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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义的脸一下就青了。他觉得,弥重的话似乎是暗藏讥讽。可自己和这姓弥的以前没有来往,他一个八品小校,没来由地为什么要得罪自己?弥重、骑旅、郑七……几件事串联到一起,他一下就明白过来。怪不得这家伙如此说话,想来多半是受了郑七的指使,因为自己下令重罚了郑七的兄弟王保,所以郑七想替王保报复。大战在即,自己要在这边处置姓弥的,而且还是错罚,那么时不旋踵自己也得受军法,也不用孙奂他们来故意陷害,随便谁给自己扣个“乱军”的罪名,轻则革职重则夺衔,就是砍了自己的脑袋也有可能……
他咬了咬牙,强自按捺下胸膛里的火,勉强挤出抹笑容,想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郑七、孙奂,还有眼前这个弥重,你们这群小人!
事实上,他是冤枉了郑七,也冤枉了弥重。弥重压根就不知道王保的事,当然也就谈不上替王保出气。他就是这种自来熟的性格。何况他在上京就认识王义,但王义是国公,他只是个侍郎家的拐弯亲戚,所以他认识王义,王义却不知道他。有旧识的情分在,在燕山也会过面,所以请王义喝蜂蜜水全然是出自一片好心。眼下他还不知道自己好心办了错事,更不清楚王义已经记恨上自己,看王义不接葫芦,就自己又抿一口,吧嗒着嘴藏起葫芦,敛容正色继续和几个年青军官混在一起“学军事”。只不过现在雾还没散,军中还没什么事,所以他什么都学不了。郭表和文沐倒在站一起议论,可两个人离这边足足十几步远,说话声音又小,一群年青军官就是竖起耳朵凝神聆听,可是除了风声还是风声,什么军事都听不到……
郭表和文沐说话,一身重甲的孙奂就坐在草地上,头仰靠着一把木椅静听。不坐下不行一一他身上披的是五十七斤重甲,连遮面铁盔和直刀重弩以及与重弩相配的五支弩箭一起算上,全重超过一百斤,他身体再壮实,全身披挂也撑不住一个时辰。所以非坐下歇息积攒力气不可。
他现在是三个重甲营的指挥,替了因鞭疮毒发而下不了地的王保的职务。
假如是别人,以将军勋衔司马督尉实职才领三个营,多半早就是满肚皮的牢骚怨气了。可他不这样想。他虽然粗莽,还是有点自知之明,清楚自己性格草率思虑浅嘴上还缺把铜锁,上阵厮杀不含糊,可比心眼算计就谁都比不上,所以出兵之前就坚辞不作副帅,而是请命作了右营指挥,领着千把骑军掩护大军右翼。眼下右翼的敌人势弱,正面作战的兵力又有点拓展不开,于是商成就把他调回来,临时执掌三个重甲营。三个营就三个营,他也不在意;这比右营的兵还多了。反正他职衔高,功劳簿上除了商成和郭表,难道还能有别人能爬到他头上?商成又不是李慎那老鳖孙;燕山卫军里谁不知道大将军赏罚严明,从来都不肯亏待部属的。
功劳他不操心,别的当然就更不操心。上头有个体贴关心下属的好上司,下面有孙仲山、邵川和郑七等一帮好兄弟,有他们在,他孙奂慢慢熬资历功劳,总有一天也能穿上赤红战袍,运道来了再在打黑水城时立个大功,他还能封个侯呀伯的,让后代子孙也风光上几十年。本朝太祖老皇帝不是说过么,谁能打下黑水城,就授谁十世的国公……
这事他记岔了,话不是赵太祖说的。
九十多年前的景匡四年,大赵太宗皇帝征草原,围黑水城二十三日夜,粮尽而退,行在定晋卫代州老鹤原上寨,拔天子剑断钺立誓:
“取黑水者公!子孙绵延承袭,与国同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