如何。”
剑煞:“你没去孟盈丘摘摘取不死神药,我如今已明白缘由。对于修士而言那么珍贵的东西,你不动心便是不动心,实在难得。可你身上怎会有赤望丘星煞的信物,为师仍然很奇怪。”
虽然剑煞已经打听了宝玉在巴原各地的“事迹”,但宝玉遭遇星煞是私密之事,他人并不知情,只有问徒弟本人了,否则还真有点不放心。宝玉则将自己追杀燕凌竹、遭遇星煞的经过,以及星煞为何要给他这块信物的情由,都详细介绍了一番。
剑煞听完之后呵呵笑了,越笑越开心,又手捻胡须道:“星煞是恰好路过,应该还有急事要办,所以留下信物就匆匆走了。他分明是看中你了,想让你去赤望丘拜他为师,可惜他虽有眼光与你却无缘法,你最终还是来到了武夫丘、拜在了老夫的门下!……徒儿啊,除了尊长让你承诺不说的事情,你还有什么没告诉为师的?”
宝玉端正身姿道:“弟子还有一件大事,正要禀明师尊。您既已清楚我便是在巴室国为后廪调治身体的彭铿氏,其实我来到武夫丘,也是受后廪所托为公子少务传讯。巴室国公子少务化名小俊,已在武夫丘上学艺三年有余……”
听着听着,剑煞不由自主就站了起来,长出一口气道:“真是难为这位国君,也难为这位公子了!小俊身为三境修士,却留在武夫丘上为杂役弟子,我当时就觉得很纳闷。他用了三年时间都上不了主峰,你来了之后他便成功了,想必也是得到了你的指点。
他登上主峰之后,我更觉此人不同寻常,主峰上的三十六面石刻传承,他最感兴趣的东西明显与其他弟子不同。或者直接地说,他最感兴趣的应是整座巴原,如今得知了他的身份,这一切倒是很好解释了。
我也不得不佩服后廪父子啊,已经三年多了,我身为宗主竟不知,巴室国将来的新君,如今就是武夫丘弟子!”
宝玉:“这并非是师尊的眼力问题,你早已看出小俊师兄与众不同了,只是没有想到他竟会是那样的身份。就像我在集市上遇到您老人家,也不会想到您就是剑煞先生!”
剑煞:“你说的也有道理,回去便告诉小俊一声,我明日就将单独见他。”
宝玉提醒道:“小俊师兄下山了。”
剑煞:“他今天就会回来,明日见正可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