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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要劝谏,便被萧绍瑜抢先打断。
“东阳先生,本王自有道理,照办吧。”
最终,萧绍瑜穿着打了补丁的旧朝服,去上朝了。
心里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美美地想着:
“老皇帝,你儿子我都穷成这样了,你好意思么?”
梁宫文德殿内,诸王百官分班站立,彼此之间寒暄着,以待梁帝。
话里话外,都在映射着萧绍瑜的寒酸。
“新年新气象,九殿下着实让人眼前一亮啊。”
“九弟,济阴之事,听说了吧?”
这时,萧绍瑜身前的太子萧绍琰,身未转,而低声至。
对于自己这个与世无争,又恪守臣道的九弟,他是有意拉拢的。
深层次的原因是:在门第观念融入血脉的南梁,母族已非上品门阀的萧绍瑜,注定与皇位无缘。
既然毫无威胁,便可放心拉拢,多一分羽翼也是好的,聊胜于无。
他不愿意看到的是,萧绍瑜被其他皇位有力争夺者拉拢了去,成为自己的绊脚石。
对于拉拢,太子有着十足的自信。
以其当朝太子之尊,折节下交,即使是郡王,亦必趋之若鹜。
“近日臣弟府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外面的事还真没留意。”
萧绍瑜回得一本正经,面不红心不跳,借机玩命哭穷。
“本王容易么?”
“皇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这哪像郡王应该说的话呀,太子替他臊得脸都红了。
忍着腹中恶心,继续说道:“沈贺与本宫有些渊源。”
闻言,萧绍瑜明眸亮了,警惕起来。
“想利用本王么?不出血可是不行的!”
“陛下驾到!”
就在他措辞之际,内廷宫人特有的尖细嗓音传来,令明堂之内瞬间肃穆。
诸王百官皆端正身姿,垂手而立。
只见步伐稍显老迈,精神却仍矍铄的梁帝萧鸿裕,缓步登上玉阶,落座龙椅。
久居九重的帝王气质与威严,不受岁月侵蚀,历久弥新。
诸王百官依礼叩拜,山呼万岁。
待起身之后,太子当仁不让,出班陈奏。
“陛下,臣请按旧例赈济济阴郡受洪灾之百姓,以昭陛下之仁德。”
淮水泛滥几乎年年如是,昨日又有集书省递报的济阴太守沈贺的折子,故梁帝龙颜淡定,并无异色。
而作为国之储君的太子,心忧苍生,胸怀宏远,则令其老怀甚慰。
久居帝位的梁帝,眼界自然要高人一等。
得门阀士族之心者,可得天下,这不假,他自己就是这样登位的。
然民心所向,则是制衡门阀士族的有力手段。
只要牢牢掌握这股力量,便能震慑门阀士族,令其不敢造次。
深具帝王之术的梁帝,自然熟知轻重,这也是他满意太子所奏的内在原因。
“臣附议。请陛下示下,户部必竭力以待。”
户部尚书刘文煜,出班表态。
按照往年惯例,赈灾所需皆由朝廷与地方共同分担。
作为主掌全国财政的主官,他的表态可谓积极。
梁帝一双苍眸之中隐有赞赏之色,近年多行宽仁的他,便欲照准。
突然,一道突兀而激昂的声音响彻明堂,宛如春夜惊雷。
“陛下,臣弹劾济阴太守沈贺!”
位置靠后的侍御史许培安,满腔愤慨,出班陈奏。
一石激起千层浪。
早不弹劾,晚不弹劾,他偏偏在太子请赈之后弹劾。
什么意思?
“搞事的人跳出来了!”
萧绍瑜的心中有点小激动,有种等着看大片的感觉,神色却是未变,竖耳静听。
“你想说这是人祸,而非天灾么?”
梁帝威严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太子,而后凝视许培安。
“许卿,详实奏来。”
太子目光阴毒地瞪了一眼许培安,欲将其震慑,不敢胡言乱语。
然而许培安浑然不觉,亦不为所动,一身谏臣不屈傲骨。
“坊间风闻,沈贺在济阴太守任上贪渎成性,公然私吞修河款项,致使淮水年年泛滥......”
南梁河流纵横,筑堤修坝的款项历来是朝廷的重要支出,可谓国之大政。
河流泛滥不仅会造成灾民无数,更重要的是它会直接影响粮谷的收成,还会埋下动荡的种子。
正因如此,因宽仁而有怠政嫌疑的梁帝,不觉眉头深锁。
他的所谓怠政,一则是精力不济的缘故,毕竟年岁不饶人。
一则是想转变早年刚猛治国的严酷作风,缓和与门阀士族的紧张关系,稳定朝局。
和和气气,盛世承平,自然而然,不可避免地带来了吏治的腐败。
在梁帝看来,腐败不是什么大事,这是缓和矛盾与稳定朝局的必要成本。
但凡事都要有个限度,过犹不及。
毫无疑问,私吞修河款这个罪名触动了他敏感的神经。
他深藏愤怒,仍然不动声色,令百官不可捉摸。
“许御史可有确凿证据?”
户部尚书刘文煜,目光不善,沉声冷冷地问,他明显是在替太子解围。
“没有!”
许培安理直气壮,不惧其威。
“风闻奏事,是谏臣的本分,调查取证乃至定罪,是三法司的职责!”
刘文煜一时气结,风闻奏事确是御史的职责,国朝纲纪面前,他丝毫奈何不得。
但这不代表他不能反驳许培安。
他暂压满腔怒火,调匀稍有躁动的气息,目光凌厉,语气森冷,言辞更是诛心。
“济阴乃边郡,许御史仅以子虚乌有的风闻奏事,便构陷沈太守,就不怕寒了边臣之心么?!”
刘文煜此言极为毒辣,他一言便将许培安状告沈贺,提升到构陷边臣的高度。
其实,他还有一层隐晦之意。
那就是:边臣远离朝廷,污秽之事谁又没有呢?你和你背后的主子,就不怕池鱼之殃、众人之怒么?
许培安自然听懂了刘文煜的潜台词。
若是节外生枝,引火烧身,坏了大局,他区区一介御史,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随之,他气势为之一衰,高昂的头颅垂下,犹如泄了气的皮球,凋零的春红。
他游移不定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望向了玉阶之前。
视线的终点,是一道修长而儒雅的身影。
《梁书·武帝纪》载曰:
太祖建元二十年春正月,帝朝服百结登明堂,示天下以至朴,甚类太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