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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卿有何话要说?”
听到杨崇渊问话,虞定方微微抬起俯下的头,随即踌躇了半晌,才面有为难地道:“回陛下,臣这里有一物,呈请陛下审看。”
说话间,虞定方已从袖中抽出几张纸页,刘守成见此忙下去接过小心递到杨崇渊面前,看着面前轻飘飘的纸页,杨崇渊默然接过,拿来一看皆是一些经史内容。
正当杨崇渊随意一翻之时,一张平平无奇的纸页却是倏然锁住了杨崇渊的目光,寂静中伴随纸页窸窣声响,杨崇渊紧紧捏着薄薄的纸页,瞳孔漆黑如深海,周身渐渐泛着凛凛之气。
察觉皇帝脸色有异,刘守成心下骇然不敢抬头,倒是下面的虞定方缓缓出声道:“听闻这些时日太子殿下延揽众多文人墨客,有心整理经史子集百家之书,欲结天文、地志、阴阳、医卜、僧道、技艺之言,汇集为我朝之典,此书若成,可谓是集大成之举,这些便是传出来的一些手稿。”
听到是与东宫有关,天子的脸色更是越发难看,捏着纸页的手逐渐收紧,仿佛即将倾下雷霆之怒。
“太子殿下贵为储君,能有这般开阔思索自然是我朝之福,但臣担忧殿下仁厚宽宥,若是被人有心利用,犯下错处,有伤殿下威仪。”
说到这儿,虞定方看向杨崇渊,极为恭敬地俯首行下一礼,可谓是苦口婆心地说道:“便如陛下所看的这些,历朝历代至今,谁人不道尧舜禹这禅让之制的开明智慧,才造就了盛世,泽被万民,可这些收集整理典籍的那些文人们,却是引用了《竹书纪年》这般毫无根据的稗官野史,竟将这一段历史生生写成了政变阴谋,又如何能起到教化之意——”
听到虞定方的话,杨崇渊“嘭——”地一声将手中纸页拍在案上,看着上面醒目的几句话,那墨黑的字句竟似是嘲讽般,一次次刮在他的脸上,让他再也忍耐不住,几乎从齿缝中怒骂道:“这个逆子——”
而就趁着这个间隙,一旁的刘守成才顺眼看到案上被杨崇渊掌心压着的那一页,只一眼便吓得魂飞魄散。
昔尧德衰,为舜所囚也。
舜囚尧于平阳,取之帝位。
舜放尧于平阳。
舜囚尧,复偃塞丹朱,使不与父相见也。
好好的一段禅让佳话,竟是被这了了几句,变成了舜囚禁尧,阴谋上位。
而今的大兴朝——
刘守成只觉得此刻喉头干涸,手脚都变得麻木了,日日侍奉于陛下身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眼前的陛下论文韬武略,可谓是这天下真正的英雄,可再是英雄,也终究回避不了那段不愿拿起的往事。
在陛下的心中,他最多疑,最害怕,最不愿听到的,便是旁人将他贬为来路不正。
所以这些只言片语,都是直戳戳在朝着陛下的痛处,要害去。
人这一生,求的不过是功名利禄。
而今杨崇渊样样皆得,因而唯独要求的,不过是开创盛世的千古圣君之名,正因为此,自登基以来,他夙兴夜寐,宵衣旰食,没有一日不是为天下万民而忧。
他以为,只要他开疆拓土,平定蛮夷,轻徭薄赋,尚行节俭,缔造一个海清河晏的大兴,他必将为后世人传颂。
可没想到,他这个好儿子,好太子,好储君,竟是延揽这般包藏祸心,酸腐不知死活的文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干出这般诋毁他大业的事来。
一字一句,都朝着他这个父亲身上来。
好,好啊,他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