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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平四年,天佑七年,西元九百一十年。
许是打累了,新年伊始,华夏大地竟从北到南都安静下来。
岭南刘隐一年前丢了昭、贺、梧、蒙、龚、富六州之地,还在默默疗伤。
楚王马殷抢了岭南六州,一心消化胜利果实。
福建王审知关起门专心种田做买卖。
浙江钱镠筹划耗资亿万,沿钱塘江修建扞海石塘。
王建早在蜀中称帝,正要颐养天年。
淮南忙着消化江西,顺便办个科举。
岐王李茂贞则在苦苦思索,怎样应付梁军的攻伐。
辽王蹲在晋阳憋损招,准备送大梁天子一份大礼。
天下之中的梁帝事情最多,要应付李可汗的挑战,得稳住南边的局面,当务之急则是赶紧扑灭关中乱象。
但是,调动军队搬运粮草都要时间。
临近春耕,梁帝不敢大意。
还需整饬吏治。
一时之间,梁军暂时亦难出动。
于是,有那么数月,居然就天下安宁、海清河偃了。
陪辽王在晋阳过了新年,郑守义便返回藩镇准备,等待军令。
南边的菜鸡们可以自顾自地过日子,辽王不行啊。
两年前,就在他跟李存勖在代北打生打死那会儿,王师范刚刚被老朱灭了满门。王大帅以全家二百余条人命再次给李大郎提个醒,走到今天,他只有同朱三斗到底,没有第二条活路。
取河东,意义重大。
从前困居卢龙,南下中原,进是尸山血海,退则无险可守,还要日夜提防敌军偷袭。如今的梁军也不少脚力,自家养的,别家抢的,还有灵州韩逊卖了不少马匹过来,很有几支骑兵精锐。
还有大批骡子军。
拼着跑死畜生不顾,梁军从魏博杀到幽州城下也就三两天功夫。
有无战斗力且不说,至少能吓人一跳。
而有了河东,局面豁然开朗。
可从晋绛或泽潞南出,还能西渡黄河去关中撒野。
最关键的是河东四塞,只要守住几个山口,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郑大帅如今躲在振武军,远离中原战场,苦是苦点,难得踏实呐。
寒往暑来,岁月如梭。
春播完毕,辽王军令来到,郑大帅又可以动手了。
郑大帅遂领毅勇军中的亲军营、卢八哥的忠武都二千骑,并老马匪的常捷军七千人,步骑近万西出。
五月十五日,大军自朔州出发,过东受城。
六月五日,自中受城附近南渡黄河,直趋银州。
过河后,郑守义引毅勇军日行百里急进。
六月十七日,郑守义抵达银州城下。
老马匪则领着常捷军在后掳掠。
去年郑哥主要是在夏州那边肆虐,薛阿檀人少,只在银州附近祸害一圈,北面这几百里地未受荼毒,这把算是补上了去年的课程。
将到银州时,郑大帅派人前去打探,自己先放慢了行程。
倒并非有甚凶险,而是想不好怎样面对。
此次出兵,其实有三路。
北面这一路是郑大帅,南边一路是周德威、符存审,同时征调了麟州折家出兵,合兵三万出头。
昨日得知,前面银州已破,却是周德威遣人袭取城门夺城。
定难军迭遭变故,最近比较混乱,结果就被周德威偷袭得手。
所以,危险是没有地。
主要是尴尬。
这把辽王居然以周德威为行营都统制,郑守义为副都统制,符存审、折嗣伦为统制。所以,郑爷这回落了个二把手。
这对做惯了主将的老郑来说,无疑是个挑战。
给大李子打下手,郑守义他没话说。
可是给周德威么?上次打潞州,老郑他是客军无所谓,如今周德威才是新附之将,郑爷心里就有点泛酸。
挠头的显然不止是郑守义,周德威也难受。
这老黑凶名在外,那手段周将军也见过,确实有些本领。
关键这厮又是辽王元从,又是军中宿将,给自己打下手,挺有挑战啊。
听说郑守义快到,周大帅收拾心情,领着城中将佐出城三里来迎。
快到尽前,周德威催坐骑向前多跑一段,隔着数步先跳下马,拱手高声道:“郑帅一路劳苦,速速随我入城。”态度非常热情。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客气,郑守义也不好黑了心肝作妖,传到辽王耳朵里,肯定他老黑吃亏。心中的些许不快暂且搁在一旁,二爷滚落下马,只比周将军慢了半拍。
郑守义也拿出一脸热络,回礼道:“周帅神勇,这便破城了。”此话倒是诚恳,“嘿嘿,李头儿让我从北面走,给大军筹措军粮,呵呵,都在后头。
嘿,可惜此地穷困,只不到十万头羊,周帅不要挑理。”
让这老黑从北面转悠过来,一是因为从振武军到此,若直线行军,一路沟壑难行,反倒是绕一圈路途平坦,方便大军行动。
另一个就是为大军筹粮。
三万多张嘴,都让晋阳供养耗费巨大,能从党项人头上出点血却不是好。
看老郑态度不错,周德威笑道:“我来介绍。这位折嗣伦将军,此乃符存审将军。走走,城里说,城里说。”为他引荐了几位将官,便一道入城。
早已摆下筵宴,周德威端起酒碗,道:“肉管够。吃完了有郑帅送来牛羊,辛苦走这一趟。
呃,依军律,出征本不当饮酒。只是郑帅远来,某便破个例,葡萄酿,一人三碗,聊表心意。
却不可多吃。
待此次功成,我等不醉不归。
饮胜。”
“饮胜。”
众人饮了这一碗,也就开席。
因为酒少,周德威不多劝,听人自便。
郑守义与周德威并排坐着,端起酒碗道:“在东昭义,你我见过。彼时我曾劝李嗣昭早走,可惜那蠢货不听,据说为一条葛坑了,白瞎爷爷许多财帛。
吭吭。
此前取潞州,亦是你我同行,可见缘分不浅。
今番周帅出手便夺了银州,旗开得胜,可喜可贺。
此酒,敬周帅,敬诸公,大胜。”
“大胜。”
吃了第二碗,郑大帅向符存审道:“符帅,一别经年,今日又能并肩作战,幸甚,幸甚呐。”
与符存审又吃了一碗。
面前三碗酒就算吃尽了。
郑守义将唇角的酒渍擦了,目光在另一将身上转来转去。
不是别人,就是麟州的折嗣伦。
按理说,麟州也是振武军下辖,郑大帅就是他折嗣伦的顶头上司。但是,这你得看从哪里论。反正,做了多年土皇帝的折嗣伦是没把咱黑爷放在眼里,一年也不曾过去拜望,还跑辽王那里告了他老黑一状。
胆子不小。
方才城外相见,只这老狗又摆出一副臭脸,当爷爷没瞧见么?
郑守义心说,在坐的有一个算一个,全他妈是河东降将,就我老黑一个外人。
哼哼,折嗣伦什么玩意也敢甩脸?是不是有人撑腰?还是为人探路?
若是没点表示,可让爷爷怎么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